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下大雪時,有不少要拍冬雪場景的劇組樂得不用人工造雪,場地租借、搶拍等異常熱鬧。
過完年,離開春不遠後,外撤的劇組更是少之又少。全等著天氣暖和了早點拍完收工,誰也沒料到這天災說來就來,積雪經久不化。年前年後來的劇組全被困在影視基地裡,五公裡內的超市早被搜刮一空了。
要不然,劇務今天也不會急眼到跟蕭盛吵起來。
季清和這一手,顯然是雪中送炭,蘇暫連把沈千盞送上他床的心都有了。他咬住煙,伸出雙手強行握住明決:“你跟季總簡直是天降神光的救世主。”
明決也坦誠,他費勁地從蘇暫的掌心裡抽回手,說:“要謝就謝沈妲己,沈制片要不是困在這,季總壓根不會跋山涉水地來。”話落,他抬腕,借著稍暗的手電光看了眼時間:“時間不早了,勞煩小蘇總安排下睡覺的地方,讓我合合眼。”
蘇暫這才想起季清和與明決的落腳地還沒安排,琢磨了下,問:“我房間是標間,兩張床,你今晚跟我湊合下?”
明決已累極,他倒不介意和蘇暫同一個房間,反正睡哪都是睡,棘手的是季清和。
現在酒店客房已滿,的的確確騰不出空房。眼下凌晨,昏線已入後半夜,大動幹戈地把人叫起來騰房間,顯然也不現實。
蘇暫心下有了盤算,將煙灰一彈,起身道:“走,先回去。”
——
同一時間,沈千盞房內。
手電的光因長時間發散,漸漸幽暗。
沈千盞握著手機,想發微信。臨了摸著冰涼的機身,看著頂部顯示的無信號,她忽然有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挫敗感。
她與蘇暫的考慮不謀而合。
現在時間太晚,不好驚動太多人,並且以季清和的身份,他出現在這,本身就非常違和。避免謠言四起,季清和的存在感最好能降至最低。
要是就季清和一個人,沈千盞完全不需要考慮,隔壁蘇暫的標間正好可以用來金屋藏嬌。但算上明決,床位就稍顯不夠,三個人擠一間房別說季清和不會同意,沈千盞也有些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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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思考,季清和握住她的手,將她掌心貼上自己的額頭:“幫我看看體溫是不是偏高。”
他配合地微低下頭,仿佛是她掌下虔誠的信徒。唇角輕抿,眉眼低垂,在暗淡的光線裡,臉部稜角的明暗相錯,意外得顯出幾分薄削的少年感。
明明這狗男人,年齡比她還要大兩歲。
而掌心下,他的額頭微燙,睫毛眨動時刷過她的掌心,微微發痒。
沈千盞抬眸,有些微愕:“路上著涼了?”
她此時才留意到季清和長款外套下,隻穿了單薄的西裝襯衣,因西裝顏色偏深,她之前並未察覺。
酒店停電後,房間內的溫度驟降,小太陽、暖爐等一切電器設備都失去了功用,冷如冰窖。與一扇之隔的窗外相比,也就多了朱瓦遮頂,擋風遮雪。除此之外,與外頭的冰天雪地並無差別。
沈千盞不顧走光的危險,半跪起身,用掌背又貼了貼季清和的額頭。
他仍舊配合,身體微傾。隻那雙眼,眼簾微抬,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許是夜深太深,又許是她今晚被蒙蔽了理智,空剩一腔溫柔。季清和鏡框後的那雙眼深邃如井,初看水光潋滟,她分神瞧來時,他的眼裡如實倒映著她的模樣。再看井深似海,井底遍布暗礁,深藏潛龍,予她對視時靜靜凝望,深不見底。
