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現場死寂般的安靜,以舞臺中間為分界線將音樂節場地分成兩邊,如楚河漢界、泾渭分明,左邊四面光屏被兔頭人和紅鞋女孩佔據,而右邊則是金發萊妮,哪怕一無所知的普通人都能感覺到這一觸即發的詭譎氛圍。
岑今平靜地看著他們的對峙,大腦高速運轉,剔除掉暫時不明的信息,將明朗的線索串聯在一起,大致能知道現狀究竟怎麼回事。
以兔頭人和紅鞋女孩為代表的一方支持新約和耶穌,耶穌就是他們心目中的彌賽亞、救主,但他們並非正統的天主、基督和東正教,而是另一支興起的新教。
他們反對耶和華、反對聖靈、聖父和聖子三體一位的教義,脫胎於舊約和新約,擁護‘耶穌是唯一的神、唯一的救主’這一教條,排斥耶和華。
這類教派不會接受新救主的出現,他們通常會嘗試無數種召喚方式溝通神明,請求神明降臨人世,而在召喚儀式開始之前,他們需要找到一個適合神明落腳的軀殼。
傳奇女巫放出關於撒母耳的預言,等於承認新約和耶穌,擁護耶穌的這支教派自然不顧一切奔赴而來。
反觀金發萊妮,她是支持舊約和耶和華、反對新約與耶穌,力主尋找新救主的派別,所以她以耶和華之名、攜帶天使而來。
幽靈酒店地下室的兔頭人說末日騎士之一遊說他相信復活之說,這裡面應該就有‘兔頭人和紅鞋女孩’所屬教派的手筆。
金發萊妮稱某個將‘珈倫病’重新帶回人間的邪教信仰末日騎士,真相或許不是信仰末日騎士而是耶穌。
假設屠宰之家隸屬該邪教,以死亡列車全車性命為代價召喚某個末日騎士,致使列車內滯留大量死靈,並異化成半機械化的生命體,這倒也說得過去。
差點忘記幽靈酒店還有所謂的‘上帝的秘密’,這麼算下來,他們遇到的幽靈酒店和死亡列車都有兩方勢力互鬥過的痕跡,現在這出碰巧撞上他們正面交鋒。
岑今:“兩教派之間的爭鬥,我們純屬無妄之災。”
相當糟心,他們應該跟這兩方八字犯衝。
於文:“我們六個人加上大佬有把握弄死這三個純種變態和濃霧裡的‘天使嗎?”
岑今:“會戰損但可以,如果不在乎上萬名觀眾的性命的話。”他指著右邊區域那一小撮恍如行屍般扭動的觀眾:“有一方勢力控制這種癔症,隨時可以讓人類感染。”
於文艹了聲,明白他們現在就算本領再高強也得配合兩個教派的劇本,他不死心地問:“問過大佬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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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眼角餘光瞥著身旁表情譏諷的丁燳青,心想狗逼可以、狗逼有本事,問題就是他不樂意。
黃毛搖頭:“估計不成。”
他們這邊說著話,那邊通過電路打完機鋒,開始爭奪第一場審判,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而人群面對那群跳舞不停歇的觀眾和一地的碎屍,在恐怖天使的注目下,已經恐懼到極點。
一旦被恐懼情緒沾染,就會失去理智,加速被汙染異化的速度。
沒錯,濃霧裡密布‘恐怖天使’,因此帶來大量汙染,普通人沒有抵抗能力、又如驚弓之鳥時刻出於驚懼中,很容易被汙染精神異化成最低級的詭異。
對金發萊妮和兔頭人、紅鞋女孩而言,人類性命如蝼蟻低賤,還是他們的開局勝負更重要。
岑今的指甲輕輕劃過話筒,發出刺耳的噪音,廣場音響外放的爭執立刻被這道尖銳的噪音打斷,雙方齊刷刷看向舞臺中央的黃毛。
丁燳青側頭看他,譏諷的表情被笑意取代。
岑今脖子有點僵硬,想轉頭噴他別看了,轉念一想沒人看得見丁燳青,無緣無故噴空氣不得被當神經病?
