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暖蜷縮在架子床裡,面色蒼白,隻是淡淡道:“娘,女兒真的不想去,身子也不太適意,您便讓我休息幾日罷,橫豎那個宴請上,也不是非要我去不可。”
南華郡主嘆氣,摸摸女兒的鬢發,輕聲道:“你是不是,還怪娘,當初讓你嫁給周涵?”
鬱暖蒼白一笑,輕聲道:“怎麼會?娘把我教養大,可不是讓我怪罪您的。”她說的很輕聲,語焉不詳。
南華郡主的眸子有些泛紅,把女兒摟在懷裡道:“你以後會知道的,娘不會害你的,娘是一心為了你好。”
鬱暖不知該說甚麼,她覺得自己的結局可能不怎麼好,但南華郡主現在的反應,也不像是在裝的,更非像是知道所有事情的樣子,所以其中定然有另外一層關卡,是原書中也沒有提到的。
原著中留下的小疑點其實並不少,但由於整片架構太宏偉,所以導致許多小細節都不能完全詳細的解釋到,所以就導致即便是身為讀者的鬱暖,也有部分無法完全知曉的地方。
就像是臨安侯府周家。
這個家人,雖在長安城裡平平無奇,到了幾乎平庸的程度,但卻一直屹立不倒,原著中幾次男主出手的權利大洗牌,全都不曾影響到他們。
然而,長安城內的貴族,大多都不算幹淨,在這個圈子裡,從來沒有能一清二白獨善其身的存在,所以即便一次洗牌不倒,幾次下來絕對會受到波及,或者幸運些的,還能直接扶搖直上。
可是這些,臨安侯府都沒有。這也是鬱暖來到這兒以後,回想幾遍,才察覺到的地方。
臨安侯府的地位,似乎從頭到尾,每逢提起,都古井不波,像是沒什麼變化的一條水平線。而在原著中,這個侯府仿佛除了男主暫居的地方以外,便一無是處。
但認真想來,果然男主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帝王,也不可能真的由於幾句高僧之言,便真的在一個落魄侯府呆了那麼多年,不掉馬估計也不全是因為他變態,大約還有旁的原因在。
其中,定然有一些沒有交代的,或是隱藏在劇情中的暗線。
說來慚愧,鬱暖看文,一向是得過且過,基本幾十萬字一天就能刷刷翻完,幾千萬字的超級長篇,也就一個月不到這樣,所以其中她頂多就能看到點表層信息量,圍觀男主打臉收後宮擴展皇朝版圖之類的,更細節暗示過的東西,她就不見得知道了。
她邊想著,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雪白的團兒,想了半天,才懵懂地舒口氣。
她管那麼多幹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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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太復雜了,琢磨那麼多,不見得對她有什麼好處,還是知道少一些會比較好罷?
她從前看電視電影都是這樣說的,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所以果然還是不要瞎琢磨了,安靜當一朵黑心蓮認真走劇情比較適合她。
南華郡主見她如此,眼淚水差點決堤,隻抱著女兒哭道:“阿暖,你可不要嚇娘親……娘也隻是為你將來考慮,你可有覺著不爽利的,胸口發悶了麼?你不要再嚇唬娘親了!”
