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山君:“有這個規矩?我不太懂這些。”
孫府尹可不相信她不懂。她都來兩次了!
不過見套不出什麼話,隻好遺憾的又關懷了幾句,最後悻悻離去——足以見得,他還沒有攀附上皇太孫這條大腿,人家都不跟他透一透後續。
但也不要緊。從現在開始攀就行了。他叮囑獄卒一定要看好了蘭山君,“這種關鍵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心裡有壞水,你們啊,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而後想了想,又對獄卒道:“去查查咱們這裡有沒有跟齊王府有瓜葛的,要是有,一律調走。”
獄卒點頭,小聲問,“大人,齊王府是真敗了?”
孫府尹瞪了他一眼,“你管這麼多幹什麼?”
可是回到家裡,他一邊叫妻子給自己收拾衣裳去府衙,準備在齊王案結束之前長住不回以表忠心,一邊又猶豫起來:齊王雖然敗了,但是齊王府還有齊王世子……他現在徹底投靠皇太孫會不會被齊王世子厭棄?
齊王府真的敗了嗎?
孫夫人見他一臉的糾結,好笑道:“剛剛還風風火火的要走,現在怎麼邁不開腿了?”
孫府尹嘆息,“我想親自去把洛陽府衙管住,管成一個鐵桶,又怕我真管成一個鐵桶,將來要被清算。”
他搖搖頭,罵道:“功名不過半紙,卻要千山萬雪。”
然後踟蹰的問,“夫人,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孫夫人和他青梅竹馬,一塊讀書長大的,才智並不弱,想了想道:“你也沒得選。鬱夫人在你手上出事,你活不過一月。但即便日後齊王府勢力變大來清算你,也是幾年後了。”
“咱們先活過這幾年再說吧。”
孫府尹一聽,頓時點頭,“我剛剛真是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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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都這個歲數了,還能有幾日好活呢?
他第二日早早的就買了包子去牢獄裡面獻媚:“鬱夫人,您在我這裡一日,便可一日安心。”
蘭山君道謝,接過包子吃了起來,笑意越來越大。
孫府尹好奇,“可是有什麼好事?”
蘭山君就道:“查明冤屈,為民做主,都是好事。”
她看了孫府尹一眼,又低下頭。
為官為人,都有顧慮。世上如同清水一般的人不多,大多人渾水摸魚。
孫府尹就是典型的渾水摸魚之人。他的所思所想是大多數人的所思所想。
他今日敢投靠皇太孫,其他人心裡也應有數。
如此,齊王大勢已去,他就不敢等著皇帝回心轉意,不敢等著齊王世子比過皇太孫。
他必須趁著人還站在他這邊的時候做出最後一擊。
畢竟,他手裡能用的人已經不多,遲則生變。
蘭山君一邊盤算一邊慢慢的嚼包子,一口一口的嚼幹淨,最後舒出一口氣,道:“孫府尹,這包子的肉鮮得很,還請你幫我明日再帶幾個來。”
孫府尹一聽,立刻高興起來,“您放心,肉包子管夠。”
——
齊王府裡,齊王世子滿心焦灼,腦海裡不斷回想齊王的話。
隻要一想到這句話,他就渾身戰慄,整個人都是顫抖的。
大概子時,有人敲響了門。
齊王世子連忙開門,來人穿著黑色的鬥篷,抬起頭,赫然是兵部尚書楊馗。
他詫異半晌才道:“原來父親說的利器是您。”
楊馗笑了笑,點頭道:“是。”
他一直都隱在暗處,平日裡並不與齊王接觸,眾人都以為他並不涉黨爭,是陛下的人。
齊王世子恍然道:“怪不得當初太孫一黨連殺博遠侯,林奇,父親都不慌張。”
原來殺來殺去,兵部尚書這個位置上都是他們的人。
齊王世子的心稍稍安穩一些,而後頹然道:“父親讓我帶話給您,說……當年的計策可以開始了。”
楊馗沉穩的點頭,然後問:“世子可知曉是什麼計策?”
齊王世子閉上眼睛,艱難的道:“奪宮。”
楊馗笑起來,“世子不用擔心,為了這一日,臣和齊王已經謀劃多時。”
齊王世子狠狠咬著牙,“可是,一旦失敗,齊王府的人一個都留不住。”
楊馗搖搖頭,“可是,皇太孫一旦登上皇位,齊王府的人也留不住。”
齊王世子:“皇太孫不是嗜殺之人——”
楊馗便好笑道:“世子,您還是太天真了。當初先太子之死,齊王爺可逃脫不了幹系。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皇太孫為了殺齊王,隱忍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報仇,您為什麼會覺得皇太孫會留下您和府中人的性命呢?”
他搖頭,“皇太孫這幾年的所作所為,您也是看在眼裡的。他可有半點心慈手軟?世子爺,您還是聽王爺的吧,贏了,就是千秋功業,輸了,也不過是提前死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道:“成為王,敗為寇,不需多計較。”
齊王世子便覺得楊馗不愧是父親最信任的人,跟父親的瘋勁一模一樣。
他道:“你們太大膽了……”
楊馗聞言,嘆息道:“若是齊王爺當初聽我的話大膽一點,怎麼會變成如此地步?”
齊王世子詫異,“你以前就想奪宮?”