她呼吸一窒,有種被吸附進懸崖的失重感。與那天她隔著攢動的人潮,不經意與他對視時的感覺一樣,恨不能死在他身下。
走神僅在一瞬。
沈千盞很快回過神,她收回手,蜷起雙腿,半坐在枕前:“可能是低燒,得找溫度計測量下做確認。劇組有醫務組……”她微頓,說:“但能力有限,平時負責一些外傷處理。”
她邊說邊起身,從床尾下來,毫不避忌身後那道目光,從衣櫃裡取出套頭毛衣和長褲,三兩下套上:“設備不全,也不知道溫度計和退燒藥有沒有。”
無錫影視基地這幾年剛興起,為招商,影視城與當地政府都出臺了吸引劇組的招商政策。周邊設施齊全,從醫院到商場,宛如一個新興環保的現代化城市。
往常大劇組都會配備一個兩到三人的醫療組用以應對突發狀況或基礎症狀,再嚴重些的問題,三公裡外就有三甲醫院,足夠應付。但眼前,大雪封路,出門就是冰雪,寸步難行。
醫療組的常備藥若缺空,後果可能不可估量。
她邊回憶醫療組那位女醫生住幾層幾號房間,邊趿上酒店的布藝拖鞋,去床頭找手機。
季清和始終目光平靜地注視著,終於等到她的冷靜露出一絲破綻後,他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下。
沈千盞一時沒留意,踉跄著單膝磕上床沿。
兩人之間,季清和向來有絕對的優勢。
他攥住沈千盞的手腕,更強勢地將她拉近。近到伸手就能抱進懷裡的距離後,他伸手託起她的下巴,湊近了看她。
距離太近,她眼底的情緒在他的視野裡暴露無遺。
季清和張了張唇,嘴唇似要碰上她,可又沒碰上,隻有鼻息與她曖昧交融,若有若無。
他假裝不知這個舉動對她而言有多煎熬,另一隻手落在她腰側,輕輕捏了捏。
如他記憶中那般,她腰間一軟,支撐身體的力量泄去一半,他們之間那點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徹底被打碎。沈千盞撞上來,兩唇相觸。
季清和再沒客氣,壓著她的後頸,迎上去。
沈千盞被暗算,心中不忿,可身體的反應比她要誠實得多。被季清和吻住的唇微微酥麻,心像空了一塊,天塌地陷。
她僅存的理智仍在抗議,山呼海嘯般催使著她去推開去抗拒。她抬手,毫無震懾力地輕捶了一記他的肩膀:“又佔我便宜。”
沈千盞被吻住雙唇,吐字含糊,她微惱,但實力懸殊的情況下,別說反抗,她的掙扎如蝼蟻撼動大樹,隻是平添情趣而已。
意外的,季清和松開她,微涼的鼻尖與她相抵,說話時嘴唇有一下沒一下碰到她:“不佔你的佔誰的?”
他懸在沈千盞腰間的手不著痕跡地輕捏著,將她捏得渾身發軟,恍若無骨時,他鼻尖蹭了蹭她的,微微仰頭吻她的鼻尖和唇珠:“打罵都行,就松開不行。”
沈千盞無聲瞪他。
明明臉上端的是怒容,可被他這樣注視著,像一腳踏進深淵,墜得心甘情願。
她垂眼,問:“哪不行?沒聽清。”
季清和掐她腰,這次用了點力,沈千盞毫無防備之下,唔了聲,搭在他左肩的手象徵性地推了他一下:“惱羞成怒?”
“是快不行了。”他吻上去,含著笑音,低低沉沉的:“沈制片得抓緊體驗了。”
沈千盞心裡暗呸了一聲,腹誹:臭流氓。
完全不算自己先嘴賤打的嘴炮。
她覺得自己今晚已經過於放縱,良心稍稍有些不安,手腕在他掌心掙了掙,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我去……找溫度計,給你量量體溫。”
季清和嘴唇稍離:“你不正在給我量體溫?”