鬱大小姐雖然白蓮,但的確把家人看得很重要,所以見南華郡主擔心成這樣,定然不舍得再圖惹母親擔憂了。於是她慢慢搖頭道:“女兒沒事,去便是了,其實……或許也沒什麼。”她說著,露出一個哀傷蒼白的笑容。
南華郡主抱著閨女,忍不住流下眼淚。
在南華郡主的眼淚攻勢下,鬱暖終於隔天還是收拾妥當,乘著馬車去了臨安侯府周家。
這趟,她娘親南華郡主也一道跟去了。
然而剛進去,她便在遊廊上見到了一個淡色襦裙的纖細少女。這姑娘正含著怯怯的微笑,對僕人們交代些甚麼。
鬱暖頓時無言以對,心裡莫名有點小小的不爽。
如果說,鬱大小姐是全書第一白蓮,那這位傳聞中男主在周家的小表妹,肯定是全書第二白蓮。
鬱大小姐的柔弱蒼白眼淚攻勢,碰上這位白蓮表妹,正常來說都會事倍功半,因為對方也自帶淚花,柔弱不勝。
最主要的是,表妹是真·白蓮聖母,白切白的那種,智商不高沒什麼心機一問三不知的智障羞澀小可愛類型,在女人眼裡肯定很煩,想抽她一頓都不為過,但在男人眼裡就成了需要呵護的小寶貝。
可鬱大小姐卻是朵黑心蓮,所以導致小表妹一直被鬱大小姐背地裡狠辣使絆子,含著一包淚默默舔舐傷口,忍痛不想破壞表哥表嫂的關系,卻在高大沉默的表哥面前故作堅強,經常勸他不要對表嫂抱有成見。
然而男主把事情都看在眼裡,就是從來不置一詞而已。
是的,他誰都懶得理會,非常淡定一臉冷漠置身事外,大約還是覺得浪費時間罷。
如果說鬱大小姐拿的是宮鬥劇本,小表妹手上的就是苦情戲劇本(…)。
更重要的是,小表妹雖有一張童顏,但身材卻豐腴得像隻葫蘆。一看就是男主偏愛的那種類型。
嗯,鬱暖覺得,按照人設,她看不慣小表妹很正常。啊,所以之後可能會毒舌刁難她吧,那仿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第17章
淡色襦裙的少女,見到鬱暖之後,便露出一個微笑,提著裙擺上前向她一禮,非常自來熟地拉起鬱暖的手臂,柔柔道:“總算等到鬱大小姐啦,方才妹妹正要叫嬤嬤去大門口候著你呢。”
南華郡主已經先去瞧周家主母了,聽聞她今日身子不爽利,故而才叫鬱暖先去找同齡人一道說話,她稍後再來尋女兒。
鬱暖孤身一人,羅裙纖素,體態風流,眉目柔弱絕色,像是一汪潋滟羸弱的泉水,被人輕輕一攪,便會支離破碎,漣漪道道。任誰見了她,都不得不感嘆,那些為鬱大小姐瘋狂為她痴迷的謠傳,或許也並非是虛言。
而鬱暖隻是對少女微笑一下,並不說話。
少女見她不答,也不過是露出一軟和的微笑,又拉著她的手道:“鬱大小姐可有見過我表哥?您別看他平日裡都不愛說話,但其實待人特別好的,下趟我引你去瞧瞧他罷。”
她一臉天真,熟稔地柔聲細數著自己和三表哥的日常,又帶著笑問了鬱暖她身邊的事體,嘰嘰喳喳,清脆悅耳,又仿佛與她特別親近。
鬱暖回答的皆很簡略,垂眸卻又聽少女笑著道:“你不曉得,我三表哥夜裡困不著,總去池邊喂魚呢,他一向都有這般習慣的……”
習不習慣的鬱暖不知道,她隻知道,眼前這位小表妹,由於小時候被男主救過,這些年來一直跟在男主身後,維護他並單方面(…)陪伴溫暖他。即便周涵面上不顯,她也對他充滿仰慕。
鬱暖輕輕點頭,走到拐角處頓了頓,才淡聲問道:“嗯,不知姑娘姓甚名誰?”
