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殷承璟能利用忘塵道人造出證據構陷虞家,如今他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若是從前,他不屑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但現在,不論對錯好壞,他隻要贏。
生了灰的前塵舊事再度被勾起,殷承玉垂下眼,眼底劃過陰霾。
再看見杵在跟前的薛恕,心情便越發的壞了。
他眯眼打量著薛恕,無法宣之於口的舊事在心底翻湧,鬱氣堵在胸口,便有惡意滋生出來。
想要折騰他。
這念頭在心底滾了幾圈,殷承玉便叫人拿了一小筐山核桃來。
他放松身體靠近圈椅裡,雙手交疊,右手緩緩轉動著左手食指上的玉戒。
“孤忽然想吃核桃了,你替孤剝。”
隨著一筐山核桃送來的,還有剝殼的工具。
山核桃的果仁味美,但核桃皮堅硬,果仁細碎,十分難處理。但因殷承玉喜愛吃琥珀核桃,鄭多寶每年秋都會讓人存一批帶皮核桃備著。
船上這一筐核桃,還是鄭多寶特意命人從山中獵戶處收來。
薛恕看他一眼,悶不吭聲地拿起工具,有些生疏地剝起核桃。
殷承玉就坐在上位,支著下颌看著他。
剝核桃仁可是個瑣碎活兒,但他臉上卻不見半點不耐,垂著眼認真挑出完整的核桃仁放進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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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刻鍾,他的動作就非常熟練了,白瓷碟子裡鋪了淺淺一層核桃仁。
殷承玉心口的鬱氣愈發不得紓解,不上不下憋得慌,他眯著眼,故意道:“其實孤根本不愛吃這東西。”就是想故意折騰你罷了。
薛恕默了默,抬眸凝著他,似有不解:“殿下為什麼不高興?”
他對殷承玉的情緒十分敏感,從殷承玉說要讓老道士去偽造文書時,他的情緒就不太對勁了。
“自然是因為惹孤生氣的人太多。”殷承玉隨口道。
薛恕皺起眉,沒有半分猶豫地說:“那我替殿下殺了他們。”
不防他忽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殷承玉愣了下,旋即失笑,堵在胸口的那股氣也隨之散了。
“那你可殺不幹淨。”
他傾身上前,指尖點在薛恕唇上,沿著下颌線條垂落,按了按他的喉結,壓低的聲音低沉微啞:“況且……若惹孤不高興的人裡,也有你一個呢?”
他似笑非笑睨著薛恕,緩聲問:“也要殺了麼?”
薛恕默然,努力回憶了一番,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又惹了他不高興。但他還是道:“殿下可以罰我。”
“你倒是滑頭。”殷承玉聞言就笑了,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衣領,將人拉近,兩人側臉相貼,幾乎是耳鬢廝磨:“孤不會殺你,隻罰你,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罰我貼貼!
殿下:?
第24章
孤不會殺你,隻罰你,如何?
一句話寥寥數字,卻是千回百轉。回回都落在薛恕最隱秘的點上,轉轉都纏繞於他情緒飽漲的心髒之上。
微微沙啞的嗓音,刻意拖長的語調,交織成曖昧的絲網,將他籠罩其中。無處可逃,也不想逃。
理智甘願被縛網中,被禁錮的野獸將要破閘而出,薛恕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眼瞳漆黑,內裡戾氣和渴望翻湧不休。
他一把攥住殷承玉的手腕,極用力。又因為最後一絲理智還未繃斷,極度的壓抑和克制之下,手臂肌肉微微鼓起,連眼底也浮起細細紅血絲。
像捕獵的狼,下一刻便會撲上去,用尖銳的犬牙咬住獵物的咽喉。
“殿下怎麼罰我,都可以。”
手腕上傳來微微的疼,殷承玉身體後撤,沒有錯過他眼底蔓延的欲。
果然是年輕人,可真是火氣旺。
他惡劣地勾了勾唇,垂眸看著那截被攥住的手腕,指尖劃過薛恕的小臂,沿著迸出的青筋一直到手背,屈指輕輕點了點:“你弄疼孤了,該罪加一等。”
話是如此說,隻是他的語氣依舊聽不出半點怒意。
薛恕目光動了動,落在皓白的手腕上。殷承玉的皮膚太白,稍微用點力就能看見紅印,現在被他如此大力握住,已然是紅了一片。
他下意識松開了手,就瞧見那精致漂亮的手腕上,紅色指痕清晰。
更添幾分旖旎。
薛恕眸色又暗了幾分,需得緊咬住牙根,才能克制住再次席卷上來的衝動。
殷承玉輕輕活動手腕,眼睛斜斜睨著他:“按大燕律,虧禮廢節,謂之不敬,當斬。你說……孤該如何罰你才好?”
