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了眼被她咬得扁平的吸管,從她掌心抽走了咖啡,擰開杯蓋喝了兩口才還給她:“喝咖啡,今晚不睡了?”
他搶咖啡的動作太嫻熟,直到咖啡重又回到她手裡,沈千盞才反應過來。
她目瞪口呆。
想指責吧,覺得這麼一件小事太過小題大做。不發作吧,又覺得自己白白被欺負了,不上不下地被架了會,等找到最佳反應時早過了追訴期。
“我看喬昕在給你安排日程。”季清和替她拿著那杯飲料,跟她往回走:“準備騰時間去西安?”
沈千盞詫異他這麼敏銳:“我這紅頭文件剛下發,你就知道了?”
季清和挑眉,提醒她:“原本也是準備這幾天去西安。”
石板路有些滑,他邊留心著她的腳下,邊補充:“有些道具太新了,破綻大。”他事事追求完美,有時候要求嚴苛比起邵愁歇也是不相上下。
沈千盞也是這個顧慮,她還想去參觀下季老先生的工作室,看能否給《時間》再提供點創作靈感。
眼下劇組剛開機,調整還來得及。再往後,連西安也沒必要去了,何談創作靈感。
“等今晚。”沈千盞抿了口咖啡,說:“今晚應該就知道時間了。”
——
沈千盞去西安的行程當晚就安排了,一共三天,後天晚上出發。
她出發那日,正好是宋煙回《春江》的時間,蕭盛通過喬昕聯系她,問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他想為自己管理不當給她造成的麻煩賠個罪。
沈千盞那會剛洗完澡,準備歇下。
她要去西安一事,需要盡早安排,哪還有空去陪蕭盛吃飯聽他賠罪?也不怕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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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蕭盛日漸不滿,也對蘇瀾漪的偏袒生出幾分不悅。可惜人在職場,她使性子不會有人覺得她真性情,隻會覺得她居功自傲沒有禮數。
饒是沈千盞心中再不快,也隻能笑吟吟地讓喬昕去回復:“我最近出差,等回來再吃飯吧。至於賠罪,蕭制片太客氣了,都是同事,本就該互相扶持互相擔當。”
喬昕自然聽出了她的口不對心,將這番話稍加潤色,轉達給了蕭盛。
那晚入睡後。
沈千盞腦中浮現了這幾年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像走馬觀花般,她在夢中將這數年來發生過的事全回顧了一遍。
從成立藝人經紀部,到向淺淺解約離開;從蘇暫朋友圈引發的緋聞,到蘇瀾漪施加的公關壓力;從《春江》劇組被困無錫,到今天蕭盛帶領的劇組誤傷宋煙,拖她的後腿。
樁樁件件都像是海上風暴,從風平浪靜到瞬息變天。
她半夜驚醒,摸索到手機去看時間時,才發現離她睡下不過才過了短短半小時。
她出了一身虛汗,渾身黏膩不適,剛起身準備去洗澡時,門鈴響起。
凌晨一點,哪路男鬼仗著姿色來敲門求歡了?
沈千盞正狐疑著。
門外,季清和壓低的聲音清冽如冷松:“是我。”
哦,不是男鬼,是男狐狸精。
第67章 第六十七幕
酒店的隔音並不好, 尤其走廊,即使入夜後也人來人往, 冷不丁就會撞上鬼開門。
沈千盞擔心被人撞見季清和半夜敲她房門,也怕隔牆有耳,會再替她的風流韻史添上兩筆。是以,得知門外是季清和, 隨手披了件外套, 前去開門。
沈千盞衣衫不算齊整,起先隻露了一道門縫,往外查看。
見門外季清和孤身站在廊下, 知門口就他一人, 膽子大了些,又開了半道。
他頂上有盞壁燈, 懸於房頂,他的身影半明半暗,一半籠在光下,一半掩在暗中,神色莫測。
沒等她開口,季清和的目光下落,停留在她睡裙下盡露的修長雙腿上。
沈千盞循著他的視線看去,話未起頭, 他先一步移開了目光:“看你門下有光,就猜你還沒睡著。”
他這一眼收得快,眼神也未帶任何情緒, 隻眉心微蹙,雖短短一瞬,也被沈千盞盡收眼底。
越是這樣,她越是坦然。
他凌晨半夜來敲門,還不準她穿著睡衣來開門了?
她嘴唇微張,話到了嘴邊,視線落在他手裡拿著的線香上,微微一頓:“這是什麼?”
“鎏金塔。”
季清和將手裡拿著的線香與線香託遞給她:“猜你今晚會睡不好。”
他手中捏著的塔香座精致小巧,外觀是九層鎏金塔,塔的頂部有個直徑適當的圓孔,用作插香。塔身雕龍畫鳳,塑了金粉,看著就價值不菲。
沈千盞在圈中常與資方大佬打交道,其中不乏有玩香玩玉玩古玩珍品的。接觸多了,也練就了一雙識貨的眼睛。
季清和手裡的這尊鎏金塔,瞧著不起眼,但就憑它一身低調沉斂的鎏金著色,絕對不是一個尋常的塔香座。
她張嘴欲言。
遠遠聽見走廊裡不知哪個房間傳來的嘻笑吵鬧聲,怕萬一此刻有人推門而出,撞見這幕。往後退開兩步,示意他進屋說話。
等季清和進屋,她關上門,先接過他捏在指腹之間的鎏金塔:“塔香座?鑲金的?”
