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條人魚見狀咧了咧嘴,露出了滿嘴的尖牙,再度圍了上來,隨著那些人魚與修士的攻擊越發兇猛,顧言音體內的靈力幾近枯竭,她的眼前一片血色,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有鮮血順著她的鼻翼滴落,她的身上已不知多了多少傷口,幾乎是憑著本能再抵擋那些怪物的襲擊。
在她狼狽地掰斷了一條人魚的胳膊後,一時不查,被另一條人魚一尾巴重重地砸在後心,她隻覺周身劇痛,哇地一聲,便吐出一大口血來,那幾個修士見狀,眸色暗了暗,幾人周身靈力瞬間暴漲,隻見一股龐大的靈力驟然匯聚成一團,向著顧言音的面門襲來,顧言音忙提起琵琶便擋。
隻聽一陣轟鳴聲,耳邊似有片刻的平靜,顧言音被那靈力波浪驟然掀飛了出去,她的識海中一片空白,隨即,無力地跌倒在地,她又強撐著想要站起身來,殷紅的血幾乎將她身下的土地染成褐色。
那幾個修士從暗中走了出來,他們面色各異地看向渾身染血的顧言音,隻見她撐著琵琶半跪在地,一身的衣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滿頭青絲滑落,那張白皙的臉上染上了殷紅的血跡,襯得那張臉越發的驚豔奪目。
此刻,那雙極為漂亮的眼睛有些失神地看著遠方。
其中一人摸了摸下巴,眼底閃過一絲驚豔,他嘖嘖了兩聲,“可惜了,這等美人……”他走上前來。
顧言音下意識地繼續撥動琴弦,指尖卻落了空。
不知何時,那琵琶弦已斷。
顧言音隻覺眼前越發的昏暗,往日的一幕幕飛快地劃過她的眼前,顧言音隻覺喉間一甜,鮮血控制不住地自她的嘴角溢出,不過須臾,她身下的土地已經被染成了血色。
“燕祁妄……”
連往日的回憶,似乎都帶上了那層令人厭惡的血色。
…………
蘇御乘著個巨大的酒葫蘆,飛速趕往大無妄寺,他焦急地拽了拽頭發,想到方才在古籍中所看到的消息,心中掀起了一陣波瀾。
然而當他趕到大無妄寺之時,卻見山下的村莊已宛如人間煉獄一般,四處都是血淋淋地屍首以及面目猙獰的怪物,他不由得站起了身,心下有些焦急,察覺到後山的氣息,他身形一轉,迅速趕往那裡。
入目所及,皆是密密麻麻的怪物,而在那山腳之下,四處都是斷裂的藤蔓,一個滿身是血的老和尚自那裡走了出來,他的目光在在場飛快地看了一遍,隻見三條身形巨大的龍正血淋淋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沒看到音音,他這才松了口氣。
蘇御自那葫蘆上跳了下來,連忙喚道,“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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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來方丈掀了掀眼皮,面色淡淡地看向蘇御,面無表情道,“你攔不住我。”
承來方丈看著這滿地的血色,他脫下身上染血的袈裟,丟到了一旁,那袈裟在半空中,便化作了一捧黑灰。
他為了這一日,放棄了他的道,雙手染血,滿身罪孽,他不後悔,亦不會讓任何人再攔住他。
蘇御手中死死地捏著一個銀鈴,他看著承來方丈,面色卻是有些復雜,“我不攔你。”想到待會要說的話,蘇御苦笑了一聲,也有些感慨,隻覺造化弄人,“若你做這一切是為了你的女兒。”
“那麼,我應該知道她在哪了……”
承來方丈眸色暗了暗,他沉默地看向蘇御,眸中波濤湧起,再沒了方才的平靜。
蘇御深深吸了口氣,他掀起眼皮,直視著承來方丈渾濁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不出意外。”
“音音她,便是你女兒的轉世。”
第142章
隨著蘇御的話音落下,承來方丈的耳邊有一瞬間的死寂,他看著蘇御嘴唇張張合合,半晌,才發出了一陣低低地嗤笑聲,“荒謬。”他打斷了蘇御的話。
他的面上一派平靜,卻沒察覺到,他落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有些顫抖,連帶著那小小的一枚金印,他似乎都要拿不穩。
就是這枚金印,方才破了顧言音最後的保命符。
他一步步逼近了蘇御,眼底帶上了一絲殺意,“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她說事。”
他可以接受所有人的辱罵,卻唯獨不能接受,別人拿她說事。
蘇御苦笑了一聲,他也有些感慨,卻是聲音淡淡道,“我知道方丈你可能不信。”
在親眼看到蘇沐遼之前,他也不信,“小女蘇沐遼,曾於今日轉動過那蒼天之鏡,為了救回她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孫女,顧言音。”
他也曾疑惑過,以蘇沐遼那點力量,為何能啟動那等神物?
