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中午吃太涼了?這麼長時間,得拉脫水了吧……
元午以頭搶凳爾地睡了一會兒,再睜眼的時候是被梁醫生的電話吵醒的。
“我在樓下了,”元午接了電話,“這就上去。”
林城步還是沒出來,元午揉著被壓疼了的腦門兒,一邊往梁醫生那邊走一邊給林城步發了個消息。
-我先上去了,紙不夠了叫我。
不過林城步沒給他回話。
今天梁醫生跟他聊的主要是上午去老頭兒老太太那兒的事,他說完之後,梁醫生對他經歷的那些也沒多評價。
“你說過你覺得必須要去把鑰匙給他們,”梁醫生說,“就像一種儀式,我們可以理解為是為過去的事劃上一個句號,對嗎?”
“對。”元午點頭。
“那麼這個句號今天上午已經劃上了,”梁醫生給他杯子裡續了點兒水,“之後就不要再以這個事為理由苛責自己。”
“……嗯。”元午應著。
“要做到的確不容易,”梁醫生笑笑,“畢竟那個年紀的經歷和環境對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但是你要能夠在自己再次想要那樣去想的時候,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樣想,又應該怎麼應對。”
“很難的。”元午輕聲說。
“當然難,不難的話也不會有這麼多心理問題了,”梁醫生說,“還是那句話,你想改變,才能改變,有時候否定自己比肯定自己要難得多。”
“我會……”元午皺皺眉,“慢慢來……”
“你可以慢慢來,但你不能以慢慢來為借口,”梁醫生看著他,“明白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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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有點兒這意思,是吧?”元午笑了,“我感覺是有點兒。”
“意識到了就馬上修正,”梁醫生笑著說,“千萬別懶。”
每次從梁醫生那兒出來的時候,元午都覺得自己神清氣爽,但維持不了幾天,就又會有點兒往回走。
這讓他挺鬱悶的,有些習慣性的思維真的讓他煩躁。
唯一讓他感覺到踏實一些的,就是這種往回走的狀態以很微小的速度慢慢在減少。
也許他的確應該聽梁醫生的,不要再縮在自己的房間裡,得走出去,回到正常的生活裡,工作,朋友……
哪怕是跟林城步一個人在一起,有時候他也會覺得自己琢磨的時間要少很多。
其實林城步還算是個挺有意思的耶和華,跟他在一塊兒的時候不會覺得煩躁,以前……還真沒注意過。
嘖。
不過耶和華同學沒有像元午想像的那樣會在一出門的地方等著,元午一直走到他車旁邊了,都沒見著人。
車上也沒人。
元午圍著車轉了一圈,感覺有點兒神奇。
又彎腰往車底下看了看。
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這裡……
身後有人按了一下喇叭,他回過頭,看到一輛很眼熟的紅色小車開了過來。
但為什麼眼熟,他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車開到了他旁邊,車窗放了下來。
“小午!”裡面有人伸頭往這邊喊了一聲。
元午愣了愣,往車裡看了一眼,過了幾秒鍾才有些意外地說:“承宇?”
“上車。”江承宇招了招手。
“怎麼是……你?”元午往林城步車那邊看了一眼,“林……”
“上車跟你說。”江承宇打開了車門。
元午猶豫了一下,坐進了車裡:“林城步人呢?”
“醫院,”江承宇一邊掉頭一邊說,“剛才……”
“什麼?”元午吃驚地打斷了他的話,猛地覺得手有些發涼,“醫院?他病了?怎麼回事兒?”
“急性胃炎,”江承宇說,“他……”
“急性胃炎?”元午盯著他,“怎麼會……你怎麼知道的?”
“你能讓我把話說完嗎?”江承宇斜了他一眼,“我怎麼知道的,這種大家都上班的時間他除了我還能找著誰啊。”
元午沒說話,看著他。
江承宇等了一會,又看了他一眼:“不是,你沒事兒吧?”
“你不說讓你把話說完麼?”元午說,“說完了沒?”
“……沒,”江承宇嘆了口氣,“就是他給我打電話,說急性胃炎打了個車去醫院了,你跟梁醫生正聊著就沒給你打電話,讓我直接過來接你。”
“急性胃炎?”元午擰著眉,聲音有點兒低,“怎麼會?”
“說中午吃涼了,”江承宇說,“他胃一直不好嘛,你倆中午吃的什麼?”
“……冰淇淋。”元午說。
“午飯啊?”江承宇愣了。
“嗯,”元午點點頭,“午飯。”
“牛逼啊你倆。”江承宇笑了笑。
“他胃一直不好麼?”元午問。
“職業病,以前沒到春稚之前不是在那些小破飯店幹麼,吃飯什麼的都沒規律,”江承宇說,“時間長了胃都不好。”
“哦,”元午按了按額角,“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正常,”江承宇說,“以前也沒正眼看過他幾次吧。”
元午沒出聲。
江承宇的車開到主路上之後往右又拐了一下,元午看了看外面:“去哪兒?”
