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和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說:“私下不用叫我季總。”
來了來了。
小言橋段內以改稱呼拉近關系橋段來了!
沈千盞內心洶湧,表面平靜:“好,聽您的。”
這句話表面看著是同意妥協,其實跟長刺的根莖一樣,誰碰誰扎。
偏偏這刺又是軟的,隻扎疼人,不扎出血。
季清和輕挑了挑眉,也沒勉強:“隨便你。”
他抬腕,又看了眼時間:“晚點還有事,先走了?”
後半句他帶了點尾音,聽著像在詢問她的意思。
“好。”
沈千盞看了眼他腳邊,車輪上的積雪化了水,湿漉漉地匯聚成一灘。
不知道季清和在這裡等了她多久。
她惻隱心起,手先於腦子反應,上前叩了叩車窗:“季清和。”
駕駛座那側的車窗降下,季清和曲肘挎在車窗上,似笑非笑:“我剛還在想,你會什麼時候叫住我。”
第42章 第四十二幕
沈千盞叫住季清和時, 並不知道自己要和他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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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片刻,想起剛才的那瞬心軟, 抿了抿唇,說:“既然遇到了,想問問你周四有沒有空。大綱初稿定了,你有空的話可以來千燈一起聽聽。”
“好。”季清和答應了一聲, 仍舊看著她。
沈千盞也覺得自己叫住他就為了說這麼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好像是有點說不過去。她想了想,說:“月中我想去你工作室拍幾組圖,江老師和林翹對鍾表修復方面了解不多, 寫劇集會有技術上的困難……”
季清和打斷她:“拍圖是為了方便他們了解?”
沈千盞沒覺得哪裡有問題:“是啊。”
“四合院的工作室可以長期對他們開放, 孟忘舟在那,他雖然不精通修復, 但如果隻是講解基礎的理論知識,他沒有問題。”季清和清了清嗓子,說:“我以為你拍照是為了提供給美工組。”
沈千盞沒想到他考慮得這麼遠:“以後肯定也需要,我沒接觸過除你以外更專業的宮廷鍾表修復師。劇組的道具和場地布置估計很大一部分會按照你的工作室做創意。”
季清和點頭,對她的安排沒意見。
聊到這,話題終止。
沈千盞松了口氣,退後兩步:“行,那……先聊到這, 下回見面再細談。”
停車場內有不知是警報器還是監測器的聲音尖銳又低促地響了一聲。
季清和循聲看了眼,忽然問:“小區物業會安排保安夜間巡邏?”
沈千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視線停留的地方是一處暗門, 緊鄰樓道及儲藏室。以前用來囤積裝修廢料,什麼板材釘子油漆桶都統一丟棄在這,由物業安排清潔車處理。
後來入住的業主越來越多,投訴和意見也越來越大。物業清理了這一片的廢料垃圾後,這道暗門始終空著。
“可以建議物業在這一片裝個監控。”他收回拄在車窗上的手,示意:“你先上去。”
沈千盞被他這一句提醒說得後頸有些涼,沒推諉,留了句“那你路上小心”,先一步穿過樓道口進了電梯。
——
老沈夫婦在等她開飯。
沈千盞將保溫盒裡的佛跳牆盛出來,分了三碗,人手一份。
自打沈千盞年後復工,她時常往家裡捎帶些醬牛肉小竹筍等配菜加餐。所以沈母起初沒往季清和那想,直到嘗到了佛跳牆裡的魚翅,她才疑惑的嗯了聲:“這不是粉絲啊,魚翅吧?”
老沈附和:“是魚翅,這盅佛跳牆用料高級,不像是燈燈在路邊攤打包的,嘗著像上次在廣州賓館花五百多吃的那碗。”
廣州兩個字觸到沈母的反跳神經,她臉上忽然浮現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小季送過來的吧?”也不用沈千盞確認,沈母接著道:“我看那孩子有禮有節,行事大度,蠻好的。”
她用手肘碰了碰光吃不說話的沈千盞:“小季性格怎麼樣?”
沈千盞一聽這熟悉的開場白就頭疼:“他是項目的投資方,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我哪知道他性格怎麼樣?”
原先老沈沒打算摻和進母女倆的對話,一看沈千盞撇得幹幹淨淨的態度,他骨子裡的較真,叛逆了:“我瞧你和小季不像是說不上幾句話的關系。”
“你媽說的話你聽一半就行,爸爸相信你有判斷力。但小季進退有度,行為舉止謙遜禮貌,又懂投其所好,你無論是什麼想法,都要慎重思考,別互相耽誤。”
老沈說話中肯,沈千盞把這話往心裡過了過,點點頭:“我知道了,明天姥爺手術怎麼說?”
見她不願意深聊,老沈也沒強求,順著她的話就轉移了話題。
等飯畢,老沈借口扔垃圾,在小區裡走了一圈,順便給蘇暫發消息:“蘇小友,伯父有一事想跟你打聽打聽。”
蘇暫對論人長短無比感興趣,秒回:“伯父你問。”
老沈說:“我家燈燈和小季的關系有點緊張,他們之前發生過矛盾?”