“我提一個建議,猜拳定勝負怎麼樣?”
金發萊妮湊到鏡頭前,盯著岑今忽然笑說:“賭博有違德行,你是在慫恿我犯罪嗎?”
岑今:“賭博附帶利益才算原罪,猜拳隻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是讓你們心目中的神明幫助你們拿到開門紅……難道你們不想知道誰心中的主更強嗎?強者更能庇佑強者,神必使追隨祂的信徒贏下任何一場戰爭。”
兔頭人:“我們的主仁慈聖明,時刻庇佑我們。”
紅鞋女孩:“我們的主公正仁義,時刻保護祂的信徒。”
他們齊聲:“我們的主必使我們贏下這場戰爭。”
對此,金發萊妮的回應是伴隨一個略顯殘酷的笑說:“我的神殘暴野蠻,必會撕碎一切忤逆他的罪民。”
岑今:“那麼,你們的決定是?”
他們斬釘截鐵:“我們同意!”
兔頭人和紅鞋女孩的動作一致,共同出拳頭,對上另一邊光屏碩大的剪刀,黃毛此時咧開嘴面向兔頭人和紅鞋女孩:“恭喜耶穌使徒們獲得的第一場勝利!神必使信徒贏下戰爭,你們贏了,你們獲得第一場審判權,神慈愛的目光注視著你們,祂庇佑你們、必將永遠庇佑你們!”
王靈仙和烏藍等人詫異地看著黃毛的背影,舞臺下的觀眾也都愕然地望著他,似乎不解這個黃毛人類為什麼膽子這麼大,居然敢直接面對恐怖的非人類激情輸出,難道他也不是人類?難道他是個心理變態或精神病患者?
黑兔樂隊成員默契地向後退,遠離黃毛和王靈仙等幾人,他們經歷過幽靈酒店那一遭,知道黃毛似乎是超凡者,觀他現在這做派又令人心生懷疑。
金發萊妮冷冷地注視黃毛,而黃毛不知死活般充滿熱情地主持:“燈光和音效師在哪裡?導演人呢?難道不該為勝利者演奏盛樂華章嗎?”
被cue到的導演正在後臺戰戰兢兢地抹著滿頭冷汗,副導演詢問應該怎麼辦,導演肥胖的身體離操控臺遠遠的,撇下一句:“聽那個黃毛的話。”
副導演吞咽口水,哆嗦著播放屬於勝利者的音樂,同時伴隨一些煙花彩帶的效果,原本這些屬於樂隊表演,現在用來恭賀怪物的勝利,情狀真可謂怪誕。
烏藍神色微妙,嘴唇微張:“盛樂華章,切合預言了。”
黃姜也微微張開嘴巴:“黃毛真是順杆子爬的典型代表,不愧是談判專業的。”
圖騰:“我迷惑的是黃毛這份自信哪來的。”
於文:“上一秒還慫著,下一秒突然支稜起來,還能隨時切換情緒狀態不成?”
王靈仙:“說不定這才是真正的岑今。”
黃毛:“在審判開始之前,神應當向世人展現祂仁慈的一面,沒有公義和慈愛,怎麼稱得上神之道?”
“臥槽。”黃姜悄聲:“這是新約的內容,呼應羔羊揭開七印第五印的神之道,啟示錄裡經常有義人祈求神、即耶穌為他們報仇,他們認為耶穌必須要有公義和慈愛,缺一不可,否則無法令人信服。”
圖騰:“黃毛想幹什麼?”
便聽黃毛提出要求:“請解救正在遭受苦痛折磨的人類,他們所受的懲罰應該已經能夠抵擋一部分原罪。”
圖騰已經猜到黃毛的目的,皺眉說道:“他怎麼確定兔頭人能操控集體癔症?”
