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側臉對薛恕道:“不是說抓到個鬼鬼祟祟的小黃門嗎?你親自給文貴妃送過去。”
既然殷承璟想撩撺著他和殷承璋鬥,那他便順水推舟,替殷承璟也點一把火。
文貴妃可不是傻子,會由著人白白算計。
她雖然未必能奈何殷承璟,可殷承璟的生母德妃還得看文貴妃臉色過活呢。
薛恕將那被抓住的小黃門送去了景仁宮。
焦園的動靜文貴妃自然也已經有所耳聞,她原本正看著好戲呢,結果卻沒想到火竟然燒到了自己身上。
看到五花大綁跪在下頭的小黃門時,那張芙蓉面都扭曲了一瞬。
“有勞薛公公了。”
薛恕臉上情緒淡淡:“臣這也是正巧撞上了,太子吩咐下來,才領了這差事,不敢當貴妃娘娘的謝。”
他並未遮掩自己是太子指派來的這個事實。
文貴妃略一思索便明白太子派薛恕來是什麼意思。
薛恕如今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有人意圖下毒謀害太子,太子捉住了人,卻並未大肆宣揚,而是讓皇帝的人將疑犯送到了她跟前來。
再結合今日尚膳監傳出來的消息,說太子是喝了二皇子敬的酒才中了毒。
太子此舉何意,文貴妃已然明白。
——他這是明擺著在說,我知道不是殷承璋下的毒,嫌犯我也送來了,誰要陷害殷承璋,你自個兒去查。
便是日後隆豐帝過問起此事,她也沒法再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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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這是把她的路都堵死了。逼著她去和下毒之人對上。而他自己半分力不出,就能找出陷害他的幕後真兇來。
這是算準了她必定咽不下這口氣呢!
文貴妃送走了薛恕,陰沉沉盯了那小黃門半晌,道:“帶下去審!”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辣菜):我不比鄭多寶伺候的好嗎?
鄭多寶:?
第29章
自景仁宮出來後,薛恕就回了西廠。
自打他從天津衛回來,得了隆豐帝的寵信之後,西廠已然是改頭換面。薛恕先是從隨他去天津衛的五百兵士中提拔了幾個表現出色之人做檔頭,隨後又自四衛營調撥了三千番役填充西廠人手。如今他雖然隻是個理刑千戶,但西廠上下都是他的人手,唯他馬首是瞻。
他剛進門,值班的檔頭便迎了上來:“監官可要回屋歇息?”
薛恕擺了擺手,道:“先去瞧瞧陳河。”
陳河如今就押在西廠大牢裡,先前薛恕已經提審過一回,不過陳河這人骨頭倒是硬,對殷承璟也算忠心,竟硬扛著什麼也沒吐出來。
薛恕原先不著急,想著他年歲大了經不起重刑。也就沒有將人逼得太狠,這幾日都隻關在暗牢裡,先磨磨他的志氣。
但經了今日之事,薛恕滿心戾氣,隻想給殷承璟找點麻煩,便不想再等。
再硬的骨頭,那也有軟肋,他就不信陳河當真什麼也不不怕。
他命人將陳河提到了刑室去。
陳河被關在暗牢裡數日,沒有光亮,沒有食水,甚至連聲響都聽不到一絲,整個人精神都十分萎靡。被兩個番役架出來時,他瞪著眼睛辨認了半晌,才看清面前之人是薛恕,大罵道:“閹狗,你又要如何?”
薛恕眯眼打量他一番,緩聲道:“陳大人還不願意交代麼?從你家中抄出來的銀兩,和萬有良供出來的數字可對不上。”
陳河呸了一聲:“本就是萬有良胡亂攀誣,自然對不上!想我為官數十載,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懈怠,你這閹狗休想屈打成招!我便是舍了這一條命,也不會叫你得逞!”
“陳大人果然有骨氣。”薛恕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就是不知道你那小孫兒,可遺傳了陳大人的骨氣?”
陳河臉色微變:“你什麼意思?”
薛恕在椅子上坐下,輕蔑地望著他:“你不會以為舍了自己,就能保住陳家上下吧?”
他拍了拍手,便有番役領著個六七歲的男童進來。那男童神色懵懂,看見綁在刑架上的陳河時,就要撲上去,嘴裡還叫著“爺爺”。
身後的番役及時抱住他,不讓他上前,那男童便掙扎著哭叫起來。
陳河眼珠顫動,恨聲道:“閹狗!他才六歲!”
“咱家聽聞陳大人在家中時,最為寵愛這個小孫兒,眼下看來,傳言倒是不虛。”
薛恕笑起來,神色間並不見憐憫。他緩緩起身,用鉗子夾起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陳小公子生得聰穎可愛,陳大人所犯之事並不至於牽連家人。便是眼下陳家敗落了,等日後小公子長大成人,說不得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將那塊通紅的烙鐵緩緩靠近陳小公子:“但若是咱家這塊烙鐵落下去,陳小公子缺了點什麼,陳家日後的希望,可就斷了。”
話罷,那塊烙鐵緩緩靠近,距離陳小公子的臉頰隻有一尺。
那男童大約也本能感到了危險,害怕得掙扎哭叫起來,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爺爺”求救。
陳河一雙眼睛瞪得極大,眼底布滿血絲,目眦欲裂。
薛恕嘴角噙著笑,神色篤定的凝著他,手中的烙鐵猶在逐漸逼近。
刑室裡一時間隻剩下孩童驚恐的哭叫聲。
除此之外,無人做聲,沉默的可怕。
眼見著那塊燒紅的烙鐵距離越來越近,烙鐵燒紅的光已經映在了孩童白嫩的臉頰上,陳河終於撐不住,聲音嘶啞地吼道:“我說!你別動他!”
