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試探道:「小仙兒,你待我,還有幾分真心嗎?」
我拿手帕掩住臉,低泣道:「有沒有,又有什麼分別,橫豎你也不當一回事。」直接說有,他隻會懷疑,隻有故作打情罵俏,捻酸做醋,他才會以為我是真情實意。
隔著手帕,我看見他徹底動容的神色,我在心裡冷笑。
他放過了我,這回僅僅是把我擁在身下,聲音夾雜著難言的喜悅:
「有分別,小仙兒,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隻要你對我還有真心就好。」
我拿指尖纏繞他的一縷發,悶聲悶氣道:「可是那又怎麼樣,我們注定有緣無分。我是太後,你是皇帝.…!
他伸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溫言細語:「小仙兒,我們可以長相廝守的,如果沒人攔在我面前..!
我佯做天真:「哦?沈哥哥,你都登基了,還有誰攔你呢?」
他的眸光漸冷:「夏侯離不死,我這皇位,坐得也不穩。」
我幽聲道:「可惜,我什麼都幫不了你。」
他盯著我的眼,誘騙道:「小仙兒不是知道夏侯離的秘密嗎?告訴沈哥哥吧。」
我作勢倚在他胸膛前,低頭嫵媚輕笑:「我知道啊,夏侯離的秘密..」
「嗯?」
沈延專心致志地聽。
我嘻嘻笑道:「他喜歡陳皇後。」
沉寂片刻,沈延捏住我的下颌,和我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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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兒是在拿沈哥哥取樂嗎?」
我露出認真誠懇的神色:「沈哥哥,這有什麼好取樂的,他和陳皇後廝混,可不就是致命的秘密嗎,你看他對陳皇後言聽計從,還常常流連鳳鳴宮,宮裡頭人都說…..」
宮裡頭誰不知道督主可以用法子讓娘娘們高興啊。我知道,宮裡頭人知道,沈延當然也知道。
這是眾所周知的秘密,可我沒騙他啊,這確實是,我知道的,夏侯離致命的秘密
呢。
沈延不悅地打斷了我:「夠了..」
他又開始懷疑我了。
我把笑隱淡了,推開他,往火盆那一邊走一邊嘆息:
「沈哥哥,這會是不是覺得仙兒沒用?前頭你說要跟我長相廝守,也是在哄我吧....」
他追上來,擎住我的手,一寸寸地打量我的神情,沒看出破綻,這才答道:「小仙兒,你何必這樣防備我,我不會再騙你了。」
我冷笑著,把他的手一摔,寒聲道:「究竟是誰在防備誰?沈延,我對你一腔真心實意,你呢,沒有一刻不想利用我。我隻是個小女人,你少拿對外面人那一套來對付我。」
他被我突如其來的脾氣一時唬住了,又把剛浮起的猜忌壓了下去,他重新拉我的手,摸我的頭,溫言道:「小仙兒,是沈哥哥錯了。我也是著急,想早點鏟除我們之間的障礙,你消消氣....
