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稍顯平和的氛圍,又緩緩凝滯起來。
鬱暖成日深居閨閣,閉門不出,家人拿她沒有半點法子,勸也勸過了,之前仲秋時節,仿佛閨女心情稍好些了,可轉眼間又成了這副哀戚戚的模樣。
鬱成朗無奈,勸也勸了,說也說了,卻隻得把原靜叫了來,使她給鬱暖開解開解。
其實前些日子,原靜也並非沒有來過。
隻是鬱成朗知道,她一向是和鬱暖一個鼻孔裡頭出氣,同仇敵愾得很了,壓根不會真心勸鬱暖嫁進周家,故而便不曾放她進來瞧鬱暖。
然而現下婚事臨近了,請原靜來,也是萬般無奈之策。
原靜許久不見他,但此時滿心皆是阿暖,對著鬱成朗卻生不出半分情意,隻皺了眉點頭道:“阿暖人在哪兒,且帶我瞧她。”
鬱成朗瞧她一眼,發現這姑娘倒是比再見那日消瘦了些,眉目間的羞澀情意也消失不見,倒是瞧著她的側顏,微擰長眉,頷首道:“原姑娘請隨我來。”
原靜見到鬱暖之後,實打實松了口氣。
因為鬱暖瞧著倒還好,並不曾到她想象的那種程度,於是趕忙上前拉了鬱暖的手道:“這些日子,你兄長可有為難於你?我瞧你氣色像是仍舊不好。”
那是自然的,她就沒面色紅潤的時候,再是正常不過。
鬱暖搖了搖頭,露出一絲笑容:“沒有,兄長一向待我甚好。”
原靜提起鬱成朗的時候,眼角總是微微上揚,神色雖不曾有所變化,但鬱暖看得很清楚。
然而,她記得原著中原靜和鬱成朗,應當沒有在一起過。
鬱家敗落,原家卻仍是深受皇恩,為朝中重臣。故而,他們是決計不可能在一塊兒了。
原靜還是不樂的樣子:“隻他話多,成日不著調,也不曉得替你想想。我看他這兄長,當得可真夠差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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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暖但是淺笑,垂眸並不多言。
原靜嘆了口氣,同她推心置腹道:“婚事也快臨近了,你不曉得,崇北侯世子先前還與崇北侯鬧騰了一場,吃醉了酒,可是當著宴會諸人呢,險些給崇北侯打斷了腿去。有人說秦恪之提到了你,隻是沒有再多言,亦不知他是何意,但我卻知道……”
原靜眼眶有些泛紅,嘆息道:“阿暖,我極是不願你嫁給那人的。隻要你不願,那都不是良配。你兄長今日叫我來勸你……可我偏偏不勸。”
原靜握住她的手,眼神寧靜而鎮定:“即便知道不可能,但還是照著你想的,去做吧。若你執著過,往後便沒什麼好遺憾的。如若真能擺脫那樣的命運,我卻是要為你搖旗吶喊,在所不惜。”
鬱暖神色微動,抬眸瞧她,卻見原靜眼裡盡是認真。
她微微嘆息。
如若她的推斷沒有偏差,原靜的命運亦非完滿。不曉得是不是原著裡,在作者沒有下筆描述的地方,原靜也曾這樣執著地反抗過。
送走原靜,鬱暖自然還是老樣子。
公事公辦,照著人設來,這是她必須做的,況且原靜也的確並沒有勸她甚麼。
原著中,她印象最深的,還是鬱大小姐和周涵成婚那日。
周涵揭開她的紅蓋頭,見到的卻是一張冷若冰霜,漠然至極的絕色容顏。從頭到尾,至吃合卺酒,鬱大小姐始終都未開笑顏。不過她也並不會去反抗,白白惹人笑話,更不是她的作風。
她隻會居高臨下,置他人於難堪。
當夜,鬱大小姐在要圓房的時候,甚至還拔出匕首相逼。自然,她以死相逼,男主卻無甚感想。他並不缺女人,更沒嘗過情愛的滋味,故而並不刻意去在乎任何一個女子。
如此,新婚之夜,兩人皆是緘默不言。冷冰冰度過這一夜,隔日,兩人的關系便極度僵硬起來。
鬱暖覺得有點心累。
認真來說,她覺得自己也不是表演系出身的,隨便演朵白蓮花倒算了,但叫她演出這麼激烈的反抗情緒,卻並不怎麼得心應手。
她隻怕自己當夜演不好,在他跟前露馬腳,又腦殼劇痛。
所以,鬱暖權衡再三,還是選擇自己在沒人的時候,反反復復演練,以確保到時候見了男主不會又過於緊張而出亂子。崩人設的滋味太難受了,她再也不想重新感受一趟。
她盤腿在床上,手中握著一把嵌了大塊寶石的匕首,擰眉悄悄道:“你別過來!要是敢來,我便立刻自盡!”