沈千盞剜他,這麼一偏側,季清和看見她耳朵尖至臉頰這一片染得緋紅,在手電光下泛著一層薄光。
他眸色漸深,似四月孤火,縱火焚林。
第54章 第五十四幕(二更)
沈千盞沒敢動。
這一幕有些像草木皆兵的荒野獵場, 獵人藏在樹後,又狡猾地從灌叢林裡露出一雙隱在帽檐下的眼睛。她能察覺到獵人的視線, 專注又熱烈,像下午兩點的沙漠,沙粒燙腳,而她無處可藏, 暴露在他的獵·槍之下。
要故作不知, 才能偽裝心中恐瑟。
她覺得自己過於窩囊,又不敢主動挑釁,仍舊保持著單膝半跪床沿的僵硬姿態。
有那麼一刻 , 沈千盞覺得自己在立貞節牌坊, 內心飢渴,卻要為了維持姿態矜持好看而強行扼殺渴望。
但最深處, 有道聲音始終警醒戒備,像迷茫時的空靈佛音,陣陣滌蕩。
熱意稍稍冷卻後,沈千盞微垂眼眸,另一條腿也邁上來,跪坐在床沿。她原本就落在季清和左肩的手,沿著他的肩線移到他的襯衣上。
他沒打領結,紐扣卻一絲不苟, 鎖至領口。
她順著心意,手撫過襯衣,停在他的胸前, 隨即指尖遊離到他心口的位置比劃了兩下,問:“這裡是空的還是實的?”
“你想要,它就是空的。論分量,它是實的。”他眼尾微揚,唇峰輕抿時,弧線好看得像探頸入水的天鵝,沒有一處不是精心測量過的。
沈千盞跟著抿了抿唇,這回她對視著季清和的雙眼,視線不躲不避,刃般淬著銳利:“不打一聲招呼就來,不怕我惱?”
“不會有比現在不進不退更壞的情況了。”他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按在胸口:“這裡沒信號,要提前跟你打招呼有點太為難我了。”
“我來是確認你的安全,沒你想的那些不幹不淨的念頭。”對視的同時,季清和也在觀察她臉上的表情。她的表情管理幾乎滿分,很難出現紕漏。但很多時候,極細微的眼神躲閃或故作強硬的挑眉仍是將她的心緒暴露得一幹二淨。
狗男人是真敢說。
半小時前不打招呼刷卡進她屋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她嗤之以鼻,也懶得遮掩對這番話的強烈不認同。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沈千盞猜測是蘇暫和明決,眼神隔著一道牆往外瞟了眼,沒浪費眼下難得的好氣氛,問出最後一個問題:“走心走腎?”
季清和微怔。
按他設想,沈千盞的第三個問題不是要確認他是否真誠就是對他真實的目的性刨根問底。
“走心走腎”實在是超出意料之外的提問,他沒考慮太久:“都想要。”
沈千盞沒問他是不是認真的。
無論季清和是大情聖也好,會撩妹三十六計也罷,就因為她的手機不通,臨時改了去西安的機票來無錫,就足夠她將一腔柔情拱手奉上。
過二十八歲後,她總將“自己年紀大了”掛在嘴邊,也總覺得自己被社會洗禮得現實又理性,她不會再遇到熱血澎湃不顧一切的戀情,也不會為一個本質上僅算有點緣分的陌生男人付出金錢、時間和生命裡僅剩不多的餘光餘熱。
但三十歲的今天,她發現她的生命裡還是可以燃起年少輕狂時才有的衝動。
她不再懷疑季清和是別有用心,刻在腦海裡像戒律清規一樣提醒她要時刻保持清醒的警戒線像崩裂的玻璃,碎成一地齑粉。
隔壁門卡刷開的滴滴聲響起,沈千盞回過神。
她不好意思直接說“我給你辦了張通行證,走不走得進來看你自己”,畢竟氣氛雖然到了,但話沒說白,女孩的矜持還是要有的。並且,當初拒絕季清和時有多義正言辭,現在撕下這層臉皮就有多血流成河。
因為他冒雪來了趟無錫,就感動到什麼都往外掏,那不是她沈千盞,是新一代聖母瑪麗蘇。
沈千盞別扭的時候是真的別扭,和自己較勁的時候也毫不客氣。可一旦想通,萬事皆可拋。
她被壓在他掌心下的手指微曲,輕輕的,隔著襯衣在他心口撩了兩下。
季清和沒能立刻意會,抬眼時,沈千盞望著他,另一隻手在他喉結上不輕不重的輕刮了下:“都想要就現在松開。”
她話音剛落,門上傳來幾聲叩門的輕響。蘇暫的聲音像從門縫那邊擠過來的,有些變形:“盞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