我冷著眼看他,慢慢把氣消下去,趁勢給他一個臺階,還有,一個陷阱跳。
「呵,你當我不想嗎?你知道老皇帝為什麼突然召我,讓我當這太後嗎?」
沈延面上顯然地探尋意味。「嗯?」
他其實早就想問了,這個問題估計在他心裡都過了千百遍了,隻是還沒找到時機問,這下我主動說出來,徹底幫他打消疑慮。
「他叫我要幫你鏟除夏侯離,我也疑惑,他為什麼覺得我能幫你呢,他說我跟夏侯離認識的時間久,總是能比旁人多了解他,對付起來,就有把握些。不過我想老皇帝錯了,我一個小女子,哪能懂這些呢,我想你也不信我,就算了罷了,你就當我沒說過這程子話,算了算了..」
我嘆氣搖了搖手。
他握住我的手,下定決心道:
「小仙兒,我信你。」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沈延相信我了。
我拉著他的手,對他嬌嗔:「往後你再不信我,我就不理會你了。」
他把我輕輕抱住,下颌抵在我的發頂上,「不會了,小仙兒,往後我們齊心協力。」
我勾唇一笑,「齊心協力,完成老皇帝的遺願。」
這守靈的一夜,僥幸逃過一劫,還有意外收獲,沈延開始敞露後背了,不過隻是個開端。
沈延先我一步出去了。
玲瓏提著燈籠來接我,我身心俱疲,借著同玲瓏尋常聊幾句消乏。
「娘娘,督主現在越來越可怕了。」
「哦?怎麼說?」
「剛才我來的時候,撞見他了,他那個臉陰沉沉的,好像誰挖了他祖墳一樣。」
「在哪撞見的?」
「喏,就在停靈門前,他好像在那站了挺久了,我看他頭發上都沾了些寒露。」
忽然覺得腳上千萬鈞重量,抬也抬不動。
他什麼都聽見了,他又該什麼都信了。
心像被什麼突然戳中了一下,發麻地生疼。
十五
當上太後的我很忙,每天總要請些貴婦進宮來談天說地,打發時日。
有時候聊得起興,還會跟她們出宮去逛逛。
當然沈延派人監視著我,最初盯得很緊,可看我確實是吃喝玩樂,他也就慢慢
松懈了。
祭天血碑的事沒完,還掀起了驚濤駭浪。
萬民血書請求徹查當年夏家冤屈一案,至今晉安城百姓還記得那位騎馬斜倚橋、滿樓紅袖招的夏家公子,年輕少將,夏煜。
他死在輝煌璀璨時刻,打敗敵寇、率軍凱旋歸家的時刻。
邊關刀光劍影、寒風冷雪傷害不了他半分,可這錦繡榮華的晉安城,卻不由分說把他圍殺。
那時,太傅、陳皇後母家、姚貴妃母家等多個重臣聯合上書,參奏夏煜通敵叛國,皇帝震怒下令滅夏家九族。
萬民擁護的少將夏煜死在了斷頭臺上。
風華正茂、二八年華的貴妃也勒死在了梧桐樹下。
夏貴妃的小皇子也死在一場無妄的大火裡。
夏家自此絕滅。
可生命能磨滅,公義正道長存人心,一時之間,為夏家平冤之事在民間鬧得沸沸
揚揚。
現在的天子本想對此案敷衍了事,畢竟牽扯其中的,大多數是他的黨羽。
就在天子對著諸位臣公揚言「民間流言不足為證」的時候,督主出列,抬手一揮,東廠番役押上一列被鞭答得血肉模糊,當年指證夏家的證人。
證人經歷過東廠的刑獄,從地獄走了一遭,連叩頭把真相一股腦地說了。
眾目睽睽,天子還欲說些什麼搪塞之詞,督主雷厲風行,對天子冷笑道:
「陛下事務繁冗,臣願為陛下分憂,徹查此事。」
「夏侯離,你竟敢擅專!」
天子站在金鑾之上,氣得面色發白,督主站在階下雲淡風輕,二人僵持片刻。
西廠的人被攔截在外,東廠的人圍住了朝堂,錦衣衛作壁上觀。
太傅、陳相、姚相這些老臣縱要護衛天子,可是沒兵就沒有發言權。
姚相試圖從言語上震懾督主,「夏侯離,你反了你!老夫要參你,掌權自重,妄圖….」
都沒看見督主是怎麼出手的,隻是血染金鑾殿,督主的眉眼十分冶豔,比鮮血還豔。
督主平和地擦拭繡春刀上的血漬,叫東廠番役把屍體拖下去,又抬眼對諸位臣工溫和一笑:「姚相離間陛下和本督,罪該萬死,本督為陛下清君側,驚擾了諸位,莫怪。」
全場寂靜,眾人屏息。
督主說罷,又拿那雙冶豔的眸望住天子,漫不經心道:「陛下,徹查夏家冤屈一事,就由臣著辦吧?」
