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燳青說這話時表情淡漠,眼裡流露出一絲譏諷,剎那間似乎有劇烈的情緒在皮囊之下翻湧,如滾滾濃霧忽遭狂風摧折,初見時的瘋狂和神經質再度回歸。
因這段時日來,丁燳青喜怒分明,表現得像個正常人類,時不時分享過去一些充滿樂趣的小事,差點就讓岑今誤以為他已經剔除危險。
這分明是一頭善於偽裝、控制情緒的兇獸啊。
一旦觸及逆鱗就會發瘋,龐然浩瀚的恐怖不管不顧地傾倒而來,懾得岑今手腳僵硬、頭腦發麻,不敢觸碰,心生退卻。
岑今不著痕跡地遠離丁燳青,剛退出三步,胳膊猛地被拽住,狠狠嚇了他一跳,下意識抬頭看向丁燳青,防備警惕的樣子很像一隻龇牙咧嘴的野豹。
“我知道了,松手。”
丁燳青拽住他胳膊,向前傾身,黑傘遮擋烈烈日光,銀色環狀的瞳孔急劇收縮,表明他正處於情緒波動起伏激烈的狀態。
他迎著岑今提防的目光緩緩靠近,在他脖子、耳朵嗅聞,像隻野獸隻能依靠氣味辨認對方身份,強大的威壓籠罩頭頂,壓迫著岑今,讓他幾乎不能動彈,被丁燳青冰涼的呼吸掃過的地方禁不住浮起一排排小顆粒。
丁燳青伸手,食指和中指浮過小疙瘩,面無表情,辨不出他現在的心情好壞。
就在岑今對危險的生理反應忍到極限,手臂線條繃緊準備攻擊時,丁燳青輕笑,向後退開一大步望著岑今說道:“抱歉,嚇到你了。”
岑今轉身,後腦勺對著丁燳青,一邊朝峽谷頂的鐵路軌道走一邊說:“我無意窺探你的過去,也沒有興趣了解,因為根據我個人二十年來總結的生活經驗可知,如果我對某個來歷不明者的過去產生興趣,一定是狗血故事的開端。
生活閱歷告訴我,遠離狗血劇,活到九十九。”
黃毛步伐飛快,迫不及待甩開丁燳青,心神不寧地撓了撓脖子,趕緊將腦海中破天狗血的猜想打碎,趕緊重塑思路、撥回正軌。
1990年有個四口之家潛入列車,男主人假裝列車長,謀害全車人,導致車毀人亡,全員魂體和列車相融形成一隻全新生物體。
與此同時,後車廂還有另一個極端宗教崇拜的四口之家正在進行燔祭,擺脫跳舞災疫的感染是目的之一。
屠宰之家還幫助萊妮將其肢體收藏進玻璃瓶罐裡,而後隨車墜落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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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全車死靈陷入三十年循環,偶爾會在滿月夜晚的某個時間段出現,誘捕誤入的乘客。
此時列車一共三種新生詭異,一是無辜被害的普通人和列車融合誕生的半機械化生物體,二是同樣半機械化但不與列車相融的屠宰之家,三是獨立於列車的最後一節車廂,和萊妮四口之家融合而成的新詭異。
時間來到千禧年前後,‘丁燳青’所在的小隊接領任務,扮演一支搖滾樂隊前去參加盧森堡音樂節,不幸白天遇到幽靈列車。
之後“丁燳青”隊伍中的某個倒霉蛋一刀斬殺屠宰之家,卻也沒能解救列車全體死靈。
直到二十多年後的今天,一支全新的小隊偶遇幽靈列車,還是沒辦法超度全體死靈。
岑今嘆氣,略為苦惱,他對歐洲的幽靈魂體不夠了解,也不理解歐洲獨特的神話體系和歷史文明,影響他對詭異的判斷,間接打擊談判能力。
第151章 幽靈列車(8)
岑今回到飛馳的列車,進車前下意識回頭看峽谷深處的丁燳青。
丁燳青背對列車的方向,眺望萊茵河,似乎在緬懷故人。
收回視線和思緒,岑今拐進車廂,恰好聽到車廂後座那群青年男女停止玩撲克,心生疑竇:“我們半小時前是不是經過那座峽谷?”
提問者是個女孩,她的小卷毛男朋友回答:“峽谷地勢樣貌差不多,你可能弄混了。”
女孩:“連河水走勢一樣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怔住。
又有一個戴眼鏡的男青年直勾勾盯著車窗外的峽谷說道:“我剛才就想說了,從高盧到盧森堡的火車會經過萊茵河嗎?就算經過萊茵河,會連續穿過萊茵河四次嗎?我記得車程總共兩個小時,早上八點準時出發,現在快中午十二點還在路上,你們不覺得奇怪?”
其餘人不約而同拿出手機看時間、查行程,很快發現問題。
端倪一旦被發現,過程中被忽略的不正常統統會放大,通過眼睛耳朵等渠道吸收進大腦,分析現狀並給出相應對策。
“前座兩個四口之家是不是一直在睡覺?”
“我記錄過他們的活動時間,十五分鍾活動,包括哄小孩睡覺和吃飯等,剩下二十分鍾睡覺,期間有一個女人會去洗手間排隊,然後踹門怒罵洗手間裡的人超時,造成一個小混亂。
四十分鍾後,他們會再重復一次相似活動。因為睡眠時間過長,所以你才會產生他們一直睡覺的錯覺。”
“說起洗手間,萊妮去了很久還沒回來?”
“會不會遭遇不測?”
