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思不定地熬過一個上午.那把懸在我頭上的達摩克利斯劍終幹落地——上司趁午休的時候,又把我抓了過去。
「安靜靜,我再次聲明,你不許..!」
「我不會說的,我不會說的,說了的話,我以後生孩子沒屁眼。」
上司的嘴張了張,忍不住指了出來:「安靜靜,你能不能用詞文雅一點。」
我點點頭,從善如流:「好的,我說了的話,犬子沒屁眼。」
上司吐出一口濁氣,被我的文採駭到了,衝我擺擺手:「走吧,你走吧。」
我松了一口氣,下午工作時,總算沒有那麼緊張了。
但是,我沒想到,發生了一件堪稱挑戰我忍耐力的事情。
我們公司要做某站的IPO項目了。
某站從一開始野生猛長的事態,到現在的逐漸正規化,確實已經脫胎換骨,體量變大,上市有點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隻不過,這個項目太新了,某站又是主營直播的,和短視頻平臺有很大的區別,以至於有些老員工,甚至不理解它的盈利模式。
「我其實知道直播,隻不過一個直播平臺能這麼賺錢嗎?這個流水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覺得有待商榷,我們估值肯定要謹慎一點。」
我忍不住瞅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上司,他可真能裝啊,眼神中全是接觸新鮮事物的求知欲望。
另一個職員也忍不住說道:「現在某站的大主播日流水能達到多少啊?說說話,就能賺這麼多錢?現在的社會,心裡空虛的人這麼多?」
「不止如此,有的主播還沒有下限,比如說那個榜一霜什麼的,就是搞擦邊起家的,一個大男人擦來擦去,惡不惡心吶。」
我剛揚起的嘴角聽到這話,瞬間平了,我覺得這話有些刺耳,正想開口,上司目不斜視,卻摁住了我,微微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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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會議,我的身份不夠格,說話容易得罪人。
他很冷靜,像是說的人完全是一個陌生人一樣,直到會議結束,我都沒有在上司臉上看到一絲破防的痕跡。
新項目開啟的第一天。
我和上司熬到很晚。
等他說要送我回家時,在安靜的車內,我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會想做主播啊。」
我確實不明白。
他有錢、有顏、有學歷,他什麼都有,堪稱完美,幹嘛做這種費精力、費時間的東西。
而且,還是擦邊主播。
上司想了很久,難得從冷冰冰的外殼中露出一絲苦笑。
「修心吧。」
等到家時,我還一直思考著上司的話,隻是渾然想不出個所以然。
我過家門三次而不入,直到第四回路過時,才疑惑地抬頭看了看門牌,是我家啊。
可是我的家門口卻蹲著一個埋頭睡覺的男人。
我下意識地要報警,卻看到了男人的外形特徵——狼尾、金屬耳環、蜜色皮膚。
「李烏狼?」
那人動了動,抬頭,露出一張英俊而熟悉的臉。
「晚上好,安靜靜。」
21.
李烏狼說他退圈後,沒有錢,住不起豪華大房間,就被房東趕出來了。
我本來有幾絲疑慮,可是看他狼吞虎咽吃面包的模樣,還是相信了他。
李烏狼捏著面包,小聲說:「安靜靜,你可以收留我嗎?」
我其實想借給他一筆錢,勸他回X市的,可是卻看到了他磨到發白的背包。
真不知道,他賺了這麼幾年的錢,都到哪去了。
我無奈地點點頭,心中告訴自己,就讓他住幾天吧,等他心情好點了,再問問他之後的打算。
結果,第二天,等我下班回來後,卻發現屋子裡大變樣。
鍋碗洗得幹幹淨淨,晾曬的衣服也折疊整齊放在了衣櫃裡。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家常菜。
李烏狼聽見我開門的聲音,擦幹淨手,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
「先洗手,再吃飯。」
我恍惚中有一種錯覺。
這種溫馨的場景,會讓我產生一種誤會。
誤會李烏狼是我的奶奶。
因為我奶奶就是一個勤勞能幹的小老人。
李烏狼幹家務的姿勢很熟練,他早早自立,出來謀生,做什麼活都麻利至極。
他見我害羞地站在原地不動,順手戳了戳我的右臉:「快來。」
我還沉浸在我家有一個田螺少年的幻夢中時,我的上司卻發來消息:「我直播了,來打錢,精神損失費。」
我苦悶至極,隻能一手端著手機,一手端著碗,人生第一次這麼不樂意地給主播打賞。天知道,他這麼有錢的青年才俊,幹嘛要剝削我這種貧窮社畜。
我估摸著他指的精神損失費應該不是一塊兩塊能還清的,便試探地打了幾千塊,結果跳進了榜前十。
「嗯,今天的福利抽獎就從榜前十開始抽吧,我這邊抽個數字,抽中數字對應排名的粉絲,記得開一下麥,我們麥上好、好、交、流。」
我一口白飯哽在喉嚨,總覺得來者不善。
果然,那個惡魔的聲音帶著笑意說道:「哦-恭喜榜十,上麥吧『我錯了我禁欲』這位朋友,新名字不錯嘛。」
我猶猶豫豫地看向李烏狼,又猶猶豫豫地看向手機。
手機那頭催著:「快上麥啊,禁欲同學,總不能讓所有人都等著你吧。」
上司知道我的軟肋——我最害怕連累別人。
我動搖地看著李烏狼:「我稍微上個麥啊。」
李烏狼故作冷靜,面帶微笑,一筷子狠狠戳出紅燒魚的眼睛,溫柔地夾給我。
「上,隨便上。」他笑著說道。
我吞了下口水,但還是抵不過上司的催促,隻能瞠這場渾水。
「喂,你好。」
「呦,這麼害羞?」
我壓根說不出話來。
這個人,和常日裡,不苟言笑的上司簡直是兩個人。
「自我介紹一下吧,你錯了你禁欲,說說你禁的哪門子欲啊?」
我努力思索著上司可能想聽的話,積極主動,嚴肅活潑地報告道:「我斷情絕愛,從此不看擦邊主播。」
「除了我,你還看過別的主播嗎?」
我頭一次反應這麼快,立刻拍了一個又響又亮的馬屁:「您哪是擦邊主播啊,您是菩薩,您是我的神。」
還在埋頭給我夾菜的李烏狼猛地把頭抬起,連那種假笑都沒了,他挑了挑眉。
我察覺到不對,連忙去捂他的嘴,結果他果然是幹主播的料,口速極快,超級大聲地說道:「寶貝,再不吃飯,菜都涼了。」
一直輕笑的霜棲忽然停了。
好死不死,我終於捂住了李烏狼的嘴,結果這廝將我的手用力一剝,又要張嘴說話。
「吧唧」一聲巨響。
他的手親吻到了我的掌心。
霜棲那邊死寂一片,然後一個冰冷無比的聲音輕淺,緩慢地說道:「你可不可以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我會聽到這種聲音?」
22.
