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山年少成名,三十歲移民海外,隱退至今。這趟回國似乎隻是度假,順便重操舊業。
沈千盞對他能投入的精力有些不放心:“這部劇是今年的重點項目,從劇本到拍攝,不會少於五個月。”
江倦山握著茶盞喝了口水,對她的顧慮十分理解:“不瞞你說,我這次回國是為了處理一些家事。我與妻子感情破裂,正在辦理離婚。”
沈千盞更擔憂了。
這種不安穩的工作狀態,能創作出驚豔叫絕的劇本?
但之前的交談太過愉快,江倦山完全符合她尋找的有趣的靈魂,沉穩的閱歷,她掙扎了一下:“如果能榮幸合作,過年就要開始籌備劇本了。時間比較緊張,給你的創作壓力會很大。”
江倦山將手中茶盞放入茶海,那雙英俊的眉眼含笑,溫和道:“沈制片對我的合約精神完全可以放心,我的私事也很幹淨,不會拖累進度。”
再具體的,江倦山沒說。
沈千盞對人家的私事也沒興趣八卦,她向來信任自己看人的眼光,談過報價後,心裡有了數。
江倦山謙遜隨和,並未漫天要價,加上實力能打,口碑炸裂,蘇瀾漪那幾乎沒什麼過審難度,籤合同也就最近幾天的事。
沈千盞將他劃為團隊主創後,態度瞬間親和不少:“你有團隊嗎,還是一直獨立創作?”
“曾經有。”江倦山替她空了的茶杯斟上熱茶,抬眼看她:“畢竟文字工作者的瑣事太多,容易影響創作情緒。但我隱退五年,之前的團隊已經解散了。”
沈千盞表示理解,畢竟合作細則還要蘇瀾漪拍板後才能繼續深入,幹脆保留。
了卻了一樁心事,即將看到曙光的沈千盞心情甚好。
開車回公司的路上,她哼著不著調的兒歌,一路保持著高昂的情緒回到部門,叫喬昕準備工作流。
仍舊執行著間諜使命的蘇暫好奇到抓耳撓腮,直等喬昕從沈千盞辦公室出來了才湊上去打聽:“盞姐遇到什麼事了這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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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昕邊拉開椅子坐下,邊打開文檔:“找到萬裡挑一的編劇了,能不開心嗎?”
事先完全沒聽到風聲的蘇暫一臉迷茫:“萬裡挑一,誰啊?”
喬昕答:“江倦山。”見蘇暫不認識,她滿臉雀躍,壓低了聲道:“年少成名,功成身退,低調神隱。這次回來,簡直是成熟大叔在線索命,嚶嚶嚶。”
蘇暫:沒聽懂。
不過隱約覺得季總的情敵出現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幕
千燈影業的年會在季春洱灣舉辦。
與去年不同, 今年的年會除了本公司的員工以外,蘇瀾漪還邀請了不少圈內藝人與合作方共同參與。
千燈綜合實力的提升在業內是有目共睹, 蘇瀾漪一直屬意借年會這個機會宣傳下千燈近幾年的實績。提升公司咖位的同時也能展現展現她在圈內的影響力。
這麼重要的場合,作為千燈開國將領之一的沈千盞,自然不能獨善其身。
她在一個星期前選定了年會當天的穿搭與妝容,與以往總是風情萬種的小女人風格不同, 沈千盞這次選定了迪奧秋季高定款西裝, 幹練瀟颯,從頭到腳都宣示出“老娘很能幹”的精英氣場。
沈千盞平時沒少穿小西裝,色彩之豐富幾乎集齊了一道七色彩虹。但純暗色, 量身體裁, 將她身材凸顯得像撕開黑夜而出的地火,純中帶媚, 媚中帶颯,委實不多見。
妝容上,跳陳出新的復古妝極具優勢地將她五官繪刻得立體又深邃。那雙眼,像是勾魂的鐮勾,眼波流轉間,如墜了星輝螢河,山河皆在她睥睨之間。
在踏入會場的那刻起,四面八方匯聚的或驚豔, 或驚羨的眼神讓沈千盞立刻明白,她今晚,穩了。
——
季清和來得較早, 近年關,需要他處理的公事繁冗陳雜,總頻繁往返於不終歲總部與北京這兩地之間。
會場燈光倏然黯淡失色那會,他正敷衍著蘇瀾漪不知從哪請來的雜志刊總編。於是,沈千盞那不知低調為何物的登場方式,他盡收眼底。
季清和對沈千盞的欣賞,始於皮相。
能讓他覺得賞心悅目的女人實在不多,沈千盞是唯一一個,無論什麼形態都令他心痒不已的存在。
他看著沈千盞一步一搖曳,遊刃有餘地與公司藝人和資方代表打招呼,眸色深了深,露出個無可奈何的哂笑。
明決已打發走了不識趣的雜志刊總編,轉頭見季清和出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沈千盞如一朵盛開的交際花,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狂蜂與浪蝶。
他忽然想起這兩天發生的某件事。
當日沈千盞在路口下車後,季清和降下擋板,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頂流,在代言候選列表內?”
