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身邊僅剩的錢,遣散劇組,打了欠條。租用的拍攝場地不退錢,我就住在攝影棚裡。趙總找過來幾次,起初我們還能坐下來和平協商,幾次後,他發現我是真的還不上錢後,再沒耐心和我虛耗。”
“他是痞子地流出身,做事不計後果,什麼齷齪手段都會上一點。剛開始還隻是帶人來恐嚇,漸漸的,事態發展開始失控,他查到我父母的地址和聯絡方式,開始威脅我再不補上窟窿就去騷擾我的父母。”
她打過欠條,報過警,被趙宗晨折磨到神經衰弱,夜不能寐。
什麼方法都想了,可是無論做什麼,她短期內都無法立刻還上這麼大一筆資金。
“後來攝影棚的租期到期,我搬回出租屋。趙宗晨可能是發現我其實也可以逃跑,也可能是他的耐心耗盡了,忽然改了主意,威逼利誘,讓我去賣身還錢。他說他認識不少上流階層的大佬,就喜歡走投無路的小白花,我花點心思,沒準三年內就能把錢還上了。”
她語氣冷靜,聲音平穩,像在描述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第81章 第八十一幕
但, 怎麼可能真的無關?
那段經歷於沈千盞而言,就像行走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是煎熬。
“我沒答應。”她抬眼,目光平靜,道:“我之前忍受趙宗晨的騷擾和威脅,是因為我相信冤有頭債有主, 人一定能找回來, 我的人生還有希望。但慢慢的,好像也能接受他不會再回來這件事。”
人一旦接受現實後,便會開始謀求出路。
擺在沈千盞面前的, 總共兩條路。要麼自尋死路, 自甘墮落;要麼屍山火海,涅槃重生。
她沒再坐以待斃, 趙宗晨再一次尋上門時,她籤了份對賭協議。
“我租的房子在三十九樓,對賭協議是我坐在窗口和趙宗晨談的。我告訴他,要麼給我時間,我到期還錢。要麼我今天從這跳下去,他什麼也拿不到。仇,就是那個時候結下的。”
她惡心趙宗晨不把女人當人看的交易行為,也惡心他三番五次的言語逼迫和人身威脅, 更不齒他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至於趙宗晨,早在沈千盞的空瓶子劇組卷走他的錢時, 就恨她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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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時拿捏他不敢真的鬧出人命,將趙宗晨逼得險些狗急跳牆。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沈千盞至今都還記得。
即使後來沈千盞完成對賭,連本帶利的還清了欠債,她與趙宗晨之間的仇怨仍是無解。
蓬萊辰光的老總曾看在蘇瀾漪的面子上,當和事佬,出面調解。可惜,沈千盞不願意領情,趙宗晨也不願意拉下這個臉,最後結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季清和沒立刻接話。
他雙手託著沈千盞,將她抱坐在欄杆上。
她的腳邊是一閃一閃的星星燈,她的眼睛也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如點亮的螢火,一明一滅。
他低頭吻她眉心:“都過去了。”
話落,又去吻她的眼睛。
她眼皮顫抖著,微微發燙。
他停留數秒,順著她的鼻梁去吻鼻尖,再是嘴唇。
她的嘴唇幹燥,被夜風吹得微帶涼意。
他吮著她的上唇,輾轉著,流連著,將她吻得微微發燙。
季清和的人生,雖說有些枯燥,但順風順水,至今未遭遇太多坎坷。
他不必為錢財發愁,遇事也有能力解決,比起畢業後就結婚生子循規蹈矩的領著工資守著妻子日過一日的常人,他甚至更幸運一些。能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與事業,取舍隨心,從容散漫。
這輩子遇到過最棘手的,也就沈千盞。
他很難想象,沈千盞在那個閱歷尚淺的年紀,是怎麼孤身挺過永無繼日的黑暗,逐光而行。
他所能說的言語都太過單薄,遠遠不及她經受的萬分之一。
——
沈千盞極少提到過去。
這段過往比起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更令她不齒。
就像存在於光與暗交匯的灰色地帶,沒人知道,她曾到過多深的黑暗之地,又經歷過怎樣的絕望。也沒人知道,她穿過那片黑暗,重新回到人世,又花了多久多久。
沒有相同經歷的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她向季清和坦誠,也是因為她突然有一個猜測:“我今晚晾了蕭盛,這事可能不會就這麼善了。”
無錫影視城是趙宗晨的地盤,隻怕今晚過後,她少不得得提防他暗中下黑手。
“也沒準。”季清和的臉色有些冷,目光落在湖心的某處虛空,四兩撥千斤道:“他未必敢。”
“趙宗晨之前敢這麼對你,是看你年紀小,好糊弄。他這種性子,手裡肯定有本爛賬,我讓明決去查了給你。我在這,你用不著忌憚別的男人。”
沈千盞一怔,喜笑顏開:“季總,您這解決方式,過於熟練了。”
季清和見她笑了,也跟著勾了勾唇角,“這世上大多事能用錢解決,錢不行,那就權勢。”
沈千盞問:“那你呢?你吃哪套?”
