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殊擱下鋼筆,走到病房前,抬手覆住傅清瑜的額頭。
燒已經退了,她睡得很沉,眉心松緩,應該沒有做噩夢。
隻是臉色依舊蒼白,唇瓣沒有血色。
趙孟殊叫來護工,輕聲囑咐,“最晚半小時她會睡醒,一會兒有人會送早餐過來,點心和菜品先不要動,先喂粥給她喝,咖啡和茶水一概不許她碰。”
他叮囑得仔細,聲音和緩,長相又清雋溫潤,護工心好感頓生,忍不住說:“您親自照顧豈不是更好?”
電視劇裡都演了,小情侶之間喂個粥喂個飯,多增進感情啊。
怎麼人要醒了,他卻要走了。
趙孟殊輕聲道:“她很要強,不會喜歡我看見她虛弱狼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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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瑜果然在半小時內醒來。
護工拎著趙孟殊派人送來的的早餐回到病房,一推門,便見躺在病床上的人醒了。
她倚靠著軟枕坐著,臉色依舊蒼白,看著比昨天多了些精神氣,正垂目看著手機,沒打針的那隻手靈活點著屏幕,似乎在發消息。
聽到聲音,她慢慢抬起眼,眼神通透明澈,眼底深處卻蘊藏警惕的清冷。
眼神落到實處她身上,似乎對她這位照顧的人放心了,病床上的美人才彎起唇,顯得溫柔又和氣,“多謝昨晚的照顧,我正好要吃點東西,勞煩您幫我支起桌子。”
護工輕輕將桌子搭好,隻將一碗單調的碧玉梗米粥擱在小桌上,“您先喝粥,我喂您吃。”
傅清瑜左右手通用,右手打點滴不妨礙她左手吃飯,聞言,她微笑起來,“是有人交代您要喂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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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工不由得感嘆這兩個人般配,心眼子一樣多。
她點頭,斟酌著說好話,“那位先生陪您一夜呢,剛剛才走,這些飯菜也是他讓人送來的。”
傅清瑜垂下眼睛,心底幽幽想,他確實了解她,知道她在最脆弱的時候不喜歡有別人在身邊陪著。
但這次卻不同以往。
睜開眼睛那一刻,其實,她心底是很期待在臨窗矮塌上看到他的身影。
輕輕揉了揉額頭,她抬眸望向窗外。
天空湛藍,寂然無風。
心情隨著明淨的陽光變得和緩,心底的失落一掃而空。
她輕笑,“我可以的,不用您幫我什麼。”
傅清瑜斯斯文文吃完粥,而後簡單去衛生間洗漱,果然全程沒有用到護工什麼。
護工無事可做,無奈望著在病床上邊打點滴邊看文件的傅清瑜,“那位先生說您要強,您是真要強啊!”
傅清瑜笑了笑,繼續垂眸翻文件,順便打電話給郎思文,她要知道昏睡一天,郎思文替她辦了什麼事情。
郎思文來得速度很快,她先說梁淡月的搶救很成功,如果順利,很快就會蘇醒。
“董事長沒有幫您處理太多公務,除了幫您打電話延緩跟齊邵齊董事的會面時間,其餘的事情,他都是交給我處理。”
“我猜到了。”他何其了解她,自然知道怎麼做讓她最放心。
郎思文笑,“我一直覺得您是特別謹慎小心的人,但沒想到董事長比您的謹慎小心更勝一籌!”
隻看昨晚處理公務,他方方面面全顧及到了,既幫老板處理了事情,卻又沒有越俎代庖,很有分寸感維持老板權威,一點也不多插手,真是如春風化雨。
傅清瑜眼底現出一點笑意,“當然,在這方面,他可是我的老師。”
隻看他從前跟趙昀和與趙南浔的相處,便知他是如何小心謹慎。
郎思文坐在矮凳上,關切道:“您現在身體底子虛得很,得多住幾天院,老夫人那裡我替您照顧著。”
傅清瑜點了點頭,度假期間,她本來也沒有太多公務。
“我問過主治醫生,三天後出院。”
郎思文點頭,“好,出了事情我就在病房給您匯報。”
“我看到陳書的來電記錄,她說了什麼?”傅清瑜側過眼睛,眼神冷靜溫和,顯然已經看過所有的通話記錄。
郎思文是萬萬不敢隱瞞頂頭上司