少女愣了愣,頓住,仿佛沒有感受到尷尬的氣氛般,自然而然親密道:“叫我楚楚便好了!抱歉之前忘了告訴鬱大小姐了,我以為你知道的。”說著又吐舌,模樣天真嬌憨。
鬱暖嗯一聲,道:“我問的是全名,抱歉,因為我並不知道你是誰呢。”她的語氣很隨意,一副置身事外毫不在意的冷淡樣子。
少女柔軟有致的身子輕輕一顫,她看著鬱暖勉強微笑著,弱聲道:“我名叫徐楚楚……先頭或許楚楚有些冒犯了,隻是太想著與您親近了,以為鬱大小姐要嫁進來,應當很是曉得我是誰的……我真不是故意的。”說著又有些局促地低頭,看上去像隻可憐的小兔子。
鬱暖嗯一聲,視線在徐楚楚身上略過,面色有些冷淡,把手從她的臂彎裡抽出來,眉目微涼道:“抱歉,我不習慣這般。”
徐楚楚立馬細弱道:“好,往後,楚楚再也不會了。”說著又有些委屈地低頭。
鬱暖沒有搭理她,隻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引我去宴會的地兒罷,還是不要遲來的好。”她纖細雪白的脖頸筆直優雅,像一隻脆弱高貴的天鵝。
像鬱大小姐這樣眼高於頂的貴女,自然不會把徐楚楚一個寄人籬下的小表妹看的多重,於是指使人的語調,便像是在使喚一個最普通的婢女,非常漠視且不友好。
徐楚楚忍氣吞聲慣了,眼裡含著一包淚,但隻是吸吸鼻子,顫著聲音道:“我來給大小姐引路,前頭回廊有臺階……鬱大小姐小心。”
鬱暖看了徐楚楚一眼,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但甚至也懶得關心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不管小表妹是不是和原書第三人稱視角描寫的那樣純白無辜,她都管不著。
到了開宴的花廳,鬱暖不出所料地見到了秦婉卿。覷她正身著一身水紅掐金襦裙,挽著精致的蜀繡半臂,掛著精致慵懶的笑容,與周家幾個姑娘,還有幾個年輕的媳婦說著話,時不時發出輕笑聲來。
鬱暖沒來由覺得有點心累,所以隻是挑了稍遠的一塊兒地,慢慢坐下了,揚起細巧的下颌道:“徐姑娘自去忙罷。”
徐楚楚挨著她坐下,不太敢往對面瞧,有些細弱道:“這怎麼成的?鬱大小姐是我未來的表嫂,三表哥待楚楚很好的,楚楚自然要同您一道的。”
鬱暖嗯一聲,卻不曾阻止。
她看徐楚楚瞧秦婉卿的那個樣子,作為老對頭,她這心中也便有所猜測了。肯定是秦婉卿沒給徐楚楚好臉色看,甚至給她難堪,並刁難過她了,這徐小表妹才怕成這幅樣子。
說的就好像鬱大小姐就會多喜歡她一樣,天真。
呃,鬱暖莫名有種,男主後宮起火的錯覺,一個兩個三個都處不好,也是非常尷尬了,那以後有小四小五小六小十八該怎麼妻妾和睦相處?
噫,可怕。
鬱暖腦子裡頭不著調,臉上嬌弱蒼白,坐在那兒便像是一朵盛世雪蓮,於是很快便有人坐在她周圍,小心翼翼與她講話。鬱暖這優雅而得體的談吐,受到了周家許多姑娘的好感。
比對秦婉卿的觀感好多了。
一樣是姑娘家,大家誰都不可能徹底服誰的,秦婉卿這麼張揚火辣,不給面子又心機,長得還豔麗多姿,肆意囂張得很,是個女的都不會特別喜歡。
鬱暖就不一樣,她美麗羸弱,出生高貴又比較和氣,雖然不是人人都有幸和她友道,但她從來不會去得罪人。故而綜合看下來,很明顯鬱暖比較受歡迎。
而鬱大小姐待人,向來用遠交近攻之策。
觀感一般,或者喜歡的人,態度就特別好,又是柔軟又是知性淡然,而對待討厭的人,隻要有機會便不遺餘力伸出惡毒的獠牙,把她毒得面色青紫,然後自己還一臉無辜柔弱地全身而退。
