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和沒松手。
他臉色陰沉得像是在醞釀著一場風暴,眸光幽暗,如烏雲壓頂風雨欲來般,鎮得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他擋住鏡頭,手腕往下一壓,徑直將攝像機的視角壓向地面。
同一時間,明決領著數名保鏢入場,輕輕松松地將季清和與沈千盞護在包圍圈內,與記者隔開。
人高馬大的保鏢,個個身材魁梧,不苟言笑。像堵人牆般,嚴嚴實實地將方才還囂張到不可一世的記者們擋在一臂之外。
這陡然發生的轉變,與氣勢壓制,令在場的眾人都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他們面面相覷,尚在猶豫要不要繼續採訪時。
季清和手一松,鏡框後的那雙眼睛,視線回落,瞥了眼面前面若菜色的女記者一眼,低聲道:“拿好你的相機。”
他的語氣勉強還算平和,用詞也沒有很犀利。
偏偏就是有沉如萬鈞的力量壓得那個女記者再抬不起鏡頭來,周圍蔓延開的低氣壓,恍若實質般,滲入皮膚,冷得所有人牙齒發顫,一時竟忘了反應。
直到季清和擁著沈千盞離開,那批比攝影師還要威武雄壯的保鏢們緊跟著撤離,這片方寸之地才稍稍湧入了一絲新鮮空氣。
眾記者原地呆立片刻,方如鳥獸散,一轟而去。
——
季清和的低氣壓一路蔓延至車廂內,明決自知失職,上車後就開始檢討。
商務車一前一後,從停車場駛離。
季清和跟壓根沒聽見明決說話一樣,轉頭問沈千盞:“這幾天先住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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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雖是徵求她的意見,但並沒有多少詢問的意思。
明決自知已經惹了季清和不快,果斷閉嘴。
沈千盞還沒說話,他已經替她做了決定:“你一個人我不放心,等會讓司機送你去時間堂。”話落,他聲音放低,啞聲問:“需不需要讓孟忘舟再收拾一間客房出來?”
前排副駕的明決眼觀鼻鼻觀心,若無其事的跟司機交代稍後把沈千盞送去時間堂。
沈千盞還沉浸在剛才那場虛驚中,聞言,與他隔空對視了數秒,無聲地用口型回答了三個字:“跟你睡。”
季清和勾了勾唇,對她如此識趣表示滿意。
隔著扶手,他牽起沈千盞的手,也無聲的用口型說了三個字:“不要怕。”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幕
在機場被圍堵一事, 沈千盞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隻是意外記者能這麼賣力,守株待兔地守在機場等她現身。《時間》的這則負面新聞, 影響力可能比她預估的還要大得多。
也不知有朝一日當事情真相反轉時,這些正義之士是否還能像今天一樣拿起長矛,將箭尖指向自己曾維護過的那一方。
——
下午三點,時間堂。
孟忘舟在門口左顧右盼, 等了將近一個多小時, 不終歲的商務車才姍姍來遲。
他殷勤的接過司機遞來的行李箱,領著沈千盞去隔壁的四合院。
兩人雖許久未見面,但孟忘舟的熱情不減, 沈千盞想象中會出現的尷尬場面並沒有發生。
孟忘舟將沈千盞的行李放到季清和的房間, 領著她參觀了一下四合院的住宅區域。
上次沈千盞來時,隻在正廳堂屋和廚房待過。她是去拜訪季老先生的, 也算是工作應酬的一部分,哪好意思要求參觀人家的居住區域。
這一次,孟忘舟儼然把她劃分成了自己人,事無巨細的一路講解:“你看這個屋脊啊,幾百年前是什麼樣的,現在還是什麼樣,我們修繕的時候都盡量保留了。這個拆了可沒保留著值錢。”
“還有這個水井,時間堂的小院兒裡也有一個, 但沒這個年份久遠。清和說,現在夏天還能冰西瓜,等以後家裡有了小孩, 水井井口太淺,就要封起來了。”
沈千盞原本隻是含笑聽著,直到聽見“家裡有了小孩”,才稍稍正色,問:“你有女朋友了?”
“哪兒。”孟忘舟摸了摸後腦勺,低聲道:“這不是還指望著等分配嗎?你和清和鐵定比我這個孤家寡人快啊。”說完,他自覺失言,扭捏了一下,說:“沒催生啊,不是催生。”
他也不知道這個話題能不能聊,但想著沈千盞和季清和都睡一屋了,應該能聊?
