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央敷衍地又誇了一句。
“喂。”裴亦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到底怎麼了,情緒這麼down。”
骰子在桌面飛速旋轉,片刻,慢慢停下,五點朝上。
沈清央盯著骰子,思緒很亂:“我想安靜會兒。”
喋喋不休的裴亦突然噎住。
“好吧。”他把調好的酒推過來,“夏日西番蓮,度數不低,你嘗嘗就行。”
沈清央“嗯”了一聲。
她略抬下巴,捏著吸管嘗了一口,目光仍然放在骰子上。
雞尾酒調得很甜,西番蓮香氣突出,混著她最喜歡的檸檬香氣。
裴亦在水池中清洗馬克杯,流水汩汩,他順手點了音響,一首粵語歌緩緩流出。
關淑怡的《地盡頭》。
隔岸無舊情,姑蘇有鍾聲。
沈清央閉上眼,睫毛輕顫,徐行知的那幾句質問在此刻盤旋於腦海中,無法克制地帶出回憶。
“這五年,有個問題一直在困擾我。”
“”那時候,你說你想來國外讀書,於是我手把手帶你準備了所有文書和申請材料。學校,教授,公寓,室友,我費心幫你全部安排好。”
“沈清央,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最後,你拒了那封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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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骰子依然在高速旋轉。
一圈又一圈,仿佛時空輪回,將記憶翻湧——
倒回五年前。
……
“五點!五點!”
“真的是五點!”
“你們輸了,快快快,一人一杯,不許耍賴。”
酒吧包廂裡,因為骰子擲出的點數,一半人歡呼,一半人哀嚎。
沈清央失望地看著骰子上的點數,作為遊戲參與者之一,且是輸方,她也不能幸免,手裡被塞入了一小杯酒。
仰頭而盡,她擺手:“不玩了不玩了。”
有人起哄:“學姐這麼不行啊。”
“再玩一會兒嘛。”
“你們玩。”沈清央彎唇,晃晃手機,“我出去回個電話。”
“诶——學姐,你這就走了?”
新的學生會主席在身後替她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沈學姐本來就不太能喝,讓她去回個電話,我們繼續玩。”
沈清央走出去,透了風,上頭的酒意清醒不少。
學生會這幫人,風氣不好,每次活動之後老愛聚在一起喝酒玩遊戲。新的學生會主席不如徐行知有信服力,庸庸碌碌,於是學生會的官僚主義作風越來越嚴重。
一群大學生而已,也玩形式諂媚那套。
她莫名地有些想念徐行知。
大四畢業,他便遠赴加州讀書,不要說學生會主席已經是前塵往事,就連他們,也已經好幾個月沒見了。
夜晚起了薄風,沈清央扶著牆,心口忽然覺得燒得厲害,想吐,又吐不出來。
她也已經大四,其實早已退出學生會,今天是被一個關系還不錯的學妹拉過來,沒想到誤打誤撞喝了這麼多酒。
難受得厲害。
沈清央抬頭張望,想看看周圍有沒有便利店,買瓶冰水壓壓。
沒走出兩步,手機上忽然跳出信息:[去幹什麼?]
備注是xu。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她回了個茫然的問號。
緊接著聽到身後的一聲輕笑。
大腦一片空白地轉身,幾步之遙,樹影下,徐行知一身黑衣,抱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沈清央愣在原地。
“傻了。”他勾唇。
她回神,心跳加速,剛才還在腦海中的人此刻出現在了眼前,任誰都會覺得驚喜。
“哥!”
他抱住她轉了個圈。
沈清央暈乎乎的,眼睛卻很亮,雙手環住他脖頸仰臉問:“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說最近項目很忙嗎?”
徐行知順著她的力道低頭,在唇上親了下:“導師給我放了幾天假。”
“坐飛機是不是很累?”
“還好。”
更想見你。
她讀出他的畫外音,主動湊上去吻他,長發垂落,痒痒地掃在徐行知胳膊上。
一吻極深,她喘不過氣,聽到他問:“喝酒了?”
“嗯。”她聲音很軟。
他埋在她頸間深深吸氣,嗓音變啞:“跟誰喝的,男同學?”
她心髒被擠壓,艱難地說:“有男有女……唔……”
話來不及說完,尾音被他吞入腹中。
沈清央喝多了本就暈,缺氧更暈,軟乎乎地任由擺布。
景色在車窗外不斷倒退。
她手機一直響,有同學,長輩的信息和電話。
徐行知按了關機鍵丟在一邊。
到家,他抱著她進門,玄關燈還未開,便壓著她糾纏,滿足曠月來的想念。
“哥哥……”人被抱上矮櫃,心熱得幾乎要跳出來,沈清央偏唇狼狽地喘氣,“我好渴……”
是真的渴,胃裡像被火燒,嗓子幹得冒煙。
徐行知抵住她的額頭,半晌,呼出一口氣,抱著她去喝水。
唇碰到甘霖,沈清央捏著吸管一口氣喝了半杯,才混混沌沌地想起來問話:“你這次回來待幾天?”
