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盞丟開手機, 正罵罵咧咧要細數一遍狗男人季清和的十大罪狀。一抬眼,蘇暫眼巴巴地看著她。
僵持數秒後, 她認命地撈回手機,直接開門見山:“不知季總今晚是否有空?想請您到鯤山小築吃頓晚飯。”
季清和沒回。
沈千盞揣摩著季清和剛才的秒回,猜測他現下應當不在忙碌的狀態。想了想,補充完來意:“下午我助理向您詢問過向淺淺代言一事, 實不相瞞, 我司遇到了點小問題。若您沒有時間,我也可以直接闡述問題,不耽誤您時間。”
發完前半句, 她勤勤懇懇地繼續補充後半句:“主要籤完合同後, 一直沒有機會當面感謝季總。正好這次有事相求,與您小聚, 聊表誠意。”
身處高位者,時間大多揉成碎片用。
季清和也不例外。
他批完明決遞來的文件,抽空掃了眼微信,回:“很急?”
沈千盞尋思著他這是答應了,眉梢一挑,心情愉悅:“看您時間。”
季清和說:“明晚六點。”
放下手機,他握筆的指尖一轉,鋼筆在他兩指之間頭尾置換, 筆帽落在文件上,發出悶鈍的輕響。
他抬眸看了眼明決,鏡片後的那雙眼眸色深深, 透出股難以捉摸的深沉:“你去了解了解代言的事,順便把明晚的飯局推遲兩小時,有人插隊了。”
明決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不知道插隊的人是沈千盞,十分正經地頷首應是。
——
第二天下午,剛到四點,盼星星盼月亮盼提前下班的沈千盞拎著蘇暫,光明正大地早退了。
鯤山小築日料店距離不終歲北京分部公司較近,是獨門獨院,裝修精致的兩層小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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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栽種了兩株櫻花樹,雖不逢花時,但樹下仍是鋪了滿地的假花瓣,專供食客拍照發朋友圈。
沈千盞到時,正好有租借了和服的年輕女孩在樹下墊腳擺拍。
斜陽餘暉落進旁側的小池塘,將整個院子映得暖意融融,像時至午後,時針停擺,時間節奏瞬間走慢。
沈千盞隻看了一眼,先關心起池塘裡那些聚寶招財的小寶貝們:“老板,你家這錦鯉給我撈兩條帶走唄,看著挺來錢的。”
引路的老板滿臉菜色:“回回來都不忘打我錦鯉的主意,還有沒有人性了?今天不給打折了。”
沈千盞笑眯眯的,半點不以為意。
今天又不是她花錢,愛打不打,別人口袋裡的錢她一向不心疼。
——
上到二樓包廂,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小時。
老板親自端了幾小盤零嘴給她解悶。
沈千盞是鯤山小築的熟客,每回來隻要老板在店裡都會親自接待的那種級別。
鯤山小築剛開業那會冷冷清清的,不止宣傳沒到位,店面選址也太偏僻,縱然用餐環境好,也敵不過巷子深,食客聞不到酒味。
沈千盞在劇組那年,生活制片訂過老板的快餐盒飯。由於價格實惠用料良心味道也不錯,久而久之就籤訂了長期合作。
後來老板開了鯤山小築做日料,沈千盞還帶過一部門的人去捧場。
可惜這間餐廳經營不善,日漸流失客源。瀕臨倒閉那會,沈千盞三不五時領著向淺淺和圈內好友來用餐,一手軟文不止盤活了餐廳,順帶著將鯤山小築推成了網紅打卡店。
真行走的活財神。
——
暮色將近。
院內光線漸漸昏暗,盤在樹枝圍牆上的星星燈,逐一亮起。
沈千盞盤膝坐在落地窗前,肘部撐在腿上,一頭長發隨著她微傾的身體,隨意傾落,露出一側修長白皙的天鵝頸。
似等得有些無聊,她食指抵在窗上,一盞一盞地數著樹下的氛圍燈。神情落寞,像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季清和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沈千盞。
他站在門口,周圍恍若噤聲,安靜到幾乎有些沉寂。
沈千盞久未聽到動靜,轉頭去看。
那挽長發隨著她轉身的動作旋起一彎弧度,她側臉半露,明眸皓齒被燈光點綴得如同畫中仙,眉目如畫,顧盼生輝。
季清和眸光一深,心中悸動。
他深邃的目光在沈千盞臉上停留數秒,與她對視時,才稍稍克制的沉斂約束。
他抬步,脫鞋踩上榻榻米,神態從容得仿若無事發生。
披了一身清冷寒氣的大衣被明決掛上衣架,他僅著一身深黑色的西裝,在她對面坐下。
剛落座,就見她臉色為難,似有難言之隱。
季清和微微挑眉,無聲地用眼神詢問。
他劍眉星目的實在好看,沈千盞多看了兩眼,才瓮聲說:“腿麻了。”
季清和視線稍垂。
隔著桌子,他其實看不清桌下的情況。但沈千盞的那雙腿他印象深刻,僅憑想象也能描繪一二。
他不動聲色地解著西裝外套的紐扣,問:“要幫忙嗎?”
