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當時跑得很匆忙,卻也記得牆壁兩邊沒有海螺,箱房裡才有。
“接著箱房內發出悽厲的慘叫,嚇得鏡頭顫抖,有一個小主播滿臉驚恐地跑出來,但是粘液裡不知什麼東西拖拽住他的腳,把他拖回箱房,然後是惡心的、悚然的咀嚼聲。
助手勸科琳離開,科琳看到直播間暴漲的觀看人數和打賞,鬼迷心竅非要進去一探究竟。她找到一把斧頭,還隨身攜帶槍支,拽著助手走進箱房……”
網紅目光失神,仿佛回到幾個小時前看到的驚悚一幕,抱著胳膊哆嗦半晌才繼續絮絮叨叨:“箱房裡全是怪物,不能放它們出來!好在它們出不來,被關在裡面,可惜科琳,犧牲自己,為我們探路。”
他笑了一聲,看向岑今和丁燳青,忽然問:“你們不是主播,也不跟我們同船,你們從哪來?”
丁燳青面不改色:“我們是船艙工作人員,在動力艙看管蒸汽爐室。”
網紅臉色一變,將信將疑:“真的?”
丁燳青:“沒必要騙你。”
岑今攤手:“船艙缺柴油,我們過來找點備用。”
網紅不太懂輪船和柴油型號是否匹配,勉強相信他倆的話,對方不是幽靈怪物反倒讓他底氣充足,臉上的唯唯諾諾當即消失,乜著兩人,也對丁燳青失去興趣,注意力轉移到那幅幹淨的油畫。
試圖湊過去,網紅低聲說:“你們先進來畫廊室,有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這幅油畫是不是其他主播故意放的?”
他伸手想觸碰油畫,被岑今用砍骨刀刀背狠敲一下,疼得縮回去,不善地注視黃毛,收獲他一個似笑非笑的冷漠表情。
岑今:“你們進來前,沒看到門口的東西?”
網紅愣住:“什麼東西?”他下意識回頭,門口那兒黑乎乎的,室內的光亮仿佛被砍斷在門檻那兒。“別嚇我,我不經嚇的。”
岑今:“你剛才話沒說完,繼續。”
網紅不樂意:“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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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敲了敲丁燳青手中的唐刀說:“憑我倆的刀隨時能結果你。”
網紅動了動嘴唇,老實配合:“也沒啥好說了,當時科琳的助手一個個消失,然後她站在集裝箱中間發呆,突然趴在地上如飢似渴地喝地面的白色黏液……特別惡心,吃完黏液就突然扔掉直播的手機,背對鏡頭站在一個集裝箱前面一動不動。
大概又過了一兩個小時,她消失了一會兒,再回來時,手裡拖著把斧頭,當著直播鏡頭的面砍下自己腦袋。
你們說詭異不詭異?一般情況下,人哪有那力道、那技術能一下砍斷腦袋?”
“砍腦袋本身就很詭異了吧。”岑今吐槽。
網紅愣了下,點頭:“也對。”
一時無話可說,畫廊室陷入沉默。
丁燳青:“除了畫廊室的秘聞,你還知道多少關於幽靈船的故事?”
網紅嗫嚅著嘴唇,一臉不樂意。
丁燳青:“你沒發現當你聊起畫廊室秘聞的時候,觀眾人數暴漲了嗎?”
網紅當即低頭查看手機,岑今湊到丁燳青身邊踮起腳尖低聲問:“你看得懂?”
丁燳青:“多看幾遍就能懂,我還知道他去過箱房,手裡的‘直播工具’屬於另一個人,我猜是已死亡的科琳。”
岑今:“你怎麼知道?”他一邊問一邊瞥向網紅的手機頁面,快速且仔細地掃描,瞥到左上角一個位置忽然頓住,細思片刻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旁觀的黃毛通過岑今的視角看清網紅的手機,熟知現代直播界面的他一眼就看到該直播間的主播名和頭像都不屬於該網紅。
頭像是一個化妝的歐美女人,名字叫科琳,後面加一串數字。
網紅眼睛一亮,欲言又止:“你們真的是動力艙工作人員?有沒有工作證?”他怕這兩人蹭他的直播間漲人氣。
岑今:“我們不入鏡。”
丁燳青淡聲提醒:“你剛才沒拍到我。”
網紅低頭一看果然看到直播間有人問他一直跟誰說話,頓時松一口氣,看來兩人不是意圖搶鏡頭的主播,那麼說出打聽來的消息獲取他們的信任和保護倒也無妨。
打著小算盤的網紅鎮定心神說道:“告訴你們關於幽靈船的辛秘沒問題,但你們要聽我話、負責保護我,當然我會分給你們一筆巨大的酬勞。”
丁燳青:“分?”
該死。網紅暗自懊惱,心想這長發亞洲男未免太精明。
“算了,這不是一個秘密,告訴你們吧,幽靈船藏著一筆黃金,如果找到它們,我同意和你們分。”網紅聳肩說:“當然這隻是一個傳說,起初幽靈船是否存在都是個迷,何況黃金寶藏?不過看到這幅畫,我改變了想法,也許黃金寶藏真的存在。”
“畫有特異之處?”