“一天。”
“這麼趕?”
“明晚的飛機。”徐行知用指腹蹭掉她唇邊湿漉漉的水珠,“也不算太趕。”
喝完剩下的水,沈清央把杯子放到一旁,雙手搭上他的肩,頭也枕上去。
她暈暈的,說話也像呢喃:“下次呢,什麼時候?”
徐行知單手摟住她的腰:“不會太久,等你收到offer的時候,我回來為你慶祝。”
那天晚上,兩個人都有些失了克制。
家裡沒人,徐教授和琴姨報了個旅遊團去三亞玩,而徐行恪則被公派出差,去往河北一月。
酒精和快感一起上湧,九月天,沈清央瑩白的皮膚上浸滿了汗,唇齒間的低喘斷斷續續。
徐行知吻她湿漉漉的睫毛,用手指撬開她的唇:“別咬了。”
最後,她精疲力盡,蜷在他懷裡入眠。
宿醉放縱的後果便是頭痛,次日,沈清央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身邊空著,有徐行知留下的字條,說他出門買東西。
胳膊腿兒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她揉著腦袋艱難起身,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清醒。
身上的男款T恤寬大松垮,是昨晚洗完澡後,徐行知幫她套上的。
趿上拖鞋,她打了個哈欠,懶懶地下樓喝水。
哪知才走到樓梯口,整個人僵住。
冷汗與倒刺瞬間冒上來,她如墜冰窖。
她看見了一個原本不該在這裡的人。
“清央。”樓下沙發,徐行恪靠在那兒,神色不喜不怒。
“過來。”
-
腦海中閃過了一萬種念頭。
但最終,沈清央還是機械地走下去,全身連指尖都僵硬,喊了一聲“大哥”。
徐行恪抬眸,視線緩緩掃過她隻及大腿的T恤,雪白皮膚上斑駁的吻痕,以及——
出來的方向。
走廊左側隻有兩個臥室,徐家夫婦的,和徐行知的。
什麼都不必再問,一切明顯昭彰。
這視線像尖銳的刀片,看得沈清央無地自容,渾身像被針扎了一樣滾燙。
徐行恪闔了眼:“去換身衣服。”
她依言照做,腦中一片漿糊,不知該如何面對。
換完衣服下樓,徐行恪還在那裡,她踱過去,站定。
“行知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張了張嘴:“昨天。”
“什麼時候走?”
“今晚。”
徐行恪睜了眼,似笑非笑:“這麼趕。”
她低下頭,面色蒼白。
“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大哥……”
“我晚上還有事。”徐行恪抬腕看表,語氣平靜,“明早七點,樓下等我吃早飯。”
處刑被延緩,沈清央心如死灰。
沒過多久,徐行知拎著東西回來。
“怎麼回事?”他捏捏她的臉調笑,“臉色這麼差。”
她拉下他的手,沒說話,心緒亂糟糟的。
徐行知知道自己昨晚過分,倒也沒強迫她開口,隻給她弄了點兒午飯,而後抱她上樓睡覺。
沈清央推開他的手:“我想回我自己臥室睡。”
“好。”他不在意,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你睡吧,我可能要提前走了。”
“為什麼?”她怔然。
“同學給我打電話,實驗室項目出了點兒突發情況,讓我盡快回去。”
她有點兒恍惚。
他笑:“不是什麼大事,你好好休息。學校offer應該過幾天就會下來。”
沈清央點點頭,勉強擠出一個笑。
梧桐葉落,徐行知的身影消失在她視線裡。
那一晚,沈清央輾轉難眠。
她想起從前看過的某部古裝劇,皇帝給主角全家判了問斬,一家人在牢中,一邊期盼著公主能來救他們,一邊又忍不住恐懼哭泣。
最折磨人的不是死的那一刻,而是铡刀落下之前。
沈清央睜眼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徐行恪會說什麼,她想不到;該怎麼辯解,她也想不出。
就這麼捱到了天亮。
六點半,她起床梳洗,坐在餐桌邊等徐行恪。
七點,徐行恪準時拎著早餐進門。
他將豆漿插好吸管放到她面前,熱騰騰的小籠包,香氣撲鼻。
沈清央毫無胃口。
“不吃嗎?”徐行恪問。
她搖搖頭。
徐行恪笑了,他素來從容不迫。拉開椅子,他在她對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