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老人家迷信的說法,路上的小鬼是最多的,專門喜歡抓飄蕩的靈魂,尤其越輕的魂魄越容易著道,而被寄託了牽掛的人,身上就會留下羈絆,靈魂也會跟著變重,能夠讓路上的鬼神退散,平安歸來。
而自從他爺爺奶奶去世之後,一晃十幾年,沈方煜天南海北地出差、交流、學習,再也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其實他一個接受了多年教育的博士畢業生,原本是不應該信這些的,可是大概是他來之前江敘那句“早去早回”勾起了他過往的那些回憶,他還是想在上車前等一句江敘的問候。
好像隻有這樣,他才能安心地坐上去機場的車似的。
M國偏北,天氣本來就冷,這會兒正值冬天,他又隻穿了一套單薄的西裝,夜風吹過來,凍得他說話都能呼出白氣,不得不夾著文件夾搓了搓凍僵的手。
直到等到章澄都開始好奇他到底在跟誰打電話的時候,江敘總算問了他一句:“你什麼時候回來?”
淡淡的一句,沈方煜卻從中聽出了點無奈的笑意。
他的嘴角頃刻間控制不住地翹起來,身上也跟裹了十件羽絨服似的,一點兒也不冷了。
“我現在就去機場。”
“這麼著急?”江敘顯然很意外。
“不是你要我早去早回?”沈方煜挑了挑眉,“正好睡一夜就到了,按咱們那兒的時間明天上午應該能見到你,”他說完,又得寸進尺地要求了一句:“你再跟我說一句‘一路平安’唄。”
那邊顯然沒打算理會他的貪心,很輕地“嘁”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誰啊這是?”章澄在邊上越聽嘴巴張的越大,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沈方煜眼裡染著笑意,抬手暗滅了屏幕。
“一個很難追的人。”
“行啊你,”章澄目瞪口呆道:“我說你怎麼這趟來M國一直看手機呢,感情是心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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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方煜因為這一通電話心情十分愉快,雖然沒有收到那句“一路平安”,不過江敘主動問了他什麼時候回來,已經讓他很高興了。
加上剛剛拿到了那麼重要的資料,他心裡頭跟塞了一團棉花糖似的,滿滿當當,以至於他這會兒看什麼都像是加了濾鏡,就連司機大叔那一頭紅頭發在他眼裡,都變得比之前鮮豔多了。
一時意氣風發飄過了頭,加上等著接他們的司機本來就是白種人,他也就沒有留意到夜色遮掩下,紅頭發司機的臉色比之前看起來蒼白得多。
沈方煜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哼著歌,順手打開車前的儲物區把文件袋丟了進去。
然而他剛系好安全帶,側頸突然被什麼東西頂住了。
冰涼涼的,沒有溫度。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一句清晰而低沉的:“Money.”
沈方煜心裡猛地一跳,後背的冷汗唰得冒出來。
半晌,他心髒顫抖著,極其僵硬而緩慢地移動視線望向後視鏡。
然後他看見了架在他脖子上漆黑而真實的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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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在一起應該不是明天就是後天了(小小聲)
感謝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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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首發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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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家裡沒人, 說不清楚原因的,江敘有點不想太早回去,於是索性在科室多加了一會兒班。
距離沈方煜那個電話已經過去了很久, 江敘看著看著文獻, 忽然開小差默默摸出手機, 查了一下沈方煜航班的航行圖。
這趟航班的飛行很順利, 沒有晚點,也沒有異常天氣情況。
這讓江敘的心莫名寧靜了許多。
可意外的是,他剛放下手機, 科室突然接到了章澄的電話。
“章澄?怎麼了?”接電話的是吳瑞。
江敘聽見吳瑞口中傳出章澄的名字, 好不容易寧靜下去的心跳了跳, 有些輕微的不穩。
章澄和沈方煜坐的同一班飛機, 按理, 他這個時候應該在飛機上, 打不了電話。
吳瑞聽見話筒那頭的章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嚇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先喘口氣,不是在會場嗎,怎麼嚇成這樣?”
做醫生的很少有特別不冷靜的, 章澄平日裡也不是一驚一乍的人,可他這會兒一聽見吳瑞的聲音,瞬間說話高了幾十個分貝,“吳哥!吳哥我差點就死了吳哥。”
他深吸一口氣想要平復情緒,可顯然這時候怎麼調節都沒有用, “我跟……我跟方煜在M國遇到持槍劫匪了!”
“什麼?”吳瑞蹭地站起來, 大嗓門的一聲頃刻間吸引了辦公室所有人的注意力。
“都怪那個M國教授,在哪裡辦會議不好……非要在他家辦, 荒郊野嶺的連路燈都不亮!”
“司機等我們的時候就讓劫匪給控制了,我和方煜沒發現,還傻乎乎地往車裡鑽,一進去就讓他們拿槍把頭頂著了!”
章澄平日裡很少會這樣氣急敗壞地說話,然而現在他整個人都處在後怕之中,也顧不得自己算不算遷怒了,越說越激憤,好像唯有依賴這種高昂的聲調才能驅散冰冷的恐懼。
“我他媽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司機被劫的時候上車了。”
“我們所有的現金都給劫匪了,手機也給了,方煜他身上那套西裝都讓劫匪給扒了,劫匪把車開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把我們都丟下車開車跑了!”