“還記得我剛才說的畫廊室三十七……不,三十八具無頭屍體嗎?除了第一具,其他三十七具屍體的鮮血全部不翼而飛,因為有一幅魔畫吸走他們的血液。”
網紅咬咬牙,借岑今的刀劃破手掌一把抹到油畫上,留下明顯的血痕。
這時岑今才發現這幅畫竟沒有安裝玻璃罩保護,而且網紅留下的血痕很快就被油畫吸收,油畫肉眼可見地明亮許多,想來它能保持纖塵不染的模樣就是二十年前吸收三十七個人的血液。
“果然。”網紅眼中閃過狂熱,死死盯著魔畫:“阿喀琉斯之踵,傳聞命運幹涉人類的戰爭,使本該贏下戰爭的阿喀琉斯死亡。為了彌補,命運剝下阿喀琉斯的皮制成畫紙,用他的鮮血和脂肪作為染料,他的骨頭制成畫框,他的肉——”
岑今:“他的肉制成什麼?”
“被吃了。”
“?”岑今皺臉。
丁燳青:“誰吃了?”
網紅:“被投喂給塞壬。”
岑今:“人魚?”
網紅:“在最古早的傳說裡,塞壬是海妖,和童話故事裡溫柔美麗的人魚有天壤之別。吞吃阿喀琉斯血肉的塞壬判出古希臘,流亡到北歐挪威海,為了得到庇佑而進入世界樹,終日徘徊於死之國,誘捕過路漁船。”
停頓片刻,網紅用力摘下魔畫抱在懷裡,興奮地說:“你們知道塞壬為什麼吃掉阿喀琉斯血肉嗎?”
岑今如他所願地問:“為什麼?”
網紅:“因為嫉妒和憤恨!流傳下來的故事中,河神是塞壬之父,塞壬因與繆斯比賽歌喉,繆斯慘敗,憤而撕下塞壬的翅膀致使他成為醜陋的海妖。
阿喀琉斯自小被他母親忒提絲女神保護得很好,特意帶他浸泡冥河水,後來敗亡,忒提絲女神還試圖尋找命運為阿喀琉斯報仇。
她卻對塞壬的遭遇不聞不問!”
“她和塞壬什麼關系?”丁燳青拉著岑今的手臂悄悄遠離網紅。
網紅對此毫無察覺,一心沉浸魔畫:“塞壬之父是忒提絲的長子。”
岑今明了,“塞壬是忒提絲的孫輩?”不過他記得古希臘親友關系如亂麻,有這層隔代關系還不如沒有。
網紅:“塞壬祈求忒提絲幫他說句話,忒提絲拒之門外,所以當命運找上來,他主動吞吃阿喀琉斯的肉並叛逃至北歐的死之國。”
丁燳青:“黃金寶藏跟這幅魔畫有什麼關系?二十年前死亡的三十八人是這幅魔畫殺的?”
好問題。岑今悄悄豎起大拇指,跑題十萬八千裡,丁燳青愣是拉回來。
旁觀的黃毛則想起進入世界樹遇到的濃霧,濃霧裡有塞壬的歌聲,難道那裡就是死之國?
網紅:“這幅魔畫在古希臘沒落之後流入維京海盜手中,輾轉流離至16世紀,魔畫落入瑪麗一世之手。她病死後,魔畫陪葬入王陵,墳墓被盜後,出現在鄉下一位巴託裡女伯爵的收藏室裡。後來城堡大火,村民進去洗劫一空,魔畫失蹤,直到二十年前曇花一現。”
丁燳青在岑今耳邊小聲科普:“瑪麗一世施行高壓政策,統治殘暴,被稱為血腥瑪麗。巴託裡女伯爵是傳聞中吸取年輕女孩鮮血保持青春容貌的女主人公,又名血腥瑪麗。”
岑今心有靈犀:“利德曼夫人。”
“不管落入誰手,”網紅痴迷地摸著魔畫,毫不在意掌心的傷口又裂開:“跟隨維京海盜從崛起、輝煌到沒落一整段時期的魔畫,肯定知道黃金寶藏的下落。”
第227章 死亡海岸線(6)
“魔畫知道黃金寶藏的下落隻是你的猜測,就算它知道寶藏下落,你怎麼讓它開口?”丁燳青站在網紅身後詢問。
網紅主播僵硬著脖子扭過頭,臉色慘白如紙:“喂飽它就行了。”
岑今垂眼,看到網紅劃傷的掌心始終貼著魔畫不放:“二十年前吞食三十七個人的血液都沒能讓它開口,你覺得你一個人的血就行?”
“所以,”網紅主播露出慘白的笑,顫顫巍巍地起身,懷裡抱著那幅詭異的魔畫,發出絮語:“我希望你們能幫我。”
他將畫舉過頭頂,遮擋頭部至胸口,詭異魔畫仿佛取代他的上半身,魔畫變得異常鮮豔,畫像裡的阿喀琉斯忽然轉頭,頭發髒亂、眼睛變成兩個孔洞,身上、臉上出現一塊塊黑斑,像死了很久開始腐爛的屍體。
插著鐵箭的後腳跟緩緩滲出鮮紅的血液,滴答、滴答,掉落地面匯聚成一灘濃稠的鮮血,逐漸形成漩渦,岑今看在眼裡,驀地想起結滿箱房的海螺。
密密麻麻的海螺好像怎麼殺也殺不死,窸窸窣窣地移動,發出水泡爆開的響聲,一不小心壓過去或踩過去就會聽到脆弱的海螺殼破裂的聲響,低頭一看就能見到大量裸露出來的軟肉。
那些軟肉甚至還在蠕動,像水坑裡爬出來的肥美水蛭。
然後是一隻手捂住他眼睛,丁燳青在他耳邊說:“別看。”
岑今抓住丁燳青的手腕,氣息不穩:“那幅畫有蠱惑精神的能力。”
丁燳青:“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