“醫院啊,”江承宇說,“吊水呢,還要留院觀察,估計挺嚴重的。”
“嗯。”元午應了一聲。
林城步去的是最近的醫院,沒多大一會兒就到了,江承宇把車開進停車場,元午突然有些害怕。
“走吧。”江承宇下了車。
“我……不去了。”元午坐在車裡沒動。
“什麼?”江承宇愣了,扶著車門看著他,“你不進去?”
元午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嗯。”
“不是,”江承宇有點兒迷茫,“為什麼啊?都到這兒了,你就待車上?”
元午看了他一眼,推開車門下了車:“我回去。”
“小午,”江承宇嘖了一聲,“你不是吧,他剛說話都挺虛的了,這種情況你不去看看他?”
元午回過頭,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然後點了點頭:“嗯。”
江承宇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又抬手指了指他,還是沒說出話來,然後轉身往醫院走了過去。
“護士,”林城步躺在留觀室的病床上,看著吊瓶,“這個真不能再調快點兒嗎?”
“不能,”護士看了他一眼,“你別自己又調快了啊!打那麼快藥都沒吸收還有什麼用啊。”
“……我感覺都沒什麼事兒了,”林城步嘆了口氣,“不打也行吧?”
“主席等著你看文件呢吧?”護士皺著眉,“自己的身體自己都不上心。”
林城步笑了笑,正想說話,留觀室的門被推開了,江承宇走了進來。
“你來了?”他一看到江承宇,立馬坐了起來,往江承宇身後看過去,“元午呢?你接他了沒?”
“接了,”江承宇看了看他的臉,“瞬間就憔悴成這樣了啊?”
“人呢?”林城步發現江承宇身後沒有跟著人,“你是把他送回去了?”
“……啊,”江承宇抬頭看著吊瓶,“是,他回去了。”
林城步愣了愣,感覺有些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兒,躺回了枕頭上:“哦。”
護士出去之後,江承宇拿了張凳子坐到床邊:“你是不是有點兒失望啊?”
“你說呢?”林城步轉開頭。
“他其實剛才都到醫院門口了,”江承宇說,“突然就說不進來了,我覺得是有什麼事兒吧。”
林城步把頭又轉了回來:“他怎麼說的?”
“基本沒說話,就說不進來了,要回家,”江承宇說,“是不是還有什麼心理問題沒解決,我一開始說來醫院他也沒反對啊。”
“不知道,”林城步皺皺眉,“他爸……是病死的,住院的時候好像家裡人都沒讓他去醫院,是不是因為這個?”
“沒準兒,”江承宇嘆了口氣,“這家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正常了。”
“你等著他回去給你賺錢呢?”林城步笑笑。
“這話說的,”江承宇笑了,“他雖然是我情敵,但我跟他朋友的時間比情敵時間長啊,要沒你的話,說不定我還追他呢……”
“你這人怎麼這樣,”林城步嘖了一聲,“本來挺有文化的一個人,怎麼說話做事兒都體現不出來。”
“我想了一下還是算了,”江承宇說,“元午那種性格,做朋友行,談戀愛肯定不行,起碼我受不了。”
林城步跟江承宇又聊了一會兒就覺得累了,雖然他跟護士說自己沒事兒了,但實際上這次突然發作的急性胃炎讓他有點兒虛脫的感覺。
“你回去吧,”林城步說,江承宇一般白天睡覺,差不多晚飯的時候才起來處理酒吧的事,現在正好差不多到他該開始忙的時間了,“我眯一會兒。”
“餓嗎?”江承宇問,“你現在能不能吃東西啊?”
“不餓,也吃不下東西,”林城步說,“我好久沒這麼柔弱了……就想睡會兒。”
“那行吧,”江承宇看了看時間,“有事兒給我打電話,我要沒聽見你就打辦公室電話,讓他們叫我。”
“嗯,”林城步點點頭,“謝謝。”
“我是不是得說別客氣啊?”江承宇站了起來。
“別這麼客氣。”林城步笑笑。
元午坐在醫院門外的石凳上,現在天涼了,屁股已經捂不熱石凳,坐了一個多小時都還是涼的。
他感覺再坐下去自己也得來個急性腸炎什麼的了,剛站起來想暖暖屁股,一抬頭就看到了從醫院大門裡走出來的江承宇。
他趕緊坐了回去,低頭看著自己的鞋。
江承宇走得挺快的,也沒往四周看,從石凳旁邊邊走過去都沒發現他坐在這兒。
元午不想讓江承宇看見他還在這兒。
從車上下來之後他就一直在醫院周圍轉悠,他害怕。
害怕醫院。
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恐懼,或者說是某種抗拒,對醫院,對病人,他有太多不美好的回憶。
在最後的日子裡沒能見到的爸爸,需要不斷地去醫院的元申。
更多是關於元申吧。
是的,每周都要去醫院的元申,需要不間斷地吃藥的元申,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的元申,身上總帶著淡淡醫院氣息的元申。
他害怕這些。
因為你,元申才會這樣,你爸爸生病,誰知道會不會也是因為你?
奶奶的話總是這麼精準而具有殺傷力。
這麼多年他都沒進過醫院,他在健身房裡鍛煉,跑步,希望自己可以遠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