沒等他核實完畢,季清和將那份文件一扔,面無表情道:“撤了,不合作。”
明決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對被沈制片捏了屁股還因此丟了代言的小鮮肉深表同情。但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和職位,他隻能與季清和同流合汙。
他惋惜地看了眼圍著沈千盞的無知“狂浪”們,上上個孟忘舟被趕出四合院,至今還在天橋打地鋪呢……
——
沈千盞的座位緊靠主講臺,與蘇瀾漪相鄰。
年會有各部門高管發言的環節,沈千盞作為制片,在公司又享有一定的決策權,僅位居蘇瀾漪之後出場。
巨幕從千燈影業創立初,沿著公司發展的時間線,剪輯了影片播放。
沈千盞出現在千燈成立後的第二年,此後凡是千燈投資出品的電視劇電影,都有沈千盞的身影。她像是千燈發展史上一盞前行照明的明燈,以一己之力,牽起了一座崛起中的山脈。
她的眼睛裡倒映著影片變幻的光影,那些或塵封或深埋的記憶在影片一帧帧的放映回首中,漸漸啟封。
千燈創立的第二年,她正處在人生低谷。
夢想破碎,信仰崩塌,無家財傍身,無屋檐避雨,已入絕境。
當初一步步走得艱辛,行差踏錯就能萬劫不復。
如今匯總成影片,不過人生短短的幾分鍾。那些輾轉反側,崩潰絕望的時刻像被一塊橡皮輕輕擦去,除了當事人始終銘記,刻骨入髓,於世人眼中,就是一段留白,無人關心。
掌聲響起。
有與千燈共同成長至今感慨萬千的老員工,也有新來公司單純被影片勵志感動的新員工。那些掌聲,像隔著一個平行空間,從四面八方湧來。
起初還不夠真切,漸漸像潮水漲落,陣陣清晰。
沈千盞立於這陣潮邊,被水汽湿潤,終於回過神來。
蘇瀾漪已上臺致辭,她毫不吝嗇地誇獎著身為大功臣的沈千盞,巨幕上,鏡頭十分配合地落在沈千盞精致的臉上。
她如大夢初醒般,短暫的怔然之後,目視鏡頭,落落大方地微笑示意。
這一笑,明豔如光,顧盼生輝。
——
年會熱烈和諧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各部門領導發言完畢,進入抽獎環節。
沈千盞手氣太旺,這種環節一向被勒令不許參加。正百無聊賴,餘光看見季清和起身離場,摸了摸下巴,低調跟上。
蘇瀾漪行事妥帖,邀請重要嘉賓參加年會的同時,備了幾間酒店客房供各位祖宗落腳。
沈千盞前腳剛跟出來,明決後腳就守在必經之路上給她遞房卡。
她垂眸瞥著那張房卡,為難到眉頭都打結了……這橋段怎麼看怎麼像小·黃·文裡悄悄溜出會場啪啪啪的偷·情分鏡。
明決忍笑,一本正經催促道:“季總隻是為了與沈制片有個不被打擾的私·密環境聊聊天而已,沈制片可以放心。”
放心個錘子。
沈千盞腹誹:你又沒見過他如狼似虎的樣子。
想歸想,沈千盞認命地接過房卡,和明決一起上樓。
隨著樓層越來越高,沈千盞終於覺得不對,她蹙眉:“我記得三十六層是專屬套房,不對外開放。”更不可能是蘇瀾漪為資方安排的客房。
明決頷首,沒否認也沒解釋。
這位明助理半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悶葫蘆性格沈千盞早有領教,見他不搭話,她也沒再自討沒趣。
電梯抵達,明決伸手攔住電梯門,給她指路:“沈制片左轉步行二十米就到了。”
為了避免加深曖昧感,明決想了想將後半句“季總已經在房間裡等您”咽了回去。
即使如此,當明決看到沈千盞臨走前投來的那一眼時,仍覺得自己像拐騙良家少女誤入淫窩的……青樓老鸨。
他摸了摸鼻子,默默背誦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
沈千盞刷卡進屋時,房間內隻有玄關亮著一盞頂燈。
整個室內的所有光線全來源於落地窗前一望無際的城市夜景。
季清和倚著酒櫃,半坐在桌前,轉頭看了她一眼。
無聲又致命。
沈千盞腳步一輕,走到落地窗前。
腳下燈火像規整的棋盤,將區域街道完美劃分,她像立於棋盤之上,覆手便是半座城市的煙火與熱鬧。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她喜歡高層,就是喜歡俯視時一切皆在眼中的畫面。
北京這座城市她生活著,奮鬥著,歸屬感卻零星得隻靠深夜站在窗邊才能找到她存在著的感覺。
她環胸而立,吸了口氣,給自己壯膽:“我想了兩天,還是覺得保持現狀比較好。”
沈千盞稍稍偏頭,注意他的反應。
適應昏暗光線後,他的五官漸漸在視野中變得清晰。沈千盞看見他皺了皺眉,似乎並不意外:“理由呢?”
沈千盞原本的草稿是——季總很優秀,對於季總的垂憐她不知原因萬分惶恐。但他倆差距太大,她年齡也不小了,不想再給人生添段風流韻事。對保持肉體關系也沒多大興趣,做這一行的怕翻車,而且她並不覺得和她睡覺的價值可以抵用不終歲的所有資源。
她目光短淺,並不想靠著男人發家致富。
但這些話到了嘴邊,她猶豫再三,還是咽了回去。
這些理由對於季清和而言,隻是糊弄。而糊弄的下場……沈千盞瞥了眼遠處那張大床,立刻挺直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