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鄭奇說:“不過我還需要你的檢查報告,佐證一下你說的信息。”
沈方煜把那個牛皮紙袋拿出來,把所有的文件都遞給了鄭奇,鄭奇看完之後,對江敘道:“最近一個月,我們會有專人護送你去做一次檢查,進一步確認情況屬實,同時也會帶兩位去手術室提前核驗檢查設備,你們有任何需求,都可以隨時提出來。”
“還有沈醫生,”他說:“近期會有工作人員來測驗你的專業能力和心理狀況,確認你可以作為主刀進行手術,或許可能會有打擾,還請您理解。”
他寫下一個手機號,推到兩人面前,“以後有需求不用再去聯系曹院長,任何事情,直接找我。”
“另外,”他往後靠了靠,視線在兩人之間移動片刻,開口道:“我想問一下兩位,關於論文署名……”
“通訊和一作都給他。”沈方煜說。
江敘按住沈方煜的手,搖了搖頭。
“那就共一。”
“別提我,”江敘說:“論文上一個字也別提我,這才是對我和笑笑最好的保護。”
“可——”
“沈方煜,你才是主刀,如果手術成功,這本來就是你應得的榮譽,”江敘看著他:“我不在乎這一篇文章,你也別瞧不起人。”
他喝了一口溫熱的白開水,眼神還是從前那個沒服過輸的江敘,“就算沒有這篇論文,我保證,我也一樣能在你前面申上主任醫師,與其糾結署名,你不如擔心自己別哪天輸給我。”
“江敘……”
“你不用再說了,”江敘打斷了沈方煜未出口的辯駁,“這件事我做主,我決定了。”
“江醫生說的對,”鄭奇在一邊道:“論文上署江醫生的名字,參加手術名單人員中又沒有江醫生,確實更加容易招致揣測,也更容易被無良媒體順藤摸瓜。”
“不過,我以國家的名義向你們保證,就算手術成功之後有媒體大肆報道這件事,你們兩位的戀人關系,還有孩子的隱私,也絕對不會有一丁點被暴露在大眾面前,你們可以相信國家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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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另外,考慮到你們的關系,我今天回去之後會向上面申請,在A城的郊區為兩位找一個合適隱蔽的居所,我們的人員也會保護你們,直到這件事的議論平息下去。”
“但沈醫生作為主刀,如果手術成功,我們勢必會向全世界各地,尤其是西方媒體通報宣傳這件事,那時候,我們不會允許媒體過度炒作,但是國家需要你露面,進行適當的對外交流,希望你能夠接受和理解。”
沈方煜掐了掐眉心,“我有心理準備。”
“除此之外……萬一手術失敗,”鄭奇看了一眼江敘,“這件事必須完全保密,除了我們,絕對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或許是擔心自己的言外之意不夠明顯,他停頓片刻,進一步補充道:
“倘若江醫生在手術過程中不幸發生了意外,我們會想盡一切辦法,動用一切資源搶救,但如果救不回來,”他頓了頓,“為了防止泄密,我們可能會通知你的家屬,選擇立即火化,除了你的家屬,也不會有人知道你真正的死亡原因,你可以接受嗎?”
江敘深吸一口氣,對他道:“可以。”
“好,”鄭奇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許久,才繼續道:“既然江醫生不準備參與宣傳,我向你承諾,我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身份信息,並為你制造一份完整的支邊履歷,覆蓋你懷孕產子的時間差,避免醫院對你的離開有所猜測,等你出院後可以去坐診一段時間,進一步坐實支邊經歷。”
“沈醫生近期也可以準備休假了,關於你的假期,我會跟濟華醫院上級交涉,”鄭奇說:“除了定期去濟華做一些有難度的手術維持手感,其他時間,國家希望你能全身心地投入到這臺的手術準備中,這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我剛剛說到的事情,之後都會形成文件,讓兩位籤字,除此之外,無論是術前還是術後,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他說完站起身向兩人伸出手,“你們相信國家,國家也會保護好你們。”
“你們很勇敢,”鄭奇的神色肅穆而莊重,“祝你們好運。”
*
在距離江敘的預產期大概一個月的時候,沈方煜終於把醫院的其他工作交接完畢,預備全身心地投入到手術準備中。
那天他正打算直接回家,剛走到停車場,就接到了江敘的電話。
“我很快就回來了,”他一隻手把鑰匙插.進車裡,一隻手拿著手機,微微偏頭道:“有什麼想吃的嗎,我下班順路帶回來。”
江敘戴著口罩和帽子,在春光已經出現的A城裡依舊裹著厚厚的羽絨服,乍一看雖然有些臃腫,但好歹能擋住過分膨大的孕肚。
“我在公證處等你,”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標識,對電話裡的人說:“你的身份證和戶口本我給你拿了,你直接開車過來吧。”
“公證處?”