直到先前,他無意中從岸餘長老那裡得知,承來方丈曾經也有個女兒,再聯想近日裡的那些事情,他忽的生出了一個離奇的念頭,若是音音便是他那曾經的女兒呢……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便如發芽的種子一般,一發不可收拾,他瘋狂地尋找著古籍中記載的,所有的有關於蒼天之境的一切。
直到他在一本破舊的玉簡中看到看到一條幾乎看不清的小字,曾有數十個修士為了他們的君主,獻出了自己所有的靈力,隻求時光逆轉,他們在臨死前,記下了這發生的一切。
一切事情在此刻幾乎都能解釋的通,以承來方丈的修為,自是能轉動那蒼天之鏡。
蘇御眼尾微挑,話音一轉,“若我沒猜錯,您曾經也在不經意之間,與小女一起,轉動過那蒼天之鏡,代價便是識海被毀,以小女的修為,她本該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所幸那懲罰被您扛了大半,小女才得以留下一絲殘魂。”
承來方丈有些失神地聽著蘇御所說的話,他神色有片刻的茫然,怔怔地看著前方的遍地狼藉,這個答案令他下意識地,便想否認……
他無法相信,那個方才被他逼入絕境的顧言音,竟會是……
承來方丈面色變了變,他忽的瞪大了眼睛,怒視著蘇御,呵斥道,“滿口胡言,休想騙我!”
蘇御面色卻是不變,他恭恭敬敬道,“方丈若是不信,大可以試試看,我想您應該有方法確認,她究竟是不是您的女兒。”
承來方丈面色一陣鐵青,蘇御的那些話似是一塊巨石砸進了他的心中,令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隨即,他似是想到了什麼,面上瞬間失去了血色,他無意識地退後了兩步,口中喃喃。
蘇御看著他奇怪的反應,有些詫異,隻見他像是發了瘋似的,跌跌撞撞地向著山下跑去,甚至連靈力都忘了用,隻像個尋常老人一般,腳下虛浮,入目所及之處,皆是那些怪物的屍首,遍地都是刺目的血色。
承來方丈渾濁的眸子四處打量著,他忍不住喊道,“這裡沒有,沒有……顧言音……顧言音,你給我出來!”
“你快出來,你不是想要梵天缽嗎?我給你,你不是想救那條龍嗎!”