說完,她略一皺眉,有些沮喪。
聽上去,聲線還是有些軟綿綿的,沒什麼威脅力的樣子。
於是她又振作起來,挺直脊背,反手握住匕首,對著虛空冷笑道:“你我本是路人,你若再敢靠近,休怪我不客氣!”
這個……好像有點氣勢,但仿佛有點崩人設。休怪我不客氣甚麼的,不像是鬱大小姐會說出來的啊。
她把自己折騰得氣喘籲籲,委屈得不成了。怎麼就拿匕首威脅人這一條,她就是演不好呢!難過。
鬱暖反省了一下自己,還是選擇推鍋給男主。
很有可能,是因為男主給她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了,以至於她一想到要見他,一顆心便砰砰跳起來。不是害羞的,是怕的,他真是極可怕。
折騰半宿,她倒是陷在被窩裡頭,神智無知睡著了。
……
夜涼如水,外頭漆黑寂靜,現已是子時,乾寧帝將將批完奏折。年輕的帝王長眉若劍,眼底是一片深邃冷淡,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地,一頁一頁翻著澄紙。
翻到某一頁時,他慢慢勾唇,不置可否。
真是,可愛啊。
第25章
很快便到了冬日裡,鬱暖本就體弱怕冷,現下更是成日被凍得瑟瑟發抖,手腳冰涼。
她覺得,自己就算不吃那麼些涼藥,可能宮寒的毛病都少不了。
說起宮寒,鬱暖倒是有點不好意思。
因為她才發現,鬱大小姐來月事挺晚的,仿佛是她來到之後,才有的初潮。頭一趟來,她便痛得像條鹹魚,唇瓣煞白抿緊,幾乎要厥過去。
在原來的世界,鬱暖活得幾乎像個直男。
她雖和鬱大小姐長得一模一樣,部分喜好也很相似,但她卻並不節食也不糟蹋自己,所以身體雖然算不上特別康健,但也十分正常。
所以,她幾乎不懂痛經是什麼滋味。
朋友與她說,痛經,就是,恨不得把子宮剜了下油鍋爆炒,也比讓它長在肚子裡折磨自己要好。
鬱暖心裡一驚,馬上安慰道:“有那麼嚴重麼?怕不是心理作用?放寬心,多喝水,應該就沒事。”
現在她懂了。
痛經真是……再痛不能了,要命她隻有一條!
