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拔腿要往外跑，偏偏宋琳還拽著我：「說清楚再走。」 張老師也道：「向小葵，這件事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解釋。」
30
我氣極了，反手一巴掌抽在宋琳臉上。
啪地一聲響，她都懵了。
我吼道：「李剛是我親爸，他重男輕女，偏偏又是體制內，不可能生二胎，在我 四歲那年，他為了生個兒子傳宗接代，把我帶到火車站廣場上，遺棄了。」
「是我媽把我從人販子手上搶過來的。為了把我養大，她這輩子連婚都沒結，還 得了尿毒癥。」我已經泣不成聲，「老天爺報應，李剛的老婆兒子出車禍死了， 他沒人養老送終，這才想起我這個女兒，要重修舊好。」
「我為了我媽的醫藥費，所以犯賤跟他暫時修復了關係。這樣夠了嗎?」
「這貧困生名額我不要了，你們滿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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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猩紅著眼——掃過剛才這些議論紛紛的人，他們個個目光閃躲，不敢跟我對視。
林錚牽著我的手：「咱們走吧。」
從辦公樓出來，烈烈日光灑在我的身上，我卻手腳冰涼。
我想起四歲那年，李剛把我帶到火車站，叮囑我不要亂跑，等我數到100他就 回來。
可我等啊等，從日出等到日落，把一到一百數了無數次，也沒等到他。
後來人販子要抱我走，我號啕大哭，是我媽把我搶下來。
八歲那年，家裏格外困難，我媽養不起我，不想我受苦，千方百計，終於打探 到我家住哪裡。
她帶我找過去，李剛看見我時面無表情：「這不是我女兒，我女兒臉上有一顆黑 痣，她沒有。」
「我女兒早就死了。」
他四歲的兒子對我吐口水：「叫花子，滾，滾。」
我媽一把將我護在身後，一字一句道：「是我找錯了，你們這樣的人，不配給小 葵當爸媽。」
後來，李剛老婆追出來，給我媽塞了點錢。
我媽一把將錢甩到地上：「我的女兒，我吃糠咽菜也會把她養大，絕不要你們這 些禽獸一分錢。」
那天晚上，她摸著我的頭，一遍遍說：「媽媽錯了，以後我就是小葵唯一的媽媽。
我一遍遍打著我媽電話，可一直打不通。
你是我唯一的媽媽。
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你怎麼能拋棄我呢。
家裏收拾得整整齊齊，就是找不到人，醫院裏她的那些病友，也沒有聯繫過。
林錚一直陪著我，這時候他比我冷靜：「你一直瞞著，阿姨不可能突然得知錢的 來源，咱們從這裏找找突破口。」
對對對。
我都急糊塗了。
很快，我從護士長那裏得了一個消息：今天上午，李剛來過醫院，還跟我媽聊了 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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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簡直要炸了，馬上打電話過去質問。
那頭他氣定神閑：「我就是關心和感謝她，還給她買了補品，我沒有惡意的。怎 麼,向豔的病情加重了嗎?」
他絕對是故意的。
為了能讓我媽主動離開，讓我孤立無援後，隻能親近他。
林錚站在一旁，一直重複：「冷靜，冷靜點…
我做了個深呼吸，慢慢開口：「李剛，你害怕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
「害怕老死在敬老院，害怕死後沒人上墳，害怕李家三代單傳斷在你手上，害怕 自己棄養的事情被挖出來，害怕一輩子的聲名毀於一旦嗎?」
李剛激動道：「小葵，你要幹嗎?」
「你的預感是對的，我其實心裏根本沒有原諒你。我這些日子接近你，都是為了 搜集證據。」
「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你害怕的這些事情，一定都會實現，你等著吧。
說完，我俐落地掛斷電話。
曾經，四歲的我被丟棄在火車站的廣場，有多麼的恐慌和無助，如今，就讓他好
好品嘗品嘗吧。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還是找到我媽。
我腦子一團亂，還好林錚清醒。
他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後道：「我跟我媽說了，她有熟人，會幫著找阿姨的。
我們再度回到家裏，他道：「你對阿姨比較熟悉，你去看看她這次出門帶走了什 麼。」
我腦子已經不能思考，按著他的指揮清點了下。
發現少了兩身衣服、充電器、還有一個小箱子。
林錚松了口氣：「太好了，這說明阿姨暫時是安全的。」
「我們最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為什麼?」
32
林錚擦了擦我臉上的眼淚：「如果阿姨要輕生，不會帶換洗的衣物，不會拿箱子。
所以她應該是找了個地方躲起來。」
「手機說不定還會開機。你這樣一直打電話，也不一定能撞上。」
「咱們現在把你的想法和計畫，開誠佈公地發短信發微信告訴她，隻要她一開 機，馬上就能收到。」
「她就是怕你為她委屈自己，隻要解開這個心結就好了。」
林錚說得很有道理。
我馬上給她兩個手機都發了資訊，為了確保她能收到，我還給她手機充了話費。
林錚勸我吃了點東西，又讓我好好想想，我媽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還有什麼地方呢 …