“不知道,我想起她說的‘死亡列車’故事,心血來潮用手機查了一下,發現大概三十年前真的發生過類似事故。你們說我們會不會正好遇到那輛列車,然後誤入某個循環,除了我們之外的其他人,或許不是人?”
此話一出,所有人感覺溫度驟降至零下攝氏度,刺骨的寒冷鑽入毛孔,讓他們在夏末的烈日裡瑟瑟發抖。
忽然有人打破沉寂,一邊哆嗦一邊嬉笑:“照你這麼說,萊妮說不定也是徘徊在列車裡的幽靈,假扮乘客混入人群科普‘死亡列車’的故事恐嚇我們哈哈哈……”
同學們面色慘白地瞪著他,直到他笑不出來,幹巴巴詢問:“不、不是真的吧。”
“我一直有個疑惑,萊妮是誰帶進我們隊伍裡的?”
問題一出來,八個青年男女互相指著較為親密的朋友說“是她”、“什麼?不是我,我一直以為是他。”、“也不是我,我根本不認識萊妮。”……
一番對峙下來,八人沉默,再無心玩樂。
嘭一聲,車廂門關上,八個青年發出悽厲的嚎叫縮成一團,吸引列車內所有人的目光,隻虛虛掃過那八人,然後牢牢定在過道中間的黃毛。
八個青年沒留意到車內非人類關注黃毛的詭異視線,定睛一看是黃毛,恐懼銳減:“艹,是你。”
他們認出打撲克時在旁邊圍觀的黃毛,大松一口氣,嚎叫停止,結果人群裡的小卷毛幽幽說道:“你們確定他是人類嗎?”
頓時神經緊繃,再度抱成一團,警惕地看著黃毛以及從車廂另一個入口進來的王靈仙、烏藍和圖騰,心想這群人離開車廂時間挺久,如果是人類,大概率不可能存活這麼久。
如此猜測下來的結果就是黃毛等人=非人類,八個人深感窒息。
黃毛走了兩步,轉身正面面對八人,緩緩露出八顆森白牙齒的標準微笑:“你們好。”
“……”
“鬼啊啊啊啊!!”
八人高分貝尖叫像一個開關瞬間打破列車原本相安無事的平靜,循環瞬間暫停,如同被打破的鏡面露出底下斑駁猙獰的恐怖相。
同一車廂裡的兩個四口之家露出死前的慘狀,車廂迅速被鐵鏽爬滿,鐵塊扭曲時發出吱嘎哐當的聲音,神經血管等紋路自露出死相的亡靈腳下延伸,幾十扇車廂門瞬間嘭地撞開,過道盡頭有不知名野獸的怒吼咆哮而來,將行李、桌椅掀翻,如狂風過境,一地狼藉。
異變突生之際,岑今便反應迅速,控制慌不擇路逃跑的青年,將他們籠罩在重力薄膜裡抵抗突然襲擊,好不容易恢復平靜,八人已經呆若木雞。
黃毛惦著腳尖蹲在椅背上,食指摳了摳臉頰說道:“我們是人,別尖叫,你們嚇到它了。”
“……”嚇到誰?這安慰聽起來更恐怖了啊。
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好的小卷毛戰戰兢兢地問:“嚇到誰?”
黃毛敲了敲腳下的椅背說:“它啊。”
捏媽的誰啊?這麼嚇人太過分了。
小青年們幾乎面帶寬淚,幽怨地望著黃毛。
黃毛想了想說道:“我怕說出來你們會被嚇到。”
說話說一半就跟吃蘋果吃出半條蟲子一樣恐怖,這喪毛是不是故意的?
揮揮手,黃毛說:“總之別再一驚一乍,動靜太大,嚇到它們我也很難安撫下來。”說完,他又回頭看向那群死狀恐怖的亡靈,試圖談判,發現彼此語言不通。
他嘆氣:“好麻煩。”
王靈仙踩在一被掀翻的鐵椅背面說:“這群亡靈不同於幽靈酒店那群死靈,好像被困在某個空間,重復做某些事,無法溝通。”
烏藍:“但它們擁有自主意識。”
圖騰:“它們是一個整體。”
他這句話很莫名,王靈仙和烏藍不解其意,黃毛卻能聽懂,他跳下長椅說:“我去搬救兵。”
言罷就推開車廂門,過了一會兒再出來,身邊跟著個撐大紅三的李曼雲。
烏藍若有所思:“這小孩面熟。”
王靈仙:“港城軍區隨同那群詭異一起出現的小女孩,她手裡的紅傘很醒目。”
圖騰看著李曼雲,而後挪開目光,知道黃毛還有秘密,不過沒關系,李曼雲的出現至少讓他們知道拘屍那羅的詭異們沒有煙消雲散。
王靈仙低聲:“我以為詭異成佛會灰飛煙滅。”
“有意思,想研究。”烏藍平靜的語氣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趣,她突然就對鬼蠱和詭異生命體能否和諧共處的課題深感興趣。
他們安靜地注視黃毛帶李曼雲走向那群死靈,後者小裙子飄揚靈動,和手裡的大紅傘交相輝映,成為逐漸破落晦暗的列車裡唯一鮮明亮麗的顏色。
短暫的溝通結束,李曼雲踩著小皮鞋嗒嗒跑回來,湊到黃毛耳邊嘀咕好幾句,惹得黃毛眉頭緊皺,不時點頭表示李曼雲做得好。
末了,岑今問:“我不知道你還會說英文。”
李曼雲揮揮小手:“小意思,有好多叔叔阿姨都會說,他們跟我說話時用雙語或三語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