蘇暫的腦子直通天路,他想了想,回:“沒有的事,伯父您跟伯母別操心他倆,遲早的事。”
老沈:“!!!”他原先沒想知道這個!
——
第二天一早,沈千盞請了半天假,將老沈夫婦送到醫院。
她幫著跑了一上午的繳費和取報告單,午飯後,先回公司上班。
下午兩點左右,江倦山如約交了劇本大綱。
沈千盞特意佔了間小會議室,叫上蘇暫和喬昕,三人圍讀。
獻禮劇的劇名由江倦山暫定為《時間》,他主寫大綱,林翹分寫人設及小結。
沈千盞對這份初版大綱十分滿意,批注了少許意見後,當天做了修改反饋。做完這些,她提前下班,去醫院看看情況。
心髒搭橋手術要三五個小時,按理說下午四點手術就能結束,但整個下午,沈千盞的手機安安靜靜,既沒有工作聯系也沒有老沈夫妻發來的任何消息。
她趕在下班高峰期前到了醫院,提前通知了老沈夫婦後,先去停車。
醫院的地下停車場有三層之深,車位緊張,靠著電梯間樓梯口的熱門車位始終被佔據。沈千盞在偌大的停車場轉了一圈又一圈,才在地下二層的偏遠角落找到車位。
她的方向感不算太好,遇到沒有指示牌的偌大空間,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更遑論,醫院每個部門通道交錯,她在地下迷宮穿梭了將近半小時才從地面一層的急診室出口走出來。
信號仿佛石沉大海的手機終於有了聲音,嗡嗡的震動聲裡,她邊掀開簾子邊接起電話。
意外的,是一道低沉熟悉的男聲:“迷路了?”
她耳邊是嘈雜得分不清聲源的急診室背景,季清和的聲音有些模糊,像框裱過的油畫,被鍍了一層蠟影。
她下意識看了眼來電顯示:“季清和?”
“是我。”季清和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俯視廣場:“我聽伯母說你半小時前就過來了。”
“我沒找到出口。”沈千盞疾步走出急診室,邁入回廊。
回廊兩側空曠,沒有指示牌也沒有經過的醫生護士,她聲音不免有些急切:“我不知道自己在哪。”
季清和回憶著剛才聽到的背景聲,邊轉身下樓邊問:“你在門診還是急診室?”
“急診室。”沈千盞終於看到了急診科室旁的發熱門診與犬傷門診:“我該往哪個方向走?”
她聽見電話那端,他似笑了笑,幾分無奈:“你完全走反了。”
沈千盞頓覺喉嚨微哽。
走反了……?
“你站那別動,我來找你。”季清和說完,掛了電話。
沈千盞看了眼手機屏幕,通話結束後屏幕由亮轉暗,光線漸沉。
她忽的心漏跳了一拍,那些沒問出口的“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對醫院這麼熟悉”全都散在了飄著小雪的空氣裡。
沈千盞剛來北京那兩年,對下雪總有特別的情懷。初雪會去故宮賞雪,遊客扛著長槍短炮一通拍照,她就坐在鍾表館對面的椅子上,縮著脖子揣著手,坐半天。
風大雪涼,鼻子凍得通紅也不覺得冷。
後來遇見連前任都不算的渣男,他開車帶她馳騁京郊。那麼冷的天,車窗全開,她伸手就能兜住雪花,又冷又覺得自己傻得可笑。
後來生活被磨滅了熱情,下雪也引不起她的悸動。
她隻會抱怨雪下的太大影響拍攝進度,偶爾生活有熱情時,在雪天熱壺酒,坐在臨時搭的攝影棚裡看拍攝。
但已經很久很久,沒像今天這樣,覺得雪有溫度了。
——
沈千盞等了十分鍾。
這十分鍾內,發熱門診進了一對母女,女孩還小,身高剛及母親腰高。一張臉燒得跺紅,被母親牢牢牽著手,一步一步踏著積雪,走得頭重腳輕又認真專注。
她看著這對母女進了發熱門診,量了體溫後出門繳費。
發熱門診與急診室相鄰,繳費在急診室的掛號櫃臺。
沈千盞看著這對母女穿過回廊,左轉停留了一瞬,她視線跟著看過去,這時才看見牆角有個立柱指示牌,牆面上掛了鋁制的位置示意圖,從急診、門診到住院部等一個個地標都做了紅星標注。
全因她剛才接電話時一直背對著牆面,忽略了。
沈千盞不免有些臉熱,她四下看了看,見左右無人,沿著屋檐踱步過去。
急診室位於醫院的西北角,另開了一道側門,方便救護車進出。
沈千盞在地下車庫時,橫穿了半個醫院。停車那會就已偏離了正確出口,這才導致她迷失方向,越走越遠。
她仰著頭研究了會,剛弄明白自己要穿過花壇才能找到門診部時,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