“我幫你,你出來啊……”
然而,無人回應。
他胡亂地撥開了向著他襲來的怪物,就在山腰處,那裡傳來了一陣憤怒的龍吟之聲,他渾濁的眸子一亮,立刻發了瘋似的,跑向了那龍吟的方向,隻見密密麻麻的怪物攀爬在那紅龍的身上,死死地撕咬著他的鱗片,那紅龍卻是厲聲嘶吼道,他拼了命地向著一個方向掙扎,“太奶奶,太奶奶……”
承來方丈腳步一頓,他順著紅龍的方向,目光遲疑,隻見一個單薄的身影背對著他半跪在地上,那道身影滿身皆是傷痕,鮮血染紅了她的衣物,纖細的手中死死地握著把琵琶。
承來方丈一時幾乎忘記了所有的動作,他目光定定地看著那個人影,目眦欲裂,耳邊的喧囂在此刻紛紛退去,直到一個胖蘿卜尖叫著從他身邊跑過,撲向顧言音,他這才如夢初醒,一步一步,緩步向前走去。
胖蘿卜撲倒了顧言音的身前,她的小手抓住了顧言音的指尖,翠色的靈力瘋狂地湧向顧言音的經脈之間,然而,更多的鮮血從她的周身流出,不過瞬間,白白淨淨的胖蘿卜便被染成了個血蘿卜,她無措地捏著顧言音的指尖,眼淚吧嗒吧嗒地自她的眼角滴落。
那個人魚看著突然竄出來的胖蘿卜,眼睛一亮,“今兒可真是個好日子,這麼個寶貝白白送上門來。”
“可惜了,這麼個美人兒……”那人魚走到顧言音面前,忍不住再度感嘆道,他揪著胖蘿卜的葉子,便要將她給揪走,胖蘿卜死死地抓住顧言音的衣角,哭的撕心裂肺。
那人魚有些不耐煩,他尾巴動了動,便要將顧言音甩到一邊,卻隻覺一個人用力推開了他,他面色一變,轉頭便要罵,一轉頭,卻看到了神色空洞地方丈,那人魚忙笑著道,“原來是方丈啊。”
“今日可多虧您了,若非有您幫忙,我們今日還抓不住這女人。”
他的話似是提醒了承來方丈,隻見他面色大變,陡然抬起一腳,便直接將他踹到了一邊,胖蘿卜連忙跑回顧言音的身邊,她抱著顧言音冰涼的手,眼淚無聲墜落。
承來方丈立於顧言音的面前,他的目光落在顧言音染血的面上,隻見她那點殷紅小痣似乎與以往已經模糊褪色的的記憶重合。
承來方丈有片刻的恍惚,他的脊背一塌,一股細密的疼痛攪入他的胸口,他今年緊繃,額間的青筋突起,一股恐怖的威壓瞬間席卷這一小片天地。
那群怪物有片刻的遲鈍,紅龍見狀,他連滾帶爬地跑向此處,幾乎不敢觸碰顧言音,他聲音顫了顫,“太奶奶……”
無人回應,顧言音隻靜靜地半跪在那裡,眉眼微垂,目光空洞地看著地面。
蘇御一來,便看到了這麼個場景,他面色大變,死死地看向顧言音,目眦欲裂,“音音,外公來了,音音,外公和你娘來了……”
蘇御走上前來,眸色通紅,他的指尖落在顧言音的頸間,那裡幾乎已經停止了跳動……蘇御指尖一顫,隻見顧言音渾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心脈盡斷,呼吸已幾不可聞,“這是怎麼回事?音音……”
胖蘿卜察覺到顧言音逐漸失去溫度的手,她的哭聲越發悽慘,兩個龍崽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他們咧著稚嫩的小嘴,嗷嗷大哭起來。
紅龍咬了咬牙,跪在了顧言音的面前,一臉悔恨道,“是我沒用,太奶奶,是我沒用……”
胖蘿卜哭著哭著,她忽的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她看著自己的胳膊,目光在四下打量著,而後在看到一旁的一把長劍之時,她白嫩的小臉皺了皺,直接一臉決絕地跑向那長劍,隨著一聲慘叫之聲響起,眾人一怔,隨即便見胖蘿卜拖著一條雪白的胳膊,搖搖晃晃地走向了顧言音。
胖蘿卜將她的胳膊拖到了顧言音的面前,隻見一陣微光閃過,那胳膊化作了一道流光,湧入了顧言音的體內,顧言音哇地一聲,忽的又嘔出一大口血來。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承來方丈看著顧言音,不死心地將指尖貼在了她的脈搏處,隨即,似是被燙到了一般,連忙收回了手,卻見一道微弱的光芒自她的手腕處亮起,那光芒似是有生命一般,自顧言音的手腕上跳了出來,化作一道小白蟲,充滿依賴地黏在他的指尖之上,歪歪扭扭地貼來貼去,似乎是在撒嬌一般。
這是他的孩子,在她死前親手種在體內的小天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