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哦了聲,萊妮停在車廂門口,回頭篤定說:“你不信我。”
“因為你似乎一直在撒謊,‘死亡列車’這故事殺人具體到滿月十一點到凌晨一點的時間段,普遍情況下,無論是連環兇殺狂還是鬼怪邪靈作祟都會延續這個時間段出來活動,但現在是大清早。
另外從高盧出發到現在一共停過兩站,每個站點都在地圖標記裡,沒有所謂的隱世小鎮,如果曾經發生過像你所說的屠殺事件,那個小鎮早就被搜查翻天了。
最後的疑點就是一個四口之家哪來的力量屠盡整列車的人?
除非他們不是人,如果你能夠補充這個設定讓邏輯勉強過關,就會回到我剛才‘邪靈作祟通常會延續活動時間段’的假設,從而產生悖論……
不過有個事情我的確很好奇。”
萊妮:“是什麼?”
岑今:“關於紅舞鞋的事,你祖母的事情是真的嗎?”
萊妮愣了下,隨即笑道:“當然。”她意識到什麼,換上難過的表情說:“祖母的死是我們全家的遺憾。”
“我不覺得是遺憾,畢竟你們親手殺死她,並且看她垂死掙扎看得很高興。”
萊妮表情僵硬:“別開玩笑,我感到冒犯。”
“或許是大家不太配合,讓你體會不到恐嚇他人的快感,所以你急於泄露一絲危險氣息震懾他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你描述祖母砍斷雙腿後還在雪地裡爬了很久,留下很長的拖痕。”
前面有列車員推著小推車過來,岑今背靠過道,等列車員走過還被提醒別堵在車門。
等人走了,岑今繼續說道:“當時你們一家四口就在雪地裡冷眼旁觀被你們砍斷雙腿的祖母爬出雪地,試圖求救,可惜她失敗了。
相比感染了跳舞災疫,身為家人的你們更可怕吧。”
萊妮冷冷地看他,噗嗤一笑:“被你發現破綻了。這故事是我編的,她不是我們的親祖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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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就轉身朝最後一節車廂門走去,而倒數第二節 車廂沒有乘客,堆放了很多雜物,幾乎沒有可以立足的地方。
萊妮握著車廂門把手頭也不回地說:“最後一節車廂,你確定真的要跟我進去嗎?”
岑今:“如果可以的話,能先給我十歐嗎?我怕你賴賬。”
“怕什麼?”
萊妮抬頭,臉色蒼白泛青,一道道皮肉外翻的血色傷口自脖子爬滿臉頰,脖子一道致命的傷口幾乎割斷她的脖子。
“我不會賴賬的,反倒是你,不後悔就好,臨陣脫逃要百倍償還哦。”
啪地一下,她打開最後一節車廂門,濃密的灰塵撲面而來,岑今早一步躲到旁邊,過了一會兒聽到萊妮喊他:“進來啊。”
他便沉默幾秒,走到門口,見裡面漆黑一片,萊妮則站在兩米遠的地方衝他露出詭譎的笑。
“你的臉?”
“好看嗎?”
“還行。”他見過長相更恐怖的詭異。
萊妮看著黃毛平靜的表情,下意識撫摸自己的臉頰,她現在什麼樣子最清楚,普通人看見不是驚嚇過度暈倒就是尖叫逃跑,如此淡定一人還是頭回見。
“可惜。”萊妮看著跨進車廂的黃毛嘆息。
黃毛反問她可惜什麼,便聽身後的車廂門吱呀一聲關上,車廂壁的燭臺倏地蹿起橘紅色的火苗,車廂頂、地板和廢棄的車座泛黃,變成橘紅色,邊緣不時掉落黑色的煤灰,就像它們正遭受火焰灼燒。
“可惜你今天需要把命留在這裡。”萊妮突然翻身倒地,腹部向上挺起,四肢扭曲到背後,如一隻長腳蜘蛛站立而起,抬頭面對岑今:“我需要你的靈魂。”
岑今轉身嘗試開門,發現門鎖得死緊,耳邊聽到窸窣聲,火光將巨大的怪影投射到面前的門板,回頭看去,卻見角落裡陸續爬出三隻人形蜘蛛。
兩男一女,腹部高聳而肢體扭曲到後背,頭部一百八十度翻轉,臉上遍布傷痕,攀爬在天花板上,齊刷刷盯著岑今。
岑今後背緊貼車廂鐵塊,面露驚恐:“你們到底是什麼?想幹什麼?”
萊妮:“抱歉,我不想害人,但我們被困在這輛列車太久了。”
車廂頂的中年男性人形蜘蛛呵斥萊妮:“別跟他廢話,我們得抓緊時間,要是被列車長發現,我們連湯都喝不到。”
他旁邊較為年輕的男性人形蜘蛛和年長些的女性人形蜘蛛滿臉認同,對好不容易出現的人類虎視眈眈,兀自商量等會兒如何故技重施,再把黃毛的同伴騙過來然後殺死。
隻要滿四個人,他們四口之家就能徹底擺脫這輛死亡列車。
萊妮原本不喜歡黃毛,但是誰叫黃毛看見她真容還保持平靜?
這足以抵消一分鍾前所有的惡感。
因此她頗為同情即將慘死的黃毛,即使她並不會就此放棄獵殺的原計劃。
他們四口之家激動地討論,全然沒發現黃毛興味索然地看著他們,顯然失去表演純情少男誤入變態殺人狂老窩的欲望。
“別吵!殺了再說!”
