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手,緩緩後靠。
“清央,多謝你讓我知道,原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我在你心裡,始終一文不名。”
第29章
◎海棠花落◎
一場酒醉, 換來了裴亦的深刻反省。
那幾天,沈清央如常上班,偶爾會收到裴小少爺投喂的各色下午茶, 個頂個的昂貴。蔣姝跟著沾光, 質問是哪位有錢的追求者。
她無奈,“發小。”
“那喻哲呢?”蔣姝替自己發小抱不平。
沈清央撥著蛋糕,笑容淡了下來:“不合適。”
“啊,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她不想跟蔣姝多提這件事,一塊馬卡龍塞進她嘴裡, “別操心我了蔣律。”
其實周日晚上,喻哲就跟她聯系過。
是在他發現她拉黑了他微信之後,打來電話, 不解地問她為什麼?
沈清央並未多說什麼,隻簡簡單單回了一句:“林竹是我同事。”
電話那頭登時沒了聲, 一秒,兩秒, 被掛斷。
Advertisement
之後,這個人在她生活裡銷聲匿跡。
沈清央無法理解這種多線程曖昧的爽感在哪裡。
但不重要,她很快把這個人從腦海中剔除。到了年中, 各種工作紛至沓來, 她一連忙了兩個星期, 七月, 裴亦的酒吧正式開業。
沈清央帶上孟希一起去捧場。
裴亦錢多, 朋友也多, 開業弄得熱熱鬧鬧, 請了一支很知名的樂隊駐場。孟希一進去便哇了一聲:“不錯嘛。”
裴亦來迎接他們, 四射的炫彩燈光裡, 他仍然戴著個墨鏡,臨近了才拉下一點眯眼看:“喲,孟大記者,稀客啊。”
“不稀。”孟希說,“不比裴少身殘志堅,瞎了還要開夜店。”
裴亦跳腳:“老子幾萬買的限量版墨鏡!”
他倆見面次數不多,一見面就掐,沈清央早已習慣,在吧臺上找了個空座位翻酒單。
“央央。”裴亦湊過來,“要不要我給你推薦推薦。”
“免了,你自己調的自己喝吧。”
她可沒有這個福分。
最後點了一杯純果汁,孟希則喝瑪格麗特,一款青檸香氣的雞尾酒,顏色像海洋,十分清新。
“最近怎麼了?”孟希問,“感覺你有點不開心。”
“工作累的。”
“真的假的?”多年閨蜜,一眼不信。
沈清央沉默,轉著吸管,片刻,有些出神地說:“隻是我最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是一個很無情的人。”
孟希不解:“為什麼這樣問。”
她攬過沈清央的肩膀:“別想那麼多了,人生在世,難保人人都對得起,苛責自己就更是沒必要了。”
是嗎。沈清央看著前方,輕聲說:“希希,我記得你說過我做事衝動。”
她好像總在做一些錯誤的決定。
又好像沒有錯,隻是天平兩端,她選擇維持自己覺得更重要的那端。
又過了幾天,七月底,林清宇生日。
他已經畢業,畢業後的第一個生日,自然要好好過,沈清央準備了一份禮物,帶去林家。
莊敏來開著她,見著她笑了:“清宇念叨你一上午了,一直在念叨姐姐怎麼還沒到。”
“他人呢?”
“陽臺曬衣服呢。”
沈清央換了鞋進去,不大的兩室一廳房子裡,輕易便能看見林清宇曬衣服的身影,正午陽光正好,男孩子又高,腳一踮便掛了上午。
莊敏站在她旁邊,目光溫柔:“清宇很懂事,小時候就經常幫忙曬衣服,那時候他夠不到,就踩在板凳上,現在都夠得到了,時間真快啊……”
沈清央聽著這些話,神色漸漸淡下來。
無關失望和傷心,隻是莊敏好像忘了,她也是她女兒。
幾乎完全錯過了成長過程,於是也就沒那麼在意了。
那天中午,沈清央吃完飯便回了徐家,拉上窗簾,睡了三個小時的午覺。
五點多,被敲門聲叫醒。
她迷迷糊糊從被子裡爬起來開門。
門外來人是方琴,嗔怪:“怎麼一回來就睡覺,還睡這麼久,你徐伯伯買了西瓜,切了好半天,不見你下來——”
話沒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人忽然被沈清央抱住。
養了這麼多年,從來沒這麼親近過,方琴怔了怔,手下意識拍拍沈清央的後背,語氣放緩:“怎麼了清央,身體不舒服嗎?”
她心軟地摸了摸沈清央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呀?”
