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外,畢竟我們共同的朋友太多了。
我找了個靠近門口的位置遠遠地隔著祁竹修坐著。
這是我們分手以來第一次在朋友面前碰面。
也許時間太久了,剛分手時的不適應和別扭已經消失。
所以現在和祁竹修共處同一個空間沒有什麼感覺。
起碼我是這麼認為的。
而我的朋友們並不這樣認為。
眼神在我們兩個身上掃來掃去,直到確定我沒有什麼不適之處,氣氛才漸漸地活躍起來。
那份蛋糕被劃分得所剩無幾,最後一點奶油被壽星用手指抹在了我的臉上。
他說:「陳歲吟,很好吃,謝謝你。」
剛好有來電,我抽了一張湿巾邊擦邊往外面走。
來電很突然,是一個很久沒聯系過的大學學長。
他單刀直入地開口問我:「陳歲吟,聽說你恢復單身了?」
我聽出他語氣裡的驚喜。
前幾天的時候我去參加過一次大學同學聚會,由於祁竹修破天荒地沒有開車送我去。
所以他們追問個不停,我隻好說出我們已經分手好久的事。
Advertisement
隻是不知道又通過誰的嘴傳到了這位學長那裡。
大學裡的時候我和宋文曉因為社團的事來往不少,後來大學畢業以後有交集的地方不多,聯系漸漸地就斷了。
他說:「陳歲吟,什麼時候我們見一面?」
我轉身的時候看到祁竹修站在那裡。
我問他:「有什麼事?」
宋文曉說:「我們見一面再說。」
我問的不是他,所以我說以後再說吧,就掛斷了他的電話。
我重新看向祁竹修。
他好像偷聽了我打電話。
我問他:「有事?」
他又開始不停地吞咽,長舒氣。
他說:「蛋糕挺好吃的。」
「謝謝。」
「歲吟,你能不能教教我?」
我站在那裡不回答,我不想教他。
他又重新開始找話題。
「他們正在屋子裡玩遊戲,我總是輸所以就逃出來了。」
我擅長玩遊戲,那個時候祁竹修連輸了幾把以後向我求救,我贏了以後懲罰方式就讓他來出。
朋友們耍賴在那裡把牌一推:「不玩了不玩了,人家欺負咱是單身狗,沒人幫。」
我抬腿:「我去看看。」他攔住我,喊我的名字。
「歲吟,陳歲吟。」
即使分開以後,我還總是在意我們名字裡的信號。
我嚇得不敢抬頭去看他,我害怕他吻我。
然後注意到他的食指快要把大拇指摳破皮。
我聽到頭頂上他的聲音。
「歲吟,我們復合怎麼樣?」
我從他前兩次的行為裡揣測出他可能存了這樣的心思。
我沒想到他會說出口。
畢竟,自我打臉的感覺不好受。
我臉上的奶油大概沒擦幹淨,鼻子還能聞到奶油的香味。
我胡亂地拿著湿巾大面積地擦,想來精心化的妝被破壞了。
我心煩意亂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重復某個動作。
祁竹修握住我的手,摩擦著我的手試圖安撫我。
「歲吟,你先平靜一下。」
我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被祁竹修突如其來的求和打亂自己的心緒。
我問他:「為什麼呢?總不至於因為我學會了做蛋糕這一點吧,也不足以讓你因為這點新鮮感來回頭找我。」
他像是被戳了痛處,不住地向我道歉。
他那個時候提分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沾沾自喜自己找了個如此恰當又合理的分手理由。
13
我再次推開門的時候,所有人都好奇地盯著我看。
我甚至要反應一會兒才能明白過來他們面露詫異的原因是什麼。
按照以往這種情況大多數是祁竹修輸慘了以後出去把我尋來為他出氣。
而此刻祁竹修正站在我的身後。
隻是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大聲地嘚瑟:「歲吟來了,你們的風光到頭了。」
他們可能以為我和祁竹修和好了吧。
我坐在那裡摸牌的時候,散落的頭發一直不停地遮擋我的眼睛。
朋友遞給我一根頭繩,我身後的那隻手越過我,拿過去然後熟練地幫我绾起頭發。
朋友對我擠擠眼睛,暗示我倆之間有事發生。
我沒理他,甩出去一張牌。
然後聽見朋友在那裡大叫:「又被吃了!」