沈方煜風塵僕僕趕到的時候,還在意外,“不是說了沒必要做財產公證嗎?而且現在買房的消息還沒出呢。”
“做個別的,”他拿著厚厚的文件夾,望向沈方煜,丟下四個字,“意定監護。”
意定監護是指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可以通過書面協議和公證,自主指定一位他的監護人。
這種關系在法律上會優先於法定監護,也就是父母等其他親屬。
最初,這項法律是為了應對人口老齡化問題而被推出的。
但很快,許多同性伴侶發現,這項法律雖然涉及的範圍還比不上結婚證,但是已經是現階段擁有的法律條款裡,最能覆蓋配偶權益與義務的了,於是紛紛將它利用了起來。
意定監護公證也因此成為了同性戀人另外一種意義上的“結婚證”。
身為被指定的意定監護人,將在被監護人喪失行為能力後,對其擁有後醫療照護、財產管理、訴訟維權等責任和義務。
通俗點來說,一旦做了這個公證,沈方煜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在江敘的手術同意書上籤字。
當然,還有《放棄救治知情同意書》。
江敘給了他的主刀沈醫生,在無法挽回時放棄搶救他的權力。
看著沈方煜的手很輕地發著顫,江敘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臂,有一搭沒一搭地去碰他的手,“別緊張,也不隻是為了那場手術。”
“你說……法律不能保障我們的,你會給我。”
江敘說:“那麼我的回答是,一項法律不能保障我們的,我就用其他的法律來給你保障。”
“你對我求過婚了,這次是我對你的求婚,”江敘的眼裡倒映著三月開得爛漫的花樹,還有他生著一雙桃花眼的愛人,“沈先生,你要答應嗎?”
沈方煜的求婚花了一艘遊艇,一把煙花,一首歌,和一對戒指。
而江敘的求婚花了兩份三千塊的公證費。
公證處的工作人員相當嚴格,反復確認了他們的感情狀況,又多次強調了這件事的嚴肅性,最後才終於同意了為他們辦理。
鄭重而莊嚴的態度,黑紙白字的條約,還有大紅色的印章湊在一起,就算是扯證了。
從公證處出來,沈方煜跟沒結過婚似的,拿著那張□□單看來看去,最後興奮地塞進了外套的內口袋——最貼心口的位置。
“咱們這可比結婚證貴多了,看在錢的份兒上也不能隨便離。”他抱著江敘的胳膊調侃道。
江敘手插在兜裡,翹了翹嘴角,順著他道:“你要離就把公證費還我。”
“錢都上交了還不起,”沈方煜把手伸進江敘的口袋去牽他的手,“所以打死我都不離。”
暖融融的春日陽光落在身上,讓穿著羽絨服的江敘熱出了一身汗,他拍開沈方煜的手,說了句:“熱。”
“羽絨服脫了吧,”沈方煜在上車前幫他拉開拉鏈,等他坐進副駕駛,又幫他系上安全帶才轉去駕駛座。
他剛放下車窗,窗外突然吹來一陣風,樹梢上的櫻花瓣被吹落下來,順著春風飄進了車裡。
沈方煜的目光追著那瓣花偏過頭,然後就看見柔軟的花瓣輕飄飄地,落在了江敘的領口,恰好覆蓋住了他鎖骨上的一顆小痣。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伸出手很輕地從江敘側頸拂去那瓣花,然後順手搭在他的脖頸上,湊過去親了一下江敘的額頭。
“春天來了。”他說:“新婚快樂,寶貝。”
江敘的臉不易察覺地紅了紅,他偏過臉,伸手把沈方煜推開,低聲吐槽道:“你怎麼這麼膩歪。”
然而拂面的春風掠過心坎,香樟樹沁人心脾的味道滑落心尖,他似乎又後知後覺地,接受了這個膩死人的稱呼。
心裡還有點發熱。
沈方煜笑了笑,“我不跟你膩歪我跟誰膩歪去?”
回家的路上,他們恰好路過了A城的民政局,一對又一對拿著紅本的新人手挽著手,從門口走出來,民政局門口的桃花開得正豔,在陽春三月裡,映紅了戀人們相愛的臉龐。
在喜歡上沈方煜之前,江敘也曾經以為有一天,他會在民政局結婚。
沒有想到命運的紅線格外撲朔迷離,到了最後,他居然會是在公證處結婚。
江敘收回目光,忽然低下頭,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手裡的文件包。
沈方煜不知道的是,在他來之前,江敘還做了另外一份公證。
窗明幾淨的房間裡,江敘坐在工作人員面前,神色平靜而自然:
“……如果我生命終止,希望能由我的意定監護人為我將悅風小區處的一套房產變賣為現金,與我的全部存款一起,類比於婚前財產,進行遺產分配。”
“若我的意定監護人有子女,則將這部分資產的二分之一交由他繼承,另外二分之一由我的父母繼承,如果他沒有子女,則五分之一由他繼承,其餘部分由我父母繼承。”
“除此之外,截止本公證日起,之後我名下若有任何新增的固定資產,在我去世後,請將其類比為婚後財產,把一半交給我的意定監護人,若我父母已亡故,則全部由我的意定監護人繼承。”
最後穿著黑色羽絨服的男人緊了緊領口,補充道:“計算過程四舍五入,精確到個位數。”
那是一份遺囑公證。
那也是江敘冷靜、含蓄、不曾堂而皇之袒露的深愛。
——一項法律不能保障的,他就用另外幾項法律來給沈方煜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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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意定監護是現在相對來說比較適合同性戀群體的一項條款,在發現有同性戀人利用這個條款之後,國家也並沒有修改法律增加限制之類的,公證處人員同樣不會拒絕為同性情侶辦理意定監護,如果想辦的話去了直說是同性戀人就行。一般他們還會確認兩個人的感情狀況和婚姻關系,並拒絕為感情狀況不夠穩定,和記錄上顯示已婚的人士辦理。
這章寫到的意定監護有關的資料來源於網絡科普文章和百度百科等~
感謝支持,鞠躬~
感謝在2022-03-22 21:49:32~2022-03-23 22:03: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落月隨山隱 2個;50870680、我是清都山水郎、木子奀、九歌不是哥 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