我想了又想，腦子裏突然想到一個地方。
我中考那年，我媽說如果考上市裡最好的高中，就帶我去旅遊，後來我考上了， 可家裏沒什麼錢。
所以我們最後就去了近郊的一個漁村。
就住在漁民家裏，早上還跟著一起去打魚。
林錚不知從哪裡弄了一輛車，開著車帶我過去。
趕到漁村的時候，夕陽已經西沉。
最後一抹天光落在粼粼湖面，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礁石之上，我輕輕叫了 一聲媽。
那身影緩緩回過頭來，滿面淚痕，對我扯開了一個微笑。
番外1
我媽後來說，她其實想過死的。
可到了最後那一刻，卻又捨不得。
哪怕躲在暗處，多看我一天也好。
我使勁地哭，懺悔我不該瞞著她。承諾以後不管想什麼做什麼,都知會她一聲。 李剛很快找上門，改了口風，說以後可以接納我媽的存在，讓我冷靜一點，不要
亂來。
他的道歉那麼誠摯，甚至還在我媽面前跪下了。
可我卻越發遍體生寒。
他多可怕，變臉比翻書還快，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底線。
他今天卑躬屈膝，隻是害怕我會翻他舊賬。
他還沒有退休，擔心這件事被翻出來，自己晚節不保。
可我再也不想等。
這天約了鄭律師見面，她是A 市的金牌律師。
寒假時我在咖啡館兼職，聽到她跟客戶打電話，談的就是棄養、爭財產之類的事。
我想到我媽的病情，壯著膽子上去諮詢了一下。
沒想到她極為耐心地聽完了前因後果，並且建議我暫時與李剛修復關係，麻痺 敵人，拿到他棄養我的證據。
不僅可以將他送進監獄，還能分得我生母一半的遺產。
也就是說，大概我能分走李剛四分之一的錢，這是我該得的部分，法律也是支持 的。
隻是，打官司需要很長的時間，我要拿到這份錢，少說也得一年半載，而我媽的 手術迫在眉睫，我不得不為了十五萬，先簽訂一個合約。
鄭律師給我留了名片，我們加了微信，期間她也給我一些不錯的建議。
如今，我把搜集到的音頻視頻，還有幼年的照片以及我的出生資訊等推給她。
她仔細地翻了翻：「證據有點瑕疵，但是他棄養這一點毋庸置疑，法官會認可 的，至於你跟生母的血緣關係，到時候做個鑒定就行。」
她信心滿滿：「這場仗，我們能打贏。」
我長出一口氣：「那就麻煩鄭律師了。」
我是萬萬沒想到，她這樣一個大忙人，還會親力親為接我的案子。
鄭律師收了材料，語氣溫和：「官司打起來，可能會有些腦子不清楚的，站在道 德高地指責你控告生父，你隻要記住一點，你什麼都沒做錯。」
「錯的是他們，你是受害者。你站出來，不隻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警示更多有 那樣齷齪足心思的人，讓他們知道，還有法律在看著他們。」
我的目光變得堅毅：「我知道了。」
「還有那十五萬，先還給他，別讓他拿住錯處。手術費讓林錚借給你，他存了不 少壓歲錢，等官司打贏，你拿到遺產，再還給他就是。」
我?
她怎麼知道林錚?
正疑惑著，房門被敲響。
林錚推門進來，規規矩矩叫了一聲媽。
鄭律師白了他一眼：「急什麼,我還能把你女朋友吃了嗎?」
「便宜你個臭小子，找到小葵這麼好的姑娘，以後你要是敢對不起她，我擰斷你 脖子。」
林錚摸了摸脖子，訕訕道：「媽，誰才是你親生的。」
鄭律師站起來：「你是我從垃圾桶撿來的。」
離開的時候，她看著我溫和一笑：「你不隻是我的客戶，也是我未來兒媳，放
心，你的案子，我一定全力以赴。」
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展。
我以為如宋琳所說，林錚這樣的家庭，不會接受我。
林錚無奈道：「我媽之前就深受重男輕女的荼毒，所以她對你的遭遇特別感同身 受。」
「在我們林家，地位最高的是女人，其次是狗，然後才是我跟我爸。」
「你家還養狗?」
「對啊，我養了條狗叫小葵。」
我怒目：「林錚..
林錚伸手攬住我的脖子，玩世不恭：「我錯了我錯了，我來當狗，我當你一輩子 的舔狗，怎麼樣?」
番外2
我媽的移植手術很成功，醫生說如果好好調理，能再活十五年甚至更長。
案子贏了。
李剛晚節不保，遺棄罪成立，因為我拒絕求情，所以最後判了四年有期。
我分了他三百來萬的家產。
更可笑的是，我把他送進監獄，如果他不另外立遺囑，他剩下的財產還是由我來 繼承。
他在法庭上痛哭流涕地懺悔，幾乎打動了在場的人。
可我問了他一句：「如果這麼後悔，為什麼要等你兒子死了才來認我呢。如果他 還活著，你會認我嗎?」
他遲疑了幾秒。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會的。
我一畢業就結婚了，半年後就懷了孕。
婆婆鄭律師得知後，一巴掌拍在林錚後腦勺上。
「你們林家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好好的搞大小姑娘的肚子。」
「女人懷孕不容易，你要敢讓小葵生氣，以後我的錢你一分也別想拿。」
「我不可能給你們帶孩子，孩子你們自己帶，我給錢。」
月子中心，以及後來住家保姆的錢，全是她掏的。
她週末有空就來看看孩子，陪著玩玩。
買東西從不眨眼，可帶孩子不能超過一天。
她說是小時候被林錚折騰得夠夠的了。
那一天，我問林錚：「我是不是在做夢，遇到這麼好的老公，還有神仙婆婆。」
「不是。」他握著我的手，「是因為你20歲以前，已經把這一輩子的苦都吃完 了，以後的日子，就隻剩下甜蜜了。」
對了，大三那年，宋琳家破產了。
她過慣了有錢人的日子，實在吃不了苦，後來就被老男人養著了。
有一次，婆婆帶我去認識客戶，居然碰到她了。
那場景 ….
她變成了她自己嘴裏的賤女人，不知道午夜夢回，會不會厭惡自己。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