薛恕下颌緊繃,不語。
殷承玉眯著眼,欣賞他克制又緊繃的姿態,好半晌,方才微微嘆氣道:“罷了,孤一向寬宏。便饒你這一回,孤要就寢,你去將床鋪上、暖好,便當將功折罪了。”
他打量著薛恕,似笑非笑道:“船上湿氣寒氣重,正好你火氣旺,替孤好好驅一驅。”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拳,薛恕與他對視著,感覺自己掉入了深不見底的旋渦之中。
那旋渦攪得他心慌意亂、目眩神迷,他卻甘願深陷,隻為求片刻的親近。
他艱難地收回目光,緩緩起身,啞聲應“是”。
“你去吧,好了叫孤。”殷承玉朝他揮了揮手,將那碟子剝好的核桃仁端到面前,拈起一粒放入口中。
殷承玉愜意地眯起眼,山核桃滋味果然甚好。
薛恕在內室待了將近三刻鍾,方才出來。
殷承玉倚在貴妃榻上翻了小半本書,又就著茶水吃了小半碟核桃仁,頗有些困意上湧。見他鋪好床出來,便將人打發了出去,往內室去歇息。
床榻上枕頭錦被已經整齊鋪開,他探手到被下摸了摸,果然已沒了陰冷潮氣,帶著暖融融的溫度,便滿意地寬了外衣,鑽進了錦被裡。
看他先前說什麼來著,薛恕暖床暖得確實不錯。
從屋裡出來,薛恕徑直回了自己所住的船艙。
他反鎖了門,整個人隱在黑暗裡,才終於放任壓抑的情緒,重重喘息。
過了許久,春夜寒意浸透,湧動的躁意才逐漸平息下來。
薛恕走到桌前點了燈,又打了一盆水,自袖中將弄髒的帕子拿出來,仔細清洗幹淨。
白色的帕子浸在水中,薛恕卻有些出神。
這個時候,殿下應該已經就寢了。
那床榻就那麼大一點,或許殿下此刻正躺在他睡過的位置上,整個人被他的溫度和……氣味包裹。
薛恕抬手嗅了嗅指尖,並沒有什麼味道。
他很小心,殿下應該不會發現吧?
或許就算發現了也沒關系,薛恕垂著眼,拿起浸湿的帕子輕揉,反正殿下就是再生氣,也就是罰他。
想到今日的懲罰,他舔了舔幹燥的唇,心底竟有期待。
*
返京的船隻在運河上行了兩日一夜,方才抵達通州碼頭。
太子車駕儀仗早就在碼頭候著,船上的贓物自有戶部派來的人清點,殷承玉則先行回慈慶宮。
薛恕還要將萬有良等人押往大理寺,並不與他一道回宮。
“父皇若是召你,你知道該如何答吧?”與他擦身而過時,殷承玉壓低聲音道。
“殿下放心。”薛恕微微頷首。
他向來是個聰明人,殷承玉提點這一句便已經夠了。便未再與他多言,上了馬車,回慈慶宮去了。
薛恕立在原地,直到看不見車駕了,方才轉身去辦正事。
殷承玉先回慈慶宮更衣,之後便去了武英殿向隆豐帝稟報此次天津衛之行的情況。
大約是知曉他今日返京,除了首輔虞淮安依舊稱病未出外,其餘幾位閣老都尋了各種由頭齊聚武英殿,等著打探消息。
雖然這些日子天津衛一直消息不斷,但兩地相隔,消息難免有滯後,太子這裡的消息才是最準確的。
殷承玉剛進門,就有五雙眼睛落在了他身上。
他神情不變,上前向隆豐帝行禮:“兒臣幸不辱命。”
“起來吧,你出去將近一月,朕與皇後都甚為惦記你。”隆豐帝樂呵呵地喚他起來,看著殷承玉的眼神充滿慈愛。
他早在方正克送回來的折子裡知曉這回查抄的髒銀數額達一千五百萬兩之巨,即便素來不喜這個兒子蓋過他,但想到那大筆的銀子,臉上還是難免多了幾分笑意。
命高遠搬了椅子讓殷承玉坐下,隆豐帝這才問起天津衛的情形。
殷承玉並未隱瞞長蘆鹽政亂象,將情況盡數說了。
“長蘆內有碩鼠,一面偽造文書,超發鹽引,截留稅銀;一面勾結鹽商漕幫,大開方便之門,將官鹽運到南地售賣,賺取巨額利益。甚至還有關海山等人勾結海寇。以致天津衛一帶田地荒廢,軍隊松弛,家家戶戶不務正業,竟都在院中置鍋煮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