——
四合院的佔地不小。
沈千盞被孟忘舟帶著逛了一圈,隻剩下感慨季老先生如出一轍的品味了。
西安老宅自然不必說。
北京是多寸土寸金的地方,這套四合院表面看著就是棟普通民居,可內裡曲徑樓臺雕欄畫棟的,全是藏起來的奢華。說是在金子上堆砌出來的都不為過。
逛完院子,孟忘舟送她回屋休息:“北京夜場沒開始,清和就回不來。你晚上有沒有想吃的,我去給你做。”
“不麻煩了。”沈千盞點了點手腕,說:“我想睡一覺,什麼時候醒來可能不一定,你不用等我吃晚飯。”
孟忘舟沒哄過女孩,也分辨不出她是真的想休息還是隨便找了個推脫的借口。但一想著最近看到的那些新聞,默默腦補了一番沈千盞故作堅強的戲碼,忙不迭答應:“好,你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反正闲著也是闲著,你使喚我。”
話落,不等沈千盞回答,他合上門,先回了時間堂。
——
沈千盞安心的睡了一覺。
這個房間雖然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但處處都有他的痕跡。
她躺在床上,看著紗幔被風吹起,有細碎的陽光從窗臺漫進來,帶著細閃的光影。他的臥室外,正對著一株老樹,樹高兩層,枝葉茂密,將四合院的白牆黑瓦,襯得如水鄉詩意般,美不勝收。
原來,沒有高樓大廈,沒有江瀾夜景,隻一間小屋,一株老樹,一抹陽光就可以這麼好看。
她微側過身,枕著枕頭,從日暮西斜睡至華燈四起。
醒來時,純色的紗簾已經被風卷至窗外,繾綣的拖著裙擺。
孟忘舟的大嗓門從時間堂的前廳響到巷尾,隱約還伴著小孩的笑鬧聲,充滿了煙火氣。
她坐起身,先去看手機。
屏幕上有個視頻推送,來源於喬昕的轉發。
她點開一看,是不終歲的新品發布會。
視頻裡的前半段全在介紹新系列鍾表的設計理念與亮點,從細節上的指針到宏觀上的設計感,雖是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但因介紹鍾表的人語言幽默,時不時還會用上一些時下熱門的笑梗,導致整個發布會的氛圍都異常輕松風趣。
期間鏡頭數次掃過季清和,雖每次都是一帶而過,但隻要視頻裡出現他的鏡頭都能引起彈幕瘋狂刷屏。
“這是不終歲的老套路了,知道大家愛看,每每覺得姐妹們需要提神的時候都會給帥哥哥一個鏡頭。”
“原來他是執行總裁啊!以前的發布會也有看到過,當時驚為天人,搜遍全網無果。”
“啊啊啊啊啊哥哥又看鏡頭了,快看哥哥鏡片後的眼神,太殺我了。”
此時正值臺上的主持翻稿,有短暫的停頓。
鏡頭也隨之很懂的落在了季清和所在的第一排貴賓席。他似開了會小差,正低著頭把玩手機。
下飛機那會時間已經不早,他的西裝,設備全是明決帶到現場給他換的。
這身暗紋色的黑色西裝沈千盞見過一身類似的,因收腰顯臀,被她又摸又掐,還不準季清和脫下來過。
此刻他坐在那,腰身筆直,身姿挺拔,什麼都不用做,便輕而易舉的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他卻恍若未覺,微低著頭,下颌微收,眼睫輕垂,專注的看著手機屏幕。
就在此時,沈千盞的手機微震,仿佛時空交錯般,屏幕的消息提示欄裡突然垂下來一條來自微信的新消息提示。
——季清和:醒了?
她的心髒像是忽然被他一把攥住,心跳懸於心口,又緩緩下墜。
明知這段視頻已經是兩小時前的發布會現場,但沈千盞仍有種在勾搭他會議上開小差的心虛感。
她咬了咬唇,回:“剛醒,你結束了?”
發完,她切回視頻。
屏幕裡的季清和仍低著頭,單手操控手機,快速地打字。
他的側臉輪廓清雋雅致,線條流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挑不出一點瑕疵來。
滿屏的“啊啊啊啊”裡,全是“哥哥你抬一下眼睛看看我啊”。
場內的話筒有電流微變時發出的輕呲聲,他回神,抬眼,那雙眼睛像遊蕩在子夜的幽冥,漆黑得深不見底。
他終於察覺到有鏡頭在偷偷拍他,準確無誤的微微側目,捕捉了個正著。
於是,滿屏的的彈幕,瞬間就瘋了。
沈千盞忽然覺得,自己這幾天完全是替不終歲白操心了。
季清和這張臉就是放在娛樂圈都沒幾個能打的,光憑著這皮相,哪怕是遇上末日危機他都能輕易脫身,何況才一點點小小的“投資失誤”。
她正腹誹著,微信一彈,季清和回復:“嗯,剛結束。打電話?”
沈千盞剛發了個“好”字,他像是已經在等著了似的,立刻撥了進來。
“在做什麼?”季清和問。
“剛睡醒?”沈千盞輕咳了聲,去掉疑問的語氣,認真答題:“看回放。”
“我的?”他問。
沈千盞點頭,點完發現他還在等回答,又嗯了聲。
“好看嗎?”他嗓音低沉,似隨口一問。
沈千盞聽見他那端傳來的討論聲,雖不知道他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裡,但顯然,他此刻並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