由於鬱大小姐她瘋狂節食,愛穿輕薄仙氣的衣裳,天生體弱多病,故而導致月事來得極晚,甫一來,便紊亂失調痛經樣樣兼有。
鬱暖捧著肚子,簡直痛不欲生。
她終於知道為何鬱大小姐胸這麼小了,板著手指算算來月事的日子,她這身子根本才剛開始發育吧?尷尬。
由於她和周涵的婚期在隆冬,再由於,她運氣可能比較差(…),所以導致她是來著月事,被送上花轎的。
乾寧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一大早,鬱暖便被南華郡主哭哭啼啼得從床上提溜了起來。
南華郡主這段日子經常哭。
女兒一哭她也跟著哭,拿綢帕子擦臉,一天能打湿好幾條,擠出來的淚水能裝滿一整瓢。女兒不停她也不住,母女倆時常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面對面斷斷續續哭一下午都不嫌累。
鬱暖總覺得,那是因為南華郡主終於參透了對付她的技巧。
和女兒講道理那行不通,那就一起哭吧,看誰哭得過誰。
講道理,鬱暖還是差了那麼一招。
昨晚偷偷排練洞房花燭夜到極晚,夜裡捂著肚子,睡得磕磕絆絆,小腹的酸疼蔓延到胃裡,五髒六腑都在叫囂著同她抬槓,直到後半夜才好許多,便沉沉睡了過去。
雖然她知道明天要成親了,但她並不是很緊張。
走劇情又不是頭一回了,有什麼稀奇的。所以到底還是多多歇息,養足精神罷。
接著天還沒亮,便給她娘親從被窩裡頭提了起來。
南華郡主厲害了,自小習武的,若她是個公子哥,那定然是西南王旗下一員猛將。然而她是個女的,所以隻能在後宅禍禍家裡人,對外是一張賢惠幹練的面孔,回了屋便是隻兇猛低吼的雌老虎。
忠國公年輕時候,便沒少給媳婦吊打,一直到生了女兒,南華郡主才有些溫柔起來。
所以,機智勇猛力大無比的南華郡主,是一邊嚶嚶哭泣,一邊把女兒一把從被窩裡拽出來的。
鬱暖整個都睡懵了,像隻傻了的小狸奴一樣巴巴看著她,滿臉剛睡醒的茫然,剛扁扁嘴想掉淚,便見南華郡主已經哭得一臉猙獰,滿臉鬥志,似是好整以暇覷著她。
鬱暖想想還是算了,今天輸在起跑線上了。
今日是她出嫁的吉日,即便鬱暖還想哭,但南華郡主卻不會允許她掉金豆子。
這一大早的起來,先是穿著中衣梳洗勻面,再來便是被南華郡主塞了幾塊糕點,連水都沒法喝,隻得抿上一口茶潤潤口。特意請來開臉的媽媽,正極為小心地給她的臉上塗了些滑石粉,拿綢線一寸寸仔細滾過頰肉。
她隻覺手下少女的面頰,像是一匹如雲霧絲滑的綢緞,又似是觸手生溫的美玉,端是她這一輩子不知給多少貴女開過臉,依然有些不敢動作,生怕把這小姑娘弄疼了。
盡管這樣,鬱暖的面頰還是有些泛紅,刺刺的疼。
開過臉,南華郡主便趕忙從檀木描金小盒子裡頭拿了些玉容膏子,給她整臉皆敷上,直到過了半刻中,才堪堪洗淨,露出雪白柔美的容顏來。
開完臉,便是馬不停蹄又使喚梳頭的全福人給她盤發,她這身上,整整給掛了幾重首飾珠鏈,頭上那頂點翠鳳冠,赤金絲鏤空色澤明豔,側面綴上翠葉和斜鳳,垂落無數細密的流蘇,於白日裡盡顯光華流轉,美不勝收。
鬱暖也是個姑娘家,自然喜歡好看的頭飾,在銅鏡前微微凝神,有些看呆了。
銅鏡中的姑娘,這才有些像是她自己。
她為了不崩人設,這段日子便是見那妝奁裡頭有諸多首飾,她也不能戴,因為鬱大小姐不喜繁復奢華的首飾。而她穿的衣裳,幾乎都是素淡雅致的。除了氣秦婉卿那趟,便再沒有更多了。
可她卻喜歡奢靡富麗的東西。
即便在原本的世界裡,她都偏好奢華大方的珠寶,和精致獨特的各類手袋,更偏愛以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高跟鞋,來妝點她修長白皙的雙腿,而非是頂著一張素淡的臉,高高在上似是仙姝下界。自然,這點微不足道的喜好,隻能暗藏於心了。
然而再喜歡,也抵不過這鳳冠是真的太重了。
聽清泉說,上頭整整綴了百顆圓潤等大的珍珠,寶石和赤金珠花更是若幹。
她的腦袋都要給壓塌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