章澄越說越崩潰,“天太黑,路上都沒什麼人,我們跟司機一起走了好遠才找到人借到電話報了警,接電話那個警察說什麼查不到車牌號,讓我們去警局登記,結果等我們到了警局,他們就一直在那兒問劫匪的長相身高,我他媽都被槍抵著了誰敢去看他長相啊,反正說什麼就是不去抓人!”
“後來司機說他車裡有個兒童手機,是他兒子的,上頭安了GPS,他老婆手機能收到信號,我們又跟著警察去他家裡拿他老婆的手機,結果那個GPS定位還他媽不如我們隨便一個導航APP,根本就沒有具體定位,就隻有一個大致方向和直線距離!”
“不過好說歹說那幫警察總算是拿著他老婆手機去追車了,”章澄抹了把臉,“也不知道錢還能不能找回來,證件也都塞在錢包裡被一起搶走了。”
章澄剛剛激動起來時,說話就跟打了機關槍似的,吳瑞聽的震驚無比,根本沒有插嘴的餘地,這會兒章澄稍微安靜下來一點,他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人都沒事兒吧?”
“沒事兒,”章澄說完苦笑道:“也就隻剩個人沒事兒了。”
“人沒事就好,沒受傷就好,”吳瑞安撫完問道:“那你們現在在哪兒,沈方煜他人呢?”
“這會兒司機跟方煜租了輛車跟著警察去追車了,我現在在警局等他們的消息,方煜說讓我別給科室打電話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吳哥,你見過槍嗎,真槍!”
他都不敢去回憶剛剛被拿槍頂著頭疾馳的那幾十公裡路。
“我也不敢告訴我爸媽怕他們擔心,給我幾個同學打電話他們都沒接,我沒辦法了才把電話打到科室裡,吳哥你陪我說會兒話。”
“好好好,沒事兒的啊,”吳瑞安撫道:“吳哥陪著你。”
“怎麼了?”於桑在一邊聽得一頭霧水。
吳瑞跟於桑解釋道:“章澄跟方煜在M國遇上持槍劫匪了。”
“臥槽,持槍劫匪?”於桑人都傻了,“這他媽也太玄幻了。”
一直在留心他們對話的江敘臉色變了變,正要開口,於桑搶在他前面問出了他想說的話:“他們人都沒受傷吧?”
“沒有沒有,”吳瑞忙道:“他們沒受傷,方煜跟警察去追車了,章澄在警局等消息,”他搖頭道:“就是受了點驚嚇,錢也都讓人搶了。”
於桑松了口氣,對著話筒裡提高了分貝喊道:“章哥,你別怕,錢沒了還能再賺,人沒出事就行,大不了咱們科室搞個眾籌,幫你們攤一攤。”
章澄在那邊聽到了於桑的聲音,科室的溫暖讓他頃刻間好受了許多,“沒事,”他揉了揉太陽穴,半是回應於桑,半是自我安慰道:“我們這次去M國時間短,也沒兌多少現金,大不了回來多排幾臺手術。”
“排什麼手術啊,回來我們好好去吃一頓。”到了這種時候,於桑也短暫地放下了先前和章澄之間掐來掐去的龃龉,安慰道:“你放心,我請客!”
聽到人沒事,他們這頭的聊天顯得輕松了許多。
可江敘的眉心卻一直沒有舒展,他抿了抿唇,在吵嚷中,聲音很輕地對吳瑞重復了一遍:“沈方煜去追車了?”
剛剛吳瑞的注意力都在章澄身上,也沒太計較“沈方煜去追車了”這句話裡的信息量,這會兒江敘一強調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他打開免提,對電話那頭的章澄道:“沈方煜去追持槍劫匪的車了?”
“不是綁匪的車,是司機的車,他們把我們趕下車了,把車也搶了!”
章澄說:“我讓方煜跟我一起等消息他不答應,他非要跟警察一起去追車,怎麼勸都不聽,
“我拗不過他,”章澄說:“不過警察跟在身邊,應該也出不了什麼事,那些警察也有槍。”
他正說著,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串英文,因為開了免提,從話筒中傳來顯得十分清晰,江敘聽力很好,一下就聽懂了警察的意思。
“很抱歉先生,你們提供的GPS信號實在是太不具體了,很難追蹤,現在嫌疑人已經逃出了我們的轄區,我們警力有限,決定撤隊了。”
章澄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些,聞言一瞬間又激動起來,下意識用中文回應道:“什麼叫警力有限啊,你們是警察啊,你們的宗旨不是為人民服務嗎?”
很顯然,M國的警察聽不懂中文,也並不知道什麼叫“為人民服務”,他茫然地看著章澄,氣得他不得不用英文又重復了一遍。
那個來同章澄交涉的警察聽完頓了頓,向他解釋道:“據統計你們的損失金額並不大,也沒有人員傷亡,那輛被劫走的車根據評估顯示也很廉價。”
“並且依據我們過往的經驗,依照現在的速度,就算能夠將車追回,嫌疑人也有充足的時間棄車逃跑,你們報警太晚了。”
“你們那些電影裡不是這樣的啊,”章澄難以置信地比劃著自己看過的那些大片:“你們不是很霸氣很牛嗎,不是很有氣勢嗎?一堆警車呼啦呼啦風馳電掣,那警燈閃的跟催命似的!”
“抱歉先生,戲劇需要衝突。”M國警察不為所動道:“而且追車的前提是,我們能找到車在哪兒。”
章澄一口老血哽在心裡,忍不住罵了自己一句:“我他媽再看一次M國電影我是狗。 ”
他罵完突然發現沈方煜沒回來,著急問道:“那沈方煜呢?就是和我一起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