“這不就對了。”薛恕笑著移開鉗子,將烙鐵扔了回去,對番役道:“將小公子抱到外頭去,等陳大人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正好讓他們爺孫相聚片刻。”
陳河充滿恨意地望著他,卻知道他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敢再惹怒他,隻能一五一十交代了。
薛恕滿意地看著畫了押的供詞,對眼含恨意的陳河道:“陳大人倒也不必如此看咱家,你為了替三皇子遮掩,在這大牢裡吃盡苦頭,孰不知要不是咱家安排了人盯著,你這一家老小可都保不住。說起來,你還得感謝咱家的救命之恩呢。”
說完,也不管陳河如何,他拿了供詞,去向隆豐帝復命去了。
隆豐帝正召了工部的人在商議修繕道觀之事,最近接連抄了一批大臣的家,國庫頗為充裕,隆豐帝便打起了修繕道觀的主意。
聽聞薛恕求見,便將圖紙扔回給新上任的工部侍郎,道:“再改改,這道觀還不夠宏偉。”
工部侍郎接過圖紙,苦著臉出去時,正與薛恕擦身而過。
他側臉將人隱晦打量一番,隻覺薛恕面容冷峻,眉眼間戾氣極重。似是察覺他的目光,斜眼瞥來,叫人打心底都冒起了寒意。
工部侍郎頓時不敢再多打量,匆匆退了出去。
薛恕進入殿內,行禮。
隆豐帝雙手搭在膝蓋上,傾身往前打量他:“有何事啊?”
薛恕與高賢高遠等人不同,他面見隆豐帝時從來無諂媚之言,也極少有廢話,直截了當地將陳河的供詞呈了上去。
“陳河已經招供,這是供詞。”
隆豐帝接過,本隻是隨意掃一眼,卻在看到殷承璟的名字時頓住,臉色逐漸難看起來:“竟是老三?”
在他的印象裡,老三殷承璟素來不愛參與朝政結交官員,雖性子有些浪蕩,總與伶人廝混一處,但左右他也不必繼承大統,放縱一些也無妨。加上殷承璟的生母德妃是潛邸的老人,雖然顏色不再,但性情溫和善解人意,他偶爾也願意過去坐坐。
是以對於這個兒子,他在放心之餘,也有幾分縱容和喜愛。
可如今薛恕呈上來的這份供詞卻是打破了他對老三的一貫印象。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老三竟然勾結了陳河,還從長蘆鹽場分了一杯羹!
隆豐帝素來是個疑心重的人,從前他未對殷承璟起疑心便罷了,如今生了疑,便開始懷疑這麼些年來,殷承璟當真隻摻合了這一樁事嗎?朝中是否還有其他官員在為老三辦事?
原先他隻以為太子才是威脅他的存在,有意扶持老二制衡太子。可如今看來,惦記著他屁股底下這張龍椅的人,可不隻是太子一個。
隆豐帝壓抑著怒火,沉聲道:“去宣三皇子來!”
殷承璟被宣到御書房時,心頭縈繞著一絲不妙的預感。
今日蕉園剛出了事,隆豐帝便宣了他過來,怎麼看這兩者之間都脫不了幹系。但蕉園之事他早就清理幹淨了尾巴,無論怎麼查也查不到他身上來才對。
殷承璟定了定神,收斂心神進了御書房。
看見侍立一旁的薛恕時,他眼皮莫名跳了跳。正要行禮,卻被隆豐帝一塊砚臺砸在了腳邊,迸濺的墨汁濺了他滿身。
殷承璟一驚,連忙跪下,神色倉惶:“父皇息怒,不知道兒臣犯了何事?”
看他裝得一臉無辜,隆豐帝反而笑了,他長久地打量著這個兒子,仿佛第一次認識他。良久,方才將陳河的供詞扔到殷承璟腳邊:“你自己看罷。”
殷承璟心口重重跳了下,撿起供狀看了眼,便立即以頭搶地:“都是兒臣鬼迷了心竅,還請父皇莫因兒臣氣壞了身體。”
見他並不狡辯,隆豐帝怒意緩了些,神色難辨地瞧著他:“哦?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殷承璟眼中一片晦暗,顫著聲道:“父皇也知曉,兒臣素來喜愛豢養伶人,前年因瞧上了一個名角,想收為己用,但手頭一時拮據……當時正巧與陳侍郎家的二公子有些交情,酒醉之時偶然聽他泄露了陳侍郎與萬有良之間的交易,便起了心思……”
他深知隆豐帝的忌諱,便將與陳河之間的交易盡數推到了銀錢關系上去。
一個為了豢養伶人摻合進鹽政裡的紈绔浪蕩子,總比一個心機深沉野心勃勃拉攏大臣惦記皇位的兒子要叫隆豐帝放心。
隆豐帝聽他說完,表情果然緩和一些。隻是他到底疑心重,此時也並未全信,隻沉著臉道:“不論你動機為何,摻合進鹽政便已是鑄下大錯,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便罰俸一年,禁足三月。還有你府上那些伶人,也實在太過烏煙瘴氣了些,今日回去後便遣散了。”
殷承璟聽著前頭還算平靜,在聽到隆豐帝要他遣散伶人時,眼底方才起了波瀾。
罰俸或者禁足都無足輕重,可那些伶人裡,有不少都是他費大力氣培養的暗探,不過借著伶人身份遮掩,方便傳遞消息罷了。若是就此遣散,被迫轉入暗中,日後行事難免有不便。
他還欲再說什麼,可隆豐帝卻不願再聽,擺了擺手,將人打發了出去。
殷承璟咬緊牙關退了出去,隻能暫時隱忍。
薛恕餘光瞥向他,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
殷承璟退出去後,皇帝又看向薛恕,問起了另一件事:“聽說今日太子召你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