語畢,三道身影便從車廂頂撲下來。
不料撲空,重重砸在門上,而目標不知何時躲到角落。
他們撞得暈頭轉向還以為是自己沒瞄好準頭,因而合作包抄岑今,連續數次攻擊後發現連黃毛的衣角都碰不到,這才驚覺此人不簡單。
於是四隻人形蜘蛛速速退到門口,互相對視,無聲交流一番,其中一隻體型最大的人形蜘蛛猛然掀起廢棄的鐵椅朝岑今扔去,而後轉身飛快逃跑。
嘭、嘭!梆!
三聲重響同時結束,鐵椅摔得四分五裂,萊妮等四隻人形蜘用力撞擊車廂卻發現平時很脆弱的鐵塊,這時候仿佛牢不可摧的城牆,怎麼也撞不開。
這下再蠢他們也意識到自己碰到硬茬子,有可能今天連人帶魂交代在這兒,當下急得團團轉,像被困在熱鍋的螞蟻,死活逃不出方寸之地。
“十歐的百倍賠償是一千歐,什麼時候交。”
急得滿頭大汗的萊妮忽然聽到背後催債一樣的幽冷聲音嚇得嗷一聲叫,猛地蹿上車廂頂迅速爬到角落,四隻人形蜘蛛緊緊簇擁在一起警惕地瞪著黃毛,好像他是個殺人變態狂。
“你到底是什麼?想幹什麼?”
岑今從雜物堆裡撥弄出一條凳子,抹幹淨後坐下,學著丁燳青的姿態交叉雙腿,十指交叉放在膝蓋,抬頭看著四隻人形蜘蛛微笑:“抱歉,我不想枉造殺孽,但是你們欠了一千歐必須還,沒得商量、不準廢話,否則我立刻殺雞儆猴。”
“……”
這對話似曾相識。
萊妮掙開年長女性人形蜘蛛的保護,跳落到雜物堆,稍稍靠近黃毛忍著忌憚說道:“我其實沒錢。”
岑今的微笑立刻拉下來。
萊妮趕緊說道:“但我可以告訴你怎麼逃出死亡列車。”
黃毛更在意別的,他存著點卑微的願望詢問:“十歐也沒?”
萊妮:“……”到底是多窮的人才會在命和十歐之間義無反顧地選擇後者?
黃毛喪喪的,情緒不高:“算了,你們殺過人嗎?”
萊妮抬頭瞥了眼家人,小心翼翼問:“見死不救和意外致死算不算殺過人?”
黃毛:“展開來說。”
萊妮吞咽口水,無意識地搓著手指頭說:“我的確沒撒謊,我們的祖母感染跳舞災疫,為了救她,我們砍斷她的雙腿但沒有進行治療,看著她爬出屋子,死在雪地裡……但我們有苦衷,我們有原因的,我們發現那不是我們的祖母,而是一隻披著祖母人皮的怪物,就像童話故事裡冒充小紅帽的狼外婆。
人皮下的怪物是類似於人形的巨大蜘蛛,比我們現在的模樣扭曲十倍,由幾十隻慘白的死靈融合在一起,有點像病毒,但是更像一隻人形蜘蛛。
它趁祖母瀕死的時候鑽進祖母的軀殼裡,偽裝成祖母生活在我們這個普通的四口之家,控制、威脅和毆打,逼迫我們不能違抗它的命令,直到它感染災疫,連續跳了四天三夜,跳到腳指頭全部磨沒,祈求我們找到劊子手的刀砍斷她雙腿。”
岑今打斷她的話:“它要求必須是劊子手的刀?”
萊妮:“因為砍斷珈倫的雙腿就是劊子手的刀,所以必須由劊子手的刀砍斷雙腿才能真正結束災疫,否則她還會拖著斷腿繼續跳舞,直到雙腳磨成棍子,身體發白發冷,腐朽成白骨,像是上了發條的玩偶。”
她似乎想起什麼,渾身打了個寒噤。
“你不知道活活累死有多可怕。”萊妮低聲,聲音顫抖,夾雜著恐懼。“我們一開始不知道紅舞鞋災疫,正為能夠擺脫恐怖的祖母而高興,沒過兩天,我們也感染災疫,很幸運沒死。兩天後清醒,第三天晚上搬家逃離那個小鎮,踏上前往盧森堡的列車,沒想到永遠留在列車。”
岑今:“四口之家混入列車,在飲用水裡放進安眠藥,殺死列車所有人包括列車長和列車員,導致無人駕駛的列車開錯軌道,撞落山谷,發生爆炸,滿車屍體和列車融為一體,無法清理。
以當年的救援水平也無法成功將整輛列車從山谷深處打撈起,最後徵求死者家屬同意,以死亡列車的殘骸作為墳墓,連人帶車葬在山谷深處。
對了,沒記錯的話,山谷下面是萊茵河。”
萊妮愕然:“你知道?”
岑今搖晃手機:“你說完故事,我就開始查當地新聞,事故時間是1990年冬天,連續一個月大雪封路,這也是導致列車沒有及時打撈的原因。”
車廂頂的三隻人形蜘蛛緩緩爬下來,靠近萊妮,警惕地瞪著岑今。
“你是教廷來的驅魔神父嗎?”年紀較小的男性人形蜘蛛面露期待地詢問,立刻被緊張的長輩們拉到身後。
岑今淡聲:“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