督主哪裡是在問,分明是斬釘截鐵,不留分辯。
天子惶然地跌坐在龍椅上,擺手,「勞煩督主。」
當天晚上,沈延把我壓在榻上,他想從我身上尋求安慰,他急燎燎地把我的裙裳往上推,在腰間滾成了一團,手掌探進來,沿著細膩的腿窩就要向上侵襲。
我連忙按住他的手掌,望著他輕輕一笑:「陛下,前朝不寧,你也不該在這後宮放縱,若是叫人知道,天子和太後亂倫,豈不是更讓人拿住了把柄…….」
沈延目光漸漸變得森冷,他移走了那沾在腿窩上的手,可還是不甘心地埋首在我頸窩啃咬,發泄了一會,才仰起臉來盯著我:「母後,是真的替兒臣著想,還是不願意同兒臣歡好?」
他的目光像一盞窺照的鏡子,似乎要把我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我在臉上浮現好脾氣的微笑,伸手埋進他的發裡,用指腹為他按捏解乏,輕聲含笑道:「陛下這無名火發得邪性,無緣無故又對我生疑,你若是不信我,何苦還
來糾纏我。」
沈延松懈了幾分,攬著我的肩沉默了片刻,才惱忿道:「夏侯離那個閹狗,我遲早要他碎屍萬段。」
我冷笑道:「陛下可有什麼法子對付他?」
沈延撫摸我的臉頰,吻了又吻,憤怒稍平緩了些,方道:「若是錦衣衛能為我所用,鏟除東廠指日可待。」
「哦,陛下可有什麼主意了?」
沈延冷笑道:「錦衣衛指揮使寧衡是個狐狸,他到現在都作壁上觀,不肯押寶。」
我的臉乖巧倚在他的手臂上,寒笑道:「是人總有弱點,要麼貪財,要麼貪權,再或者,貪色,陛下應該投其所好,見機行事。」
沈延捏住我的下颌,對著我的眼睛,嘆息道:「母後聰慧,可惜寧衡現在家財萬貫,權勢在握,錢權兩不缺,既有這底氣,也不差女人....
我撐起一隻手,伏在他面前,微笑道:「陛下可知道,我這些日子,總是喜歡在宮裡頭辦些聚會,請些貴婦進宮來做什麼嗎?」
沈延挑眉問道:「為什麼?」
我支手在下颌,嬌聲笑道:「你們男人做政治,隻曉得刀光劍影,哪裡曉得,歌舞升平也出成就,你以為我成天攢局是為著玩樂嗎?我可是為了陛下你,煞費苦心。把這些個女人聚在一塊,聊些家長裡短,市井流言,聽得多了,對這些百官可了解得更透徹些,不單單是朝堂上了,就連家裡頭那點芝麻爛谷子的事,都能摸透了,诶,你說巧不巧,才說呢,我前兒就聽見了寧衡那些個破事….」
我看著沈延的目光顯然地流露出了興趣盎然的意思,方繼續不緊不慢說下去,「寧衡早些年是靠泰山發家的,家中夫人又是個虎婆娘,一直把他壓制得死死的,可近些日子,他這個狐狸,老房子著了火似的,看上了一個寡婦,一發不可收
拾,還強取豪奪,把人家佔做外室,經常連家都不回了,常常流連在外宅。
陛下,可拿這位外室做筏子,逼一逼寧衡…..」
沈延若有所思,盯了我一會兒,方慢慢笑道:「母後果然是兒臣的好內助。兒臣該怎麼獎勵母後呢?」
我斂眸笑道:「若是陛下當真心疼我,就讓我過幾日清闲日子,你常常夜裡來我這胡鬧,叫人撞見了,傳出去,叫那些言官知道了,怕是要拿我去祭天。」
沈延又覆上來,按著我的雙肩,垂下臉來逼近我,笑道:「兒臣聽母後教誨便是了。可是母後,今晚給些甜頭兒臣嘗嘗吧。」他一邊說,一邊試圖從衣裳下擺探手進來,撫山弄水。
我連忙蹙眉捂住小腹喊疼,對他慘淡笑道:「今日身子汙穢,陛下就饒了我一回吧。來日方長。」
暫時把沈延唬住了。可他並不走,想要在我這過夜。
我正在想法子趕走他,玲瓏拉了銅鈴,在門口道:
「娘娘,宮裡頭出事了。東廠的人,在抄陳太後寢宮。」
沈延的柔情蜜意登時消散,他那副臉很快陰沉又狠戾。
督主下手,果然是快準狠,連半點功夫也不給這位天子準備。
我和沈延一齊到了南月宮——陳太後的寢宮。
東廠衛軍把南月宮圍得密不透風,百千火把將這金碧輝煌的宮殿照得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