朋友分發果汁的時候,祁竹修自然地幫我拿過一杯西瓜汁放在我的旁邊。
我又打了幾把牌,讓壽星給我跳了個八爪魚舞,逃離了戰場。
這個時間點出來也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繼續娛樂的項目了。
所以我決定去經常去的那家甜品店坐坐。
等我到的時候發現祁竹修已經坐在了那裡,他向我揮了揮手,示意我坐過去。
「歲吟,我都幫你點好了。」
我這個時候才明白祁竹修嘴裡說的無趣是什麼意思。
我們待一起實在太久了,久到對對方的生活習慣了如指掌。
知道這一個動作下邊會是哪一個動作,這句話下面會是哪句話。
也許就像他說的,一點新意都沒有了。
原來掏心掏肺,毫無保留,也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點的都是我愛吃的,還給我點了一杯咖啡。
我有喝咖啡的習慣,卻總是因為喝咖啡晚上睡不著,為了不打擾他睡覺所以在客廳裡坐著看書。
他半夜起來以後發現我不見了就出來陪我。他說:「歲吟,你這算不算痛並快樂著?」
我笑著說:「算。」
就像是我勸了他好多次戒酒他總是戒不了,回來了直喊胃疼。
他突然提起我第一次做提拉米蘇的事。
其實那不是我第一次做,是我在他面前第一次展示我的身手。
他突然說想吃提拉米蘇,所以我那天下班以後買了材料回家給他做。
他回來了以後聞著屋子裡的味道,問我:「歲吟,你這是買了多少甜品?把屋子弄得香噴噴的。」
我戴著帽子和口水罩出去看他的時候,他震驚地站在那裡。
他說:「歲吟,你還有多少面是我沒見過的?」
我那個時候還沾沾自喜,每天讓祁竹修看見的都是一個嶄新的我。
沒想到卻也是透支我的隱藏面。
我畢竟不是無所不能,不是嗎?
14
我靜靜地聽完他回憶過去,並沒有說話。
如果他是在回憶裡找甜蜜,我就是在回憶裡找砒霜。
我越覺得我那個時候無所不能的時候,反而越覺得那個時候自己多麼可笑。
我極力地展示自己強項的時候,此後的一切隻要無法超越就都會是我的弱項。
我甚至都不知道該怪祁竹修的不堅定,永遠學不會品味生活裡的細水長流。
還是該怪我自己毫無保留地對他好。
那段記憶塵封得太久,我已經記不起那些細節,所以聽起來也是平平淡淡的。
他顯然很激動,開始還是小聲地講,講完以後直接握住我的手。
「歲吟,那陣是我瘋魔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注意力落在他的用詞上。
那陣。
原來他有一段時間一直在計劃著和我提分手。
也許是他在書房加班,我提醒他抬腳,去掃他腳下灰塵的時候。
也許是我提醒他第二天的衣服已經整理好掛在客廳衣架上的時候。
還是我和他商量什麼時候休息,開車去隔壁城市玩一趟的時候。
甚至是,無時無刻,看見我這個無聊至極的人的時候。
總之,他分手的理由極度敷衍,恰巧證明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和我分手的決心。
以至於連理由都不肯費盡心思地來想一想。
我抽回手,看了看四周。
明明沒有人注意到我們。
可我還是告訴他:「噓,別說話。會吵到別人的。」
他提出要送我回去。
我指了指停在外面的車,他便開著車跟著我回去。
並排地等紅綠燈的時候,我們對視了一眼。
卻再也說不出那年公交車上的那句「好巧」。
我們當然也回到過那個命運般擦肩而過的城市。
坐了一輛公交車圍著這個城市慢悠悠地轉。
我坐著,他站著,手緊緊地握著我的。
他讓我抬頭,我一點一點地看紅房子露出尖尖角,隨著公交車的拐動,漸漸地露出神秘的全貌。
那年他先去看,我隨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他看過的風景。
第二年他攜我而來,領著我在紅房子那裡拍了好幾張照片。
然後趁我專注擺姿勢的時候偷親了我臉一口,告訴我一百五十八天快樂。
那個時候他幼稚地在日歷本上每天寫著一個完美。
我們度過了好多好多個完美的一天。