我結結巴巴地說:「誤會,都是誤會。」
霜棲呵了一聲,果不其然,我的手機下一秒就收到了上司的消息。
「男朋友?」
「來借住的朋友。」我仔細糾正他的字眼。
「我總覺得聲音很熟悉。」
「您喜歡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我的手機忽然被李烏狼拿走,他一個投籃,將手機扔到了沙發上。
「先好好吃飯。」
這是他用心給我做的飯,我確實不應該浪費他的良苦用心。
我平復了一下自己雜亂的心思,沉下心,一點點吃掉碗中堆成小山的菜。
好吃!
可是想到此,我又覺得有點難過。
沒有人給他做飯,他才會做得這麼熟練。
「李烏狼,明天我給你做飯吧。」
他聽到這話,忽然眯著眼笑了,剛才還是一副雷霆暴雨的模樣,沒想到瞬間雨過天晴,我懵懵懂懂,感覺自己好像掌握了給這匹野狼順毛的訣竅。
他搖搖頭:「沒事,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公司吃。」
「啊?」
他撐著下巴,得逞般地仔仔細細看著我呆愣的傻樣,然後才慢吞吞地說道:「你們公司最近是不是在研究某站,我是某站前榜一,出來後,和某站沒有利益瓜葛,最適合做專業顧問了。
「做得好的話,沒準能還清你的飯錢。」
「啊?」我且驚且喜,我本以為李烏狼要一落千丈了,沒想到他絕處逢生。
我替他高興極了,問他需不需要穿西裝,我可以幫他借一套。
李烏狼卻搖搖頭:「我之前不明白,現在才明白,其實人不需要為了維護自尊心而去假裝成自己不擅長的模樣。我確實沒進過職場,穿西裝反而會讓我別別扭
扭,束手束腳,所以就穿日常的衣服就好。
「你放心,我是李烏狼,那個赤手空腳進入直播界,幾年就擁有幾百萬粉絲,穩在榜一的李烏狼,相信我,我會讓他們大開眼界的。」
他退圈後,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整個人都氣場沉澱下來,看向我時,堅定、自信,沒有任何躲閃。
第二天的咨詢會議,我無權參加。
李烏狼出來的時候,我故意去茶水間接水,他穿著一身簡簡單單的白T恤,牛仔褲,精準地捕捉到我探詢的目光,將手指比了個OK的姿勢,衝我一笑。
帥到簡直就像是牙膏廣告上的明星下凡一樣。
我捧著接到溢出來的水,小心翼翼回到工位。
上司似乎也察覺到了那邊的動靜,皺眉道:「李烏狼?」
李烏狼當時的事情鬧得很大,連他這種隻掃門前雪的人都有所耳聞。不過上司不怎麼深究,隻是聽了一耳朵,連那個點播量幾百萬的錄屏,都沒看。
我縮起頭。
等到下班時,上司看了眼天色,衝我說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啊吧」了一下,拒絕道:「其實,今天有朋友在等著我。」
我眼睜睜地看到上司的眼睛一眨,瞬間明白了什麼。
他「哦」了一聲,嘴角一勾,順水推舟推得行雲流水:「那一起過去吧,作為上司,正好和你的朋友打個招呼。」
上司不笑則已,一笑像隻精明的狐狸。
他果然一下子就猜到我說的這位朋友,就是那晚打斷我和上司連麥的男人。
我看著上司笑容中多了幾分神秘莫測的冷,漸感不好,但隻能硬著頭皮,將他帶到門口,李烏狼果然站在那裡,他站沒站姿,斜斜挺著,耳機中放著歌曲,正仰頭看著我那一層樓的燈光。
「我就說,昨天那個聲音,怎麼那麼耳熟,原來是前榜一,李烏狼啊。」
我的上司冷淡著感嘆,臉色如霜,冷氣凜冽。
我搖搖他的袖子,小聲說:「既然見到了,就走吧,你當心他認出來你是那個啥,那個啥!」
我怕有人聽到,隱晦地提醒。
可是上司充耳不聞,兩條大長腿像風似的,幾步跨了過去。
李烏狼聽到響動,竟然先看到了從遠處跑來的我,眼睛一亮,還沒走幾步,就被上司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