每次鬧矛盾,他都擺出這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等著我熬不住了低頭。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暗暗心動的歲月已經淡得隻剩下淺淺一層光,更多的,是數不清的等待流不完的眼淚。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過去了,在我和路嫣之間顧潯永遠都會選擇她。 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一年兩年,是我青春裏整整齊齊滿滿當當的十年。 好像隻有路嫣不在的歲月,他才能假裝愛著我一樣。
一
男朋友在我生病的時候,抱著別的女生沖進了醫院。
二
我給他打了數十個電話,隻有“無人接聽”的女聲作了應答。
剛一下車,眼前就猛地陷入濃烈的黑裏,我隻能扶住離我最近的樹,閉了好一會眼睛,才勉強看清眼前的景致。
撞入眼簾裏的,是顧潯那張神色慌亂的臉。我那顆心又輕飄飄地揚起來,漫滿“喜欲狂”的欣喜。
可下一秒,我臉上的笑僵住,步子再無法邁開一步。
他的懷裏抱著個瘦弱的女生,正微微顫抖著。
即使看不見她的臉,我也能憑借身形猜出來那是路嫣。甚至,我都能想像出她臉上痛苦難捱的表情。
我的心沉沉地往下墜,言語和動作快過了理智,幾乎是嘶吼著叫了他的姓名:“顧潯!”
我扒著他的衣服,迫切地想要尋求一個解釋。
他一把擰住我的手,眸色陰沉。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失態的他,眉眼緊張地擰成一團,渾身上下都緊繃著。
“我頭疼得難受,你陪——”卡在我喉口煎熬的話還沒來得及完全說出口,他已經用力地甩開我,大步朝裏頭跑去。
“陪陪我。”顧潯又一次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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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的心像塞了一團棉花,又堵又悶,連帶著身體上的折磨也更強烈了。
薑妤妤,有點骨氣,不要哭。
這是我意識模糊不清時最清晰的念頭,我死死咬著牙沒有掉一滴眼淚。
可我還是會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沒有接過那張紙巾就好了。
上大課時,一直打噴嚏的我被路嫣遞了一張手帕紙,我們就此相識。
那時候,我和顧潯已經進入了一段曖昧升溫的時期。
即使我們兩人都沒有正式地提出過交往,我也默認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是路嫣的出現,讓顧潯對我的態度冷淡了很多。
她生得漂亮,明眸皓齒,說起話來溫溫柔柔,是像水一樣的女孩子。
如果我是男生,我也很難不為她心動。
但我不肯相信,那個我高中拼命追趕了三年的人,那個一起並肩參加過無數比賽的人,那個與我熬過漫漫長夜寫策劃的人,會真的變心。
我想不明白。
盡管我必須承認,顧潯態度的變化讓我心慌了不止一下。
我甚至偷偷模仿過路嫣。
逛街時,我故意學著路嫣的語氣,軟著調撒嬌:“幫我拿下好不好?”
顧潯愣了愣,難得戲謔地笑道:“拿不動了?”
他將左手拎著的袋子換到右手,正準備騰出手來接我的東西。
比我動作更快的,是半路殺出來的路嫣。
“誒,正好在這碰上了,幫我提一下好啦。”她笑著,熟門熟路地把購物袋放到顧潯手裏。
顧潯沒說話,卻也沒有拒絕。
路嫣回過頭後,驚訝地“呀”了聲,她的目光黏在我身上,像要看透我一般。
我尷尬地縮回手,滿臉通紅。
我在為自己拙劣的模仿而難堪。
可是怎麼辦,顧潯喜歡的好像就是她這款。
或許再學學她的穿衣打扮學學她的語調語癖,顧潯就會多喜歡我一點。
但我最後還是沒有那麼做,我可能沒那麼有骨氣,但也不能一點沒有。
總歸到最後我都琢磨不明白原因,路嫣就已經裹挾著小吃街上的煙火氣息敲開了我的宿舍門。
門一打開,她就把一包熱乎乎的糖炒慄子塞到了我懷裏。
眼睛彎成一道橋,笑著道:“妤妤,我和顧潯在一起啦。”
我攥著那袋糖炒慄子,有種不知所措的驚惶。我肯定笑得很難看,因為我整張臉都是僵硬的。
我不知道路嫣能不能看出來,應該是沒有的。
她的表情依舊維持著原樣,緊緊地扣住我的手腕,一遍又一遍地道謝:“謝謝你,妤妤。真的太感謝你了。”
吊瓶裏的藥水一滴滴地減少,我靠坐在病床上,想起來那天晚上也是這樣黑的夜。
白天上午我和顧潯探討好他的賽事項目後,拿回寢室逐條逐字地修改。
聽見敲門聲,我飛似的跳下凳子,奔去開門。
沒等到他,等到了他的她。
四
“妤妤姐,你今天不回來上班嗎?”昨晚等了那麼久,沒等到顧潯的電話,第二天等到的還是公司實習生催上班的電話。
“不回去了,病得厲害。”我壓低聲音,裝得病懨懨。
其實我的病並不嚴重,今天清早的時候,高燒已經退下去。
昨天是因為工作忙碌沒有吃飯,低血糖這才發暈。
“啊?那妤妤姐這邊進度……”她好像沒有預料到我這樣的回答,語氣裏掩飾不住的詫異。
顧潯大我一屆,畢業後就著手創業。等到我和路嫣畢業,她因為出國的問題和顧潯大吵一架,兩人就此分手。
我則順理成章地去了顧潯那上班。
大概是小女孩心思,拼了命地想他高看一眼。我在公司裏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往常的甘之如飴,現在都像是隔空打到我臉上的巴掌。
我敷衍地應答了兩句,掐斷電話。
切回微信小號,很不湊巧地刷到了這姑娘的朋友圈,不乏抱怨內涵之意。
我點開她的對話框:你是不是忘記忘記遮罩我了?