沈千盞瞥他一眼,沒回答。
但表情無比鮮明,鮮明到一眼就能看出她毫不掩飾的無聲嫌棄。
季清和微哂,扯松了領結,又解了幾粒襯衫扣子後,終於覺得心口沒那麼躁了。
他抬眼,見沈千盞如入定般糾結著的眉眼,抬手提壺,給她倒了杯溫茶:“等很久了?”說話間,他掃了兩眼桌上吃得零零散散的幾盤小零嘴,並不在意她怎麼回答。
“等你那不叫等。”沈千盞緩過勁來,端起茶杯喝了口金主爸爸親手斟的茶,笑眯眯道:“叫修行。”
季清和側目,勾了勾唇角,難得沒出口和她對嗆。
他讓步,沈千盞也知趣,按鈴讓服務員先上菜。
季清和這一身正裝,看也知道等會還有局要赴,她稍改了幾樣菜,低聲問他:“給你點些熱的墊下?要知道你晚點還有事,我也不約這,讓你吃這些生冷日料。”
插不了嘴的蘇暫和明決對視一眼,明智地保持安靜。
很快,有服務員陸續來上菜。
沈千盞邊指揮著布菜,邊問:“季總大概幾點走?”
“不急。”季清和晃了晃茶杯,語氣溫和:“給你留的時間很夠。”
沈千盞開黃腔開慣了,下意識就想接一句“季總別低估了自己的持久度”,視線一抬,餘光掃到他身側坐著的明決,腦瓜子嗡的一聲,及時阻斷。
她內心腹誹著自己最近飛得沒邊了,邊狠狠敲打錘煉了自己一番,滿腦子盤算著改天抽空去寺裡找大師學點清心咒,色令智昏太耽誤事了。
話茬一斷,她重新找了一個:“今天跨年,季總還有應酬?”
不過這個話題開得不是很高明,季清和幾乎是立刻遞了個“你明知故問”的眼神過來,暗示:“你給我增加的工作量,你不清楚?”
沈千盞訕笑兩聲,撺掇蘇暫:“季總在這了,你還不問?”
蘇暫委屈。
你倆一來一往,在線熱聊。哪有他插嘴的份?
蘇暫和季清和吃過幾次飯,知道他不碰酒。眼下也不知道該不該以茶代酒先敬一杯,沒等他想明白,明決接收到自家老板的授意,低聲問:“貴公司藝人代言一事,是找了星海經紀代理?”
他委婉點出向淺淺背後的勢力,見蘇暫否認,毫不意外:“不終歲形象代言人更換在即,最近幾個相關部門的高管都挺忙的。”
明決言下之意是,季清和作為管理層,不管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
如果蘇暫意在爭取代言,除非季清和纡尊降貴願意插手,否則這點事就別搬上臺面招人嫌了。
沈千盞合理懷疑季清和這種滿身心眼的男人會以為她是來替向淺淺爭取資源的,幹脆一聲不吭,安靜旁聽。
蘇暫的本意就是打聽下向淺淺背後是哪股勢力,再深些的消息也指望不上明決這個總裁特助。是以,隻簡單問了問情況,便沒再繼續。
季清和對娛樂圈沾之甚少,並不清楚千燈最近發生了什麼。見沈千盞做撒手掌櫃,蘇暫也隻是打聽星海經紀,略一琢磨,便猜了個大概:“千燈打算放棄這個藝人?”
“不是千燈放棄她。”沈千盞斟酌了下用詞,說:“是她先背棄了千燈。”
她挑了一叉子的面裝進盤子裡,說:“當然,如果季總覺得向淺淺非常適合代言不終歲的話,完全可以不用顧及千燈的立場。”
季清和沒怎麼動那碗面,見她吃得香,也夾了些:“我什麼時候說過她適合?”
面條奶香味有些偏甜,他嘗了一口,有些不適應這個口味,停了筷子,端起茶盞抿了口水:“明決應該轉告過你,我不喜歡。”
蘇暫和明決的說話聲陡然低了幾度。
沈千盞跟沒察覺這兩個八卦男人在偷聽一樣,笑了笑,問:“那去年的褚絲絲是怎麼定下的?”
季清和放下杯盞,拿起手機,作勢要打電話:“這麼想知道?”
“我幫你問問。”
“別別別。”沈千盞秒慫:“你們家代言人是誰跟我沒關系,怎麼八卦都不讓八卦,上綱上線的。”
季清和輕哂,包廂內暖氣充足,映得他那雙眼睛眸光清冽,像漾著一井井水,初看冰涼徹骨,深探又深不見底,琢磨不透。
他說:“不認真點,容易被你質疑品味。”
沈千盞自私自戀,平時就容易浮想聯翩,白日夢裡天天是老娘全宇宙最美。當季清和看著她,意味深長地說這句話時,她心思一偏,想得更多了。
她這朵小雛菊,向來隻會紙上談兵,一到實操就慫,雖然不至於像條美麗的鹹魚毫無回應,但思想有多黃,現實就有多弱。
結果這樣還能讓人念念不忘,回味良久?
沈千盞覺得這事好像沒什麼好驕傲的,但能讓季清和這打樁機器這麼惦記,時時回護,居然還挺有那麼點成就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