然而,路人和她喜歡的那些人,卻沒人會相信個別人士的風言風語,仍舊信她愛她敬她。
所以,徐楚楚姑娘,看到鬱暖一臉和善地與人交談,面上的笑容溫柔蒼白,差點兒沒驚掉下巴。
明明鬱大小姐之前的態度,還像是拿她當洗腳婢一般,高傲冷淡得很,可一轉臉,態度換得自然又輕快。
於是徐楚楚便紅著眼圈,給鬱暖遞了一杯茶,又恭敬低頭怯生生道:“大小姐莫要燙著了。”
鬱暖伸手接下,手指仿佛被燙得一顫,卻還是輕輕道:“謝謝楚楚了,我正巧,是有些口渴了呢。”她說著抿了一口,才把茶杯放下。
此時明眼人都看見,她的指腹已經發紅了,似是被燙的,但隻是蜷縮起手指,面上仍舊含著淡淡得體的笑意,聲線柔和地接著話。
於是周家一個與鬱暖和原靜交好的二姑娘,便皺著眉讓人拿冰水來,又同徐楚楚冷淡道:“這麼燙的水,你也看好了再給暖妹妹啊,怎生這點規矩也不懂了。”說著便轉頭給鬱暖捂手,不再搭理徐楚楚。
徐楚楚有些無辜地瞧著她們,又倉皇應是,含著淚花自責。
鬱暖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柔柔拉著二姑娘的袖口道:“周二姐姐,你不要怪罪楚楚啦,我一點事兒都沒有的。”
她當然沒有事,皮膚發紅隻是因為本身皮肉太嬌嫩罷了,其實並沒有被燙到呀。
二姑娘也嘆氣,斜了徐楚楚一眼,不再說話。她其實和鬱暖這朵高嶺之花私交甚少,但卻和原靜關系很好。鬱暖是原靜的心肝小妹妹,在她這裡也是一樣的。
徐楚楚隻好默默坐在一旁不說話了,像是委屈得不成了,可憐又無助。
鬱暖沒有分給她多餘的表情,像是無視了她一樣,又含著一絲妥帖的微笑,與旁人輕輕談著琴棋書畫,又聊起花樣子和些家務事,纖長的睫毛微微垂落,既無辜又優雅,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她知道的很多,無論是高雅的東西,還是姑娘們更喜歡的胭脂水粉零食羅裙,隻要她願意,總能輕松與人聊到一塊兒去,並得到旁人真心的喜愛。雖然鬱大小姐會永遠保持不食煙火的形象,卻不代表她要放棄這一類的朋友,畢竟誰的內心又不是個俗人呢?
過了一會兒,正式開宴了,南華郡主還沒回來,估計是還沒和周家主母聊完,於是鬱暖便也沒有在意。
她隻需要負責,拼命喝酒,爭取把自己灌得人事不省,喝斷片,再做一朵最清純無辜的白蓮,那遇到男主的時候,起碼就不用硬著頭皮撲進他懷裡撒嬌賣痴了。嗯,她真是特別聰明呢。
眾人便見鬱大小姐神色淡淡,眉宇間夾雜著絲絲愁緒,白皙纖細的手握著酒樽,緩慢的,卻一直不斷地吃著酒,全程垂眸,一言不發。
一旁的秦婉卿微微冷笑起來。鬱暖這人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擺這幅怨婦樣子給誰看?直接就輸了一半兒了,蠢婦。
鬱暖已經把自己吃得有點迷糊了,正準備起身,有個端菜的丫鬟,卻一不小心,迎面把一小碗湯水灑在她的衣襟上,落下大片溫熱的汙漬。
鬱暖一下便清醒了,卻見那個丫鬟小心翼翼又急切道:“奴婢給您擦擦……”
周二姑娘正要責怪,鬱暖卻帶著醉意淡然道:“不過是不當心,不要怪她。”
於是,鬱暖便被順其自然地帶下去換衣裳了。
鬱暖被攙扶著,略有些跌跌撞撞的,身上馨香軟和,沒骨頭似的貼在婢子身側,滿眼懵懂茫然。
她不經醉醺醺地迷糊想著,難道原著裡鬱大小姐也被潑了湯水麼?但仿佛,她隻是吃醉了酒,出去散風的時候遇上的男主罷?
她皺了眉,始終覺得,仿佛有什麼不太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