楊馗:“以前的大膽,可不用奪宮,殺掉鬱清梧即可。”
他不滿道:“當初博遠侯死的時候,我就說過幹脆直接殺掉鬱清梧,不能給皇太孫一把鋒利的刀。可是王爺不肯。他在乎陛下的心意,怕殺了鬱清梧讓陛下不喜。”
齊王世子還是第一次聽說此事,不由得側頭看過去。
楊馗也看向他,道:“王爺一直都覺得自己勢力太大,引起了皇帝的忌憚,所以被砍掉一些正好。博遠侯是,林奇是。但他不在意被砍的人,被砍的人自己卻在意。都是奔著從龍之功來的,誰願意成為棄子?從那時候開始,投靠他的人,就成了一盤散沙,時不時從他的掌縫裡流走。”
這時候已經是一步壞棋。他一直覺得王爺是被皇帝忽悠過頭了。
“王爺總是覺得有陛下的寵愛就能到最後,可他忘記了,陛下最寵愛的也不是他,而是陛下自己。”
楊馗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等王爺回過神來的時候,殺鬱清梧已經沒用了,我便為王爺獻策,幹脆毒殺太孫妃,讓太孫跟陛下對上。”
齊王世子蹭的一下站起來,“是你的主意!”
楊馗笑著點頭,“是。”
“可惜這一招,竟然沒有用。太孫妃不知道怎麼的又活了下來,反而讓林貴妃無辜逝去。”
一招不成,便再出一招,他與齊王一起策劃了倪陶案。
“但天不公允,明明是完好無縫的計策,又把鄔慶川和宋國公都栽了進去。”
他嘆息道:“而後,一步一步,就被逼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若是王爺一開始就聽我的,那後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他也站起來,在屋中踱步,“從鄔慶川和宋國公死的時候,我就知曉,我們跟太孫一黨有許多消息是不同的。他們似乎有人一直比我們先一步知曉我們會做什麼。”
若不是這些計策隻有他跟齊王知道,他是懷疑身邊有內鬼的。
他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
冥冥之中,自己好像被掣肘了一般,做什麼都會失敗。
楊馗再次嘆息:“世上萬般之事,若是缺少了一味氣運,便難以成事。”
“既然如此,不若直接用刀殺出去,殺出一條血路來。”
齊王世子聽得越發沉默,最後問,“不可商量了?”
楊馗:“不可商量。”
齊王世子,“可是皇太孫身子不好,活不了多長時間,為什麼不再等等呢?”
楊馗就哈哈大笑起來,“世子爺,您真是……天真啊。”
所以他寧願在齊王手裡做事,也不願意成為世子的人。
他道:“皇太孫若是會死,第一個殺的就是您和世孫。”
齊王世子想要反駁,被他截斷話,問:“他都死了,難道還會懼怕殺掉您和世孫嗎?”
齊王世子不說話了。
但這句話,也說服了他。
他苦笑一聲,“那父親呢……我在大殿裡表態,也是放棄了父親的意思。父親成功了,我呢?”
楊馗詫異道:“王爺隻有您一個兒子,自然不會舍棄您。”
齊王世子神色難堪,而後等了許久才道:“好……那就賭一賭。”
賭對了,那就贏。賭錯了……不過一條命。
他現在活著,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成了一個笑話。
他喃喃道:“小時候,其實挺好的。”
——
洛陽這幾年就沒有平靜過。
元狩四十八年的博遠侯案,四十九年的蘇懷仁和林奇案,五十年的鄔慶川和宋國公案,五十一年的鎮國公府蜀州案。
一年一樁大案,洛陽官員們人人自危,生怕屠刀砍到自己的腦袋上,所以恨不得縮起脖子做人。唯獨國子監的學生不怕這些,在集賢堂和高竹館裡談論此事,高聲大哭,“國之蛀蟲,殺我萬民!”
他們雖然會被人利用,但熱血從不冷卻,有好幾個撸起袖子就去大理寺和洛陽府前靜坐。
皇帝聽聞消息的時候,氣得砸碎了好幾個茶杯。他罵道:“朕就是對他們太過於寬厚,才讓他們無法無天。”
劉貫連忙勸道:“陛下,您不要再生氣了。太醫不是說了嗎?您要靜心養氣。”
皇帝冷笑,“一個個的都來氣朕,朕怎麼靜心養氣?”
劉貫嘆息,“老奴心疼您,可也沒有用。您是陛下,天下事都等著您去定奪。”
皇帝深吸一口氣,“朕現在,真是越發力不從心。”
劉貫給他按腿,不敢接話。皇帝便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太孫可曾來拉攏你?”
劉貫手一抖,跪下去就是磕頭,“回陛下,沒有。”
皇帝笑了笑,“你怕什麼?朕又沒懷疑你。”
劉貫爬過去繼續給他按腿,道:“陛下,奴才就陪著您一人。若是有造化,在您的前頭去了,那您就賞奴才一個玉如意陪葬,老奴好去閻王爺那裡賄賂,下輩子還給您做奴才。若是沒有造化,那等您仙去,奴才也不獨活,隻望您黃泉路上等等奴才。”
“奴才自小就跟著您,這麼多年,奴才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知道嗎?可千萬別拿奴才打趣了。”
皇帝心中動容,道:“劉貫,朕最是相信你。”
劉貫給他按好了腿,正好碰見蔡淑妃過來,他便退了出去。
蔡淑妃又來告皇後的狀了。
皇帝正在寬慰她,“皇後這個人,是有些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