後來大概是這種日子過多了也是一種乏味。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祁竹修寫完美了。
我在我家樓下看到宋文曉等在那裡。
祁竹修的車隨後而來。
我下車去迎他的時候,聽到他說:「我又來遲啦。」
我聽著這句話耳熟。
在和祁竹修密密麻麻的回憶中搜刮了半天,才終於找到這句話第一次聽他說是什麼時候。
那個時候我剛和祁竹修在一起不久,兩個人從外面夜跑回來以後手牽著手往家走。
在小區門口看到了宋文曉。
他也是問我:「歲吟,我來遲啦。」
然後匆匆地聊了兩句就離開,弄得我雲裡霧裡的。
如今又是這樣。
應該是年齡大了,閱歷漸長,眼力見也驚人。
突然一下子就把宋文曉的這句話往不可思議的地方想去。祁竹修下車,腳步匆匆地走過來。
他停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手指碰了我的手一下又快速地縮回。
他努力地維持著語氣裡的平靜,問我:「歲吟,怎麼了?」
我看著他臉上露出的慌張無措覺得好笑,好爽。
我下意識地驅趕他:「沒事,你回去吧。」
他想讓我留他,壯著膽子過來牽我的手。
我躲開了。
宋文曉在旁邊問我:「歲吟,我剛下飛機就趕過來,能不能陪我去吃頓飯?」
然後他問祁竹修:「一起?」
祁竹修說他很忙,有事要離開了。
16
宋文曉大概是不餓,飯吃的不多。
話倒是說了不少。
對於他說的喜歡我,我是真的沒印象。
他笑我,榆木腦袋。
我忽然想起來祁竹修沒來找我的時候,和我聊天暗示了我好幾次我都沒反應過來他喜歡的人是我。
他說女孩子好像接收不到他示好的信號。
我還怪他扭扭捏捏,不知道大聲地說出口。
他甚至提到了不和女孩子在一個城市。
我都沒有往自己身上去想。
我說壞了,如果女孩子不願意來找你,你也不願你去,那你倆就徹底地沒可能了。
他問我:「歲吟,你覺得我直接表白可行嗎?」
我還給他用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估算了成功率。
我說如果是我,多少會有那麼七八分感動吧。
所以過了幾天他就飛奔而來。
我愣在那裡的時候,祁竹修還摸了摸我的頭,問我。
「陳歲吟,你別是嚇傻了吧,你自己可說了會感動的。」
我那個時候才知道他嘴裡的那個喜歡了好久的女孩子是我。
按照我這遲鈍的腦袋,估計就適合打直球。
宋文曉也是這麼說的。
他嘆氣:「陳歲吟,我也不藏著啦,你看在我鼓起勇氣找你兩次的份上,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他很認真地告訴我,「陳歲吟,我什麼都準備好了,就差你給我一個機會。」
17
我收到了祁竹修的一張圖片和一行文字。
他拍了風緣的照片給我。
然後告訴我:「貓想你了,我也很想你。」
我覺得他好笑,不理他。
任由他自己在那邊抓心撓肝地想我和宋文曉現在在幹什麼。
其實,也算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我親眼見過他去接觸新的女孩子,然後整晚抑鬱得睡不著。
現在換他來看我接觸新鮮的男人,在那邊度過每一分煎熬。
我大概在心裡數到20的時候,果然接到祁竹修的電話。
和我想象中的臺詞都一模一樣。
聽到我聲音的那一刻,他說:「歲吟,不好意思我打錯電話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他,宋文曉端了杯水給我遞過來。
他喊我:「歲吟,水溫正好,你嘗嘗。」
祁竹修秒掛電話。
真是一點新意都沒有。
我連拒絕他的詞都想好了,結果也沒有派上用場。
宋文曉吐露芳心以後沒有著急地要答案。
他說:「歲吟,來日方長。」
他輕而易舉地從我們的關系中找到可以撬動的口子。
以前他喊我:「陳歲吟。」
今夜口口聲聲地喊我:「歲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