他似漫不經心地笑了下,“倒沒那麼復雜,你就夠了。”
——
很快,日子眨眼到了周末。
季清和與明決去香港出差。
沈千盞走不開,讓蘇暫代自己去送一程。
她這幾日將從季老先生那借來的四座古鍾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恨不得二十四小時盯梢。負責看守古鍾的幾個場務被她搞得險些神經衰弱,一個個緊張得不得了。
邵愁歇生怕戲沒殺青,劇組先瘋了。
季清和尚在劇組的那兩天,他將有古鍾的戲份全堆到了一起,集中拍攝。
這日,午後小憩。
沈千盞正臥在躺椅上打養生遊戲,見邵愁歇背著手走進來,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踢了條塑料凳過去。
見她沒個好臉色,邵愁歇拎過凳子坐下後,怏怏道:“不是來找你要錢的。”
沈千盞這人,就是人間真實。
一聽說邵愁歇不是來要錢的,立馬換上一張笑臉,噓寒問暖:“這是怎麼了,瞧著不太高興啊,是今天中午的飯菜鹹了,還是味道不夠可口?”
邵愁歇瞥她一眼,吐槽:“你有空打麻將,趕緊去催催宋老師那邊吧,女主演到現在還沒進組,怎麼跟男主培養感情?”
“這你就別操心了。”沈千盞說:“傅老師和宋煙都是專業的,哪用得著提前培養感情啊。你信不信,你一開機,他們立刻進入狀態?”
邵愁歇撇了撇嘴,還是不高興:“不管,宋煙再不進組我也不拍了。天天對著一幫大老爺們,誰能有創作欲望啊。”
沈千盞打出一張發財,樂不可支地看了他一眼:“我怎麼不知道你的創作欲望得靠女主發電?”
邵愁歇這會是真的沒法少愁些了,他嘟囔:“不是說這兩天就能殺青進組了?”
“是啊,我昨晚沒跟你說?”沈千盞摸了一圈牌,見邵愁歇滿臉疑惑,故意賣了個關子:“那可能是你最近要經費要得太多,我忘記說了。”
邵愁歇沉默。
他既不敢對著沈千盞拍桌子,也不敢當面掀凳子,隻能坐的四平八穩,權當沒聽見。
“《春江》那邊下午殺青,不出意外,宋煙今晚就能進組。我瞧她這段時間有些辛苦,不忍心。就讓監制把她的戲排到了明天下午,你沒拿著表呢?”話落,她似乎想起什麼,故意自言自語了一句:“嘶,我是故意沒讓人拿給你來著。”
邵愁歇翻了個大白眼:“你也就欺負欺負我們幾個,季老師那你也敢這麼折騰他?”
沈千盞呵的笑了聲,沒反駁。
她怎麼折騰季清和的,能讓他瞧見?多少兒不宜啊。
邵愁歇見她不搭話,沒深究,立刻換了話題:“《春江》也是命運多舛,又是遇上雪災停工,又是組內鬥毆誤傷主演的,我聽說有家影視公司之前已經定了和蕭制片合作,就等《春江》殺青。結果一連多事,甲方立刻反悔了。”
沈千盞正可惜自己手誤打錯了一張牌,聞言,漫不經心地問了句:“組內鬥毆的消息不是壓下去了嗎?”
“壓是壓下去了,但當時動靜那麼大,周邊劇組大多都知道,蕭制片再手眼通天也沒法一個個封口。”邵愁歇輕嘆:“影視圈最靈通的就是消息了,誰去吹個風,眨眼十裡八荒全知道了。”
沈千盞:“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邵愁歇看了她一眼,說:“那倒沒聽說,甲方可能就是覺得連續出事的劇組不吉利。要不是《春江》早就定了平臺,估計這會連平臺都難談下來。”話落,他忽的想起蕭盛與沈千盞的同事關系,頓覺自己失言,趕緊閉了嘴,當做無事發生。
沈千盞碰了對紅中,劃出白板,打聽道:“哪家甲方啊?”
邵愁歇想了想,說:“無錫本地的一家影視公司,蓬萊辰光影業。”
他話音剛落,沈千盞的對家清一色自摸,遊戲背景音效下,她頓覺最近令她很是上頭的養生麻將也變得索然無味。
——
傍晚,宋煙帶著助理、經紀入住酒店,正式進組。
正巧沈千盞見不得光的家屬出差,她今晚無人管束,便自掏腰包請宋煙一行人吃頓便飯。
飯後,剛回到酒店,季清和的視頻通話邀請便如約而至。
她踢掉高跟鞋,赤腳踩著地板,坐入沙發。
視頻接通前,她還特意瞧了瞧窗戶裡自己的倒影,稍稍整理了下頭發。
畫面接通後,先湧入一片嘈雜的背景音。
季清和似剛察覺視頻接通,握著手機,避入休息室內:“我以為你還要一會才能接起來。”
沈千盞懷疑狗男人是在內涵她過於注重外表,賭氣不吭聲。
他坐進沙發,終於得空打量她:“喝酒了?”
沈千盞晚間就喝了一小盞,被他料中,有些詫異:“有這麼明顯?”
“詐一詐不就知道了?”他低笑數聲後,沒話找話:“喝了多少?”
沈千盞對著手機比了個指甲蓋大小:“就這麼點,意思下。”
“你開完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