季清和見她一副想上嘴鑑定材質的模樣,眉間掠過一抹淡笑,將手中裝有線香的木盒也遞過去:“純金做的。”想了想,他又補充:“我在西安有個藏室,這趟過去正好帶你去看看。鎏金塔是季麟挑的,我本意想尋個方便攜帶的線香託,他見這個小巧便挑了這個。”
這句話的信息量有些大。
沈千盞反復消化了兩遍才明白他想告訴她什麼。
一,他有錢,西安有個藏室。
二,鎏金塔不算什麼,也就是個線香託。
三,塔香座是季麟挑的,他不知情。
要是換了別人在她面前這麼說,沈千盞鐵定認為對方是在暗戳戳炫富。但換作季清和就不一樣了,這廝是明晃晃的炫富,都不用挑時間的。
“太金貴了。”沈千盞欣賞完,將鎏金塔香座遞回去:“我一想到線香燃盡後會燙著它,我就於心不忍。”
季清和垂眸,看了她一眼,說:“跟你能安枕比起來,不值一提。”
他接過鎏金塔香座,邁步入內,尋了煙灰缸。
煙灰缸內是還未處理的煙灰,他回頭,瞥了沈千盞一眼。
他眼尾微耷,本是隨意一掃,沈千盞偏偏看出了他眼神裡的審問和譴責之意,輕咳了聲,解釋:“晚上開會,邵愁歇跟蘇暫一人一根,抽了半個多小時。”
沈千盞早習慣了周圍的男人聚眾抽煙,見他眉心隱蹙,似聞不慣煙味,這才遲鈍地嗅到了些煙灰灰燼的遺留味道:“我房間裡還有一個煙灰缸。”
季清和見她要回房間,低頭看了眼她赤著的雙腳,握了握她的手,攔她:“去把拖鞋穿上,我去拿。”
話落,他起身,步入臥室。
沈千盞見狀,小碎步著跟上去。見他找到放在窗臺上的煙灰缸,將鎏金塔香座置於缸中,倚著牆,半開玩笑半當真地打了聲趣:“季總對我的房間是真熟悉。”
季清和不接她的茬,從木盒裡抽了根線香,用打火機燎出煙,插入香座內。
“我不止熟悉你的房間,”他並未看向沈千盞,四下環顧,尋了個空氣流通的透風地將煙灰缸置放:“我還熟悉你。”
安放妥當後,季清和將打火機擱在一旁,提醒她:“一炷香大約半小時,香味不濃,安神驅蚊。你要是覺得悶嗆,就熄了線香,開窗通風。”
沈千盞倚著牆沒動。
她夜半虛驚而醒,身體乏力,像被誰抽了骨一般,渾身懶洋洋的,不大有勁。隻有思維活泛著,從季清和的前言想到後語,語調軟綿綿地問他:“擔心我下午喝了咖啡今晚會失眠?”
不等他回答,沈千盞自顧幫他肯定了答案,跳著又問:“線香和塔香座什麼時候準備的?”
線香的煙漸漸凝成一縷,飄散進空氣裡。
季清和確認這香味不至嗆鼻,留下木盒,往回走至她面前。
她眉目慵懶,額側發絲凌亂,耳垂微紅,下颌至側臉隱約可見壓枕的痕跡,他低頭仔細看了一眼:“我吵醒你了?”
問完,又否認:“不應該。”
“傅徯回房前你房間還暗著。”
沈千盞聽他說話不像往常那樣總說一句留三句的遮掩,眼尖地看見他脖頸處微微泛紅,意念一動,湊到他唇邊聞了聞。
不出她所料,他身上殘餘著酒味,那酒香掩蓋了他身上原本的冷香,微微濃鬱。
她微有些詫異:“你喝酒了?”
“喝了點。”他神志清明,的確沒喝多。
猜測得到確認,沈千盞更震驚了:“你喝酒了?”
同一句話,語境不同。
季清和見她雙目圓睜,驚訝萬分,不知怎的,覺得她這個樣子比之剛才慵懶嫵媚的模樣更招他心痒,低低笑起來:“很奇怪?”
奇怪啊!
應酬場上也沒見他破過例,今晚反倒毫無預兆地起了喝酒的雅興,這難道還不夠奇怪?
“傅老師天資愚鈍氣到你了,害你借酒澆愁?”
“還是傅老師天資聰穎一不小心出師了,你興奮過度?”
這些理由實在太過扯淡,連沈千盞自己都說服不了,她踮起腳,雙手捧住季清和的臉,仔細地看他,試圖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麼來。
然而,除了滿目幽黑深邃外,她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大驚小怪。”季清和託了她一把,順勢低頭,鼻尖與她相抵:“我考傅徯,看他能否在規定的時間內將腕表恢復如初。”
“這個學生不太好帶,不僅不服,還和我約了賭注。”
他低頭,似想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