沈清央沒給回答。
方琴察覺到頸間一點溫熱的濡湿。
不該這麼難過的。
話是她說的,受傷的是徐行知。
明明那五年也平淡地過來了。
沈清央從來不知道喜歡和愛有什麼區別。
年少時,她喜歡徐行知,像喜歡漂亮的花,又或是一首好聽的歌,不覺得有什麼區別。
分開時,心髒鈍痛,但也是短暫的。
好像天生對這些感情就淡薄。
又好像,有些不一樣。
這一個月以來,徐行知徹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從別人口中得知,他去了深圳出差。
異樣情緒後知後覺漫上來,一點一點蠶食了沈清央的睡眠。
她比以往更頻繁地夢見他。
夢見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姑蘇城酒店裡的那段時光。
夢見他親她,總能讓她心跳得很快。
夢見他喊她央央。
夢見他說,她夠狠心。
有時候夜半驚醒,從窗畔看到院子裡的那顆海棠樹,春日溜走。
它早已落盡了。
-
八月,徐行知從深圳返回北城。
落地之後,他先睡了一覺,醒來去見關柏言,這次深圳園區的落地審批他幫了大忙,人情算是欠下了。
哪知到了地方,不止關柏言一人。
成嘉瑩也在。
“不能怪我。”關柏言借著遞茶盞的動作低臉說,“成總親自開口找我搭的線,這個面子我不能不給,你也給我個面子。”
徐行知接過杯子,瞥了他一眼。
自回國以來,成嘉瑩已經好久沒見過他。國內不比國外自由,有父母拘著,還有長輩的數落。
加之徐行知也比從前忙,根本追不到人。
成嘉瑩用木匙攪著茶葉,茶室清幽,院中有一方人工湖,引的活水,風一吹,竹簾送入清涼。
“行知哥,你昨晚才落地嗎?”
徐行知“嗯”了一聲。
“那好辛苦,我們去吃飯吧,鳳鳴路上剛開了一家泰國——”
“成小姐。”他打斷她,“我待會兒就要回公司。”
成嘉瑩嘟嘴:“那好吧,明天呢?”
徐行知不說話,支著臉,手上漫不經心翻著茶室裡放著的道家書籍。
沉默便是最大的婉拒,成嘉瑩眼眶漸漸紅了,蹭地起身:“徐行知!你就這麼不待見我嗎?”
他眼皮也未抬。
關柏言不得不出來打圓場:“我說嘉瑩,你先坐下——”
“不要。”成嘉瑩拂開他的手,聲音裡帶了哭腔,“我走。”
說著,她當真轉身就走。
竹簾被掀開,一陣叮當作響後,茶室恢復安靜。
關柏言揉著額頭嘆氣:“你說你,你就不能哄哄她嗎,小姑娘家家的,你也忍心。”
徐行知轉著青色茶盞:“我這樣才是對她好,讓她不要再浪費時間。”
“說得也是,不過嘉瑩到底哪兒不好,長得漂亮,人也單純,你就硬是看不上,我看你們倒是挺般配的。”
徐行知:“你是轉行當媒婆了嗎?”
“那倒沒有。”關柏言笑了兩聲,“這不是你一直單著,總惹不少姑娘芳心破碎。诶對了,上次來網球場找你那個姑娘怎麼樣了,我那會兒遠遠看著,身材挺不錯的。”
“我看你最近挺闲的。”徐行知擱下茶杯,“找別人陪你喝茶吧,我先回公司了。”
“诶诶诶——”關柏言挑眉,“怎麼一提起她你就翻臉,該不會你們真有點什麼吧——”
他話沒說話,徐行知身影已經消失在竹簾外。
周日,天氣晴朗,盛夏太陽刺得人晃眼,徐行知也懶得回公司,索性開車去找陳泊喝酒。
陳泊人是單個來的,手機上卻還墜著個米米,時不時給他發消息。
調完靜音,陳泊看了一眼屏幕,說:“米米聽說我來找你,本來要跟著一起來,她想念你的沈小姐。”
徐行知覺得自己做了個錯誤決定,陳泊說話是真招人煩,他沒抬眼皮:“想她幹什麼?”
“沈小姐招人喜歡啊。”陳泊促狹,“你喜歡,別人自然也喜歡。”
“奧對了。”他又說,“米米一直想請她吃飯,但不好意思去問,要不然你幫忙搭個線,請沈小姐出來?”
徐行知的神色徹底冷了下來:“自己去問,我幫不了忙。”
陳泊察覺出不對:“你們吵架了?”
“你能安靜點嗎。”
他終於覺得心煩。
在深圳還好,一回到北城,好像人人都在提她,哪兒都跟她有關系。
晚上,徐行知回到家。
手機上有很多朋友的邀約,連著方琴問他什麼時候回家的消息一起轟炸,他通通無視。
推開門,徐行知隨手丟下車鑰匙,扯了領帶去洗澡,熱水衝在手臂上一陣麻痒,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過敏起了紅疹。
翻箱倒櫃找過敏藥。
倒不是家裡亂,隻是喝了酒頭暈,不記得藥放在了哪裡。
“啪嗒——”
拉開一個抽屜,旁邊擺臺上的東西被震得掉了下來。
徐行知回頭,伸手撿起。
那東西散發著雪松香,淡到幾乎已經沒有。
是她買的。
他從車上摘下來,隨手丟在了某個地方,沒想到它會在這時候突然冒出來。
已經是沒用的東西。
徐行知盯了幾秒,丟進垃圾桶。
次日去公司,辦公桌上放了一疊實習記錄。
第一批的實習生已經結束了為期三個月的實習,由他們的導師和部分負責人進行打分,優秀者會進入秋招的提前批。
徐行知隨手翻了翻,看到林清宇的,評分是B。
不算高,中規中矩。
他叫來了彭卓,林清宇的導師。
“B已經很高了。”彭卓說,“林清宇在這一批實習生並不算出色的,但好在平時做事夠踏實,也很用功。”
徐行知捏著那張實習記錄,沒說話。
“老大。”彭卓撓撓頭發,“有什麼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