三十秒後,刷新。
這條朋友圈消失不見了。
繼續往下,路嫣曬出了一碗雞湯。
我下滑的手指停在了這裏,放大這張圖,端著這碗湯的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熨得無比平整的襯衫袖口微微挽起了一截,露出一段黑色的刺繡,是顧潯。
他身上這件襯衫是我給他挑的。
其實這件款式是很普通的設計,我特地請人在袖口繡上了我和他的姓氏縮寫。
我不知出於什麼心態,給這條朋友圈點了個贊。
五
下午我辦好離院手續回病房收拾東西的時候,意外地見到了顧潯和路嫣兩個人。
她穿著寬寬大大的病號服,唇色慘白,看起來比我可憐太多了。
顧潯小心翼翼地跟著她身邊,時刻留意著她的動作。
身為顧潯女朋友的我,這邊多年來都沒有過被這樣呵護的時刻。
他沒擺出慣常八風不動的模樣,眼神專注而熱切。
他見我朋友們的時候也是靜默少言,唇角微翹時眉眼不動一絲。
我在朋友們面前用性格為他辯解。
現在來看,多可笑。
柔軟細嫩的觸感包裹住了我的手,路嫣眼裏惹著愧疚,聲音依舊悅耳:“我昨天才回來,沒來得及和你說。”
難怪,從昨天下午起顧潯就沒有回過我消息。
“晚上我胃疼得太厲害了,顧潯出於好心才過去幫我的。妤妤,你千萬誤會。”
顧潯站在她身後,一眼都沒有看我。
他身上的襯衫還沒有換。
路嫣嗔怪地刮他一眼,顧潯把單手提著的保溫湯杯磕到桌上。
“喝口湯?”雖是問句,但他不在意我的回答,自顧自地拿碗盛湯。
“你昨天也是這樣伺候她的嗎?”
顧潯的臉色瞬間冷下來。
“你說這話有意思嗎?路嫣都告訴你了她是胃疼,你還有什麼好生氣的?”
他把碗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眼神冷得驚人。
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每次鬧矛盾,他都擺出這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等著我熬不住了低頭。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暗暗心動的歲月已經淡得隻剩下淺淺一層光,更多的,是數不清的等待流不完的眼淚。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過去了,在我和路嫣之間顧潯永遠都會選擇她。
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一年兩年,是我青春裏整整齊齊滿滿當當的十年。
好像隻有路嫣不在的歲月,他才能假裝愛著我一樣。
他說得對,真的挺沒意思的。
我的十年,留在了這樣一個人身上。
我可以接受他不愛我,可以理解他喜歡別人,可以勉強自己祝福他和路嫣。
但是我沒有辦法,去原諒在接受了我的愛以後轉頭去愛別人的人。
還是到此為止吧。
我以為我會很難受,會忍不住心口的酸澀,可是當我真正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卻是從未有過的釋懷與平靜。
“顧潯,我們分手吧。”
他抬眸對上我的眼,眉頭微蹙:“薑妤妤,你以為你能威脅到我嗎?”
“隨你。”
他摔門而出,走了兩步,又“啪嗒啪嗒”走回來拉起路嫣。
路嫣被他掐著手往外拉,她掙扎不得,回過頭為難地對著我笑笑。
拉扯這麼多年,原來我一直都是局外人啊。
六
我實在沒心情再待下去,胡亂地把東西一收,決定回家。
小區裏整排的廣玉蘭綠得發亮。
其實我並不應該認識這樹,畢竟在我眼裏,隻有能開花結果的樹和別的樹。
是我剛剛大學畢業那會,顧潯創業正有起色,我陪他熬到淩晨四點多才回家。
他說送我一段,到這段路的時候,他突然把手一指,告訴我說:“廣玉蘭,這樹開的花和你一樣清雅。”
“啊,沒有沒有,就是……”出於中國人骨子裏的謙遜,我下意識地擺手否認,心裏卻搖搖晃晃地升起一萬束煙花。
他並不在意,隻道:“好了,快回去吧。我在這兒看你那燈亮了再走。”
好像剛剛也隻是他隨口一說。
我真想不通自己那會兒怎麼就那麼聽話呢,立刻乖乖地跑回家去開燈。
現在想來,那不過是他需要我時放出的一點甜餌,我就是願者上鉤的那條蠢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