話音一落,兔頭人說:“義人有求必應。”
紅鞋女孩:“主真實聖潔,但也恩怨分明。”
兩人齊聲:“停下。休息。”
觀臺右側區域的幾十人立刻摔倒在地,痛楚萬分,顫抖著不敢去看血肉模糊的腳指頭,而這一停下來,疲勞、酸痛和劇痛一起襲來,腿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顫抖,幾乎沒人能夠忍受。
王靈仙直勾勾看著這一幕,臉上光影錯落,聲音微不可聞:“兩方對壘,勢必旗鼓相當。金發萊妮有‘恐怖天使’助陣,兔頭人和紅鞋女孩有什麼?肯定要有能夠震懾人類的東西,除了末日騎士就是‘珈倫病’。”
黃姜:“我們之前猜測某個邪教操控‘珈倫病’,使它重回人間,這個邪教出現兔頭人的元素。”
烏藍:“我猜兔頭人這邊的助力是珈倫病和末日騎士,一個震懾人類,另一個威脅金發萊妮。”
“第一場審判——”黃毛看向兔頭人和紅鞋女孩宣布:“請開始。”
音樂轟隆隆作響,預示高潮的開端,鼓點至最急促時陡然回落、平息,燈光和鏡頭都集中在兔頭人和紅鞋女孩這端,他們表情矜持克制,細微處卻能讓人看出他們的滿意和高興。
無論主持還是現場氛圍烘託都給出他們面子,尤其敵對的金發萊妮啞口無言,更令他們享受到勝利的喜悅。
兔頭人和紅鞋女孩異口同聲:“虛榮、濫權、輕蔑、自大自我,過度沉迷……統歸於七罪之首的傲慢,這是最不可饒恕的最,但是仁慈公正的神明給予你們一次自我申辯的機會。”
同一時間,無數束燈光於空中交錯,像頒獎典禮那束尋找獎項得主的燈光,隆重登場、無序掃射,牽引著每個人不安的思緒,當心髒被吊到嗓子眼、燈光擦身而過,心剛放下,卻見那束燈光突然打了個急轉彎定定籠罩住自己——被燈光指出來的人頓時腿軟,在恐怖天使的驅趕下被趕到舞臺中央。
一共二十人,其中三人來自評委席、四人來自後臺某個樂隊成員,剩下十三人全是觀眾,男女老少俊醜平凡一應俱全。
兔頭人和紅鞋女孩:“請自述。如申辯失敗,將視罪行輕重以負重罰之。”
他們齊齊看向剛才手舞足蹈的幾十人,再轉回頭來,對著舞臺的二十人露出笑容。
全場觀眾瞬間不寒而慄,秒懂何謂‘負重罰之’。
金發萊妮嗤笑,面孔冷漠。
她的‘戒之在嬌’和兔頭人的‘第一印:傲慢’意思一致,可惜審判權被拿走了。
這二十人立刻爭先恐後申辯,大打出手,模樣狼狽醜陋,兔頭人和紅鞋女孩見狀,笑容越來越明顯,就在他們準備開口一網打盡時,黃毛搶先一步說話:
“不如猜拳吧。”
“……”
提議爛但是經典永不過時。
兔頭人和紅鞋女孩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二十個人也在猜拳結束後定好排名,第一人是二十七八的女性,搶過話筒結結巴巴地說:“我知道錯了,我一直很悔恨從前二十幾年的傲慢,我是一名虔誠的基督徒,我奶奶是猶太人,我們每天都會禱告——”
“請說重點,否則掐斷話筒。”黃毛側著身體,冷酷地打斷。
女人聞言對黃毛流露出激烈的厭惡,她很快意識到不合適,趕忙換上可憐的表情,完全沒發現兔頭人和紅鞋女孩在黃毛再次開口後,笑容更淡了。
“我認為承認錯誤,向我信仰的神誠心懺悔就是重點。”女人固執地說道:“我承認因為虛榮犯過一些錯誤,但那絕對不是我的本意,我一直深感悔恨,這次參加音樂節就是為了彌補過錯,你們看我買了兩張票,我去餐廳、酒店都訂兩份,我已經在盡力地彌補了。”
她沒說翻過的罪行,字字句句裡藏著令人悚然的信息,全場安靜地觀望。
黃毛腦域僅開發30%,眼中的紅霧有點向外擴散,面不改色地聽著女人的申辯,沒有再多此一舉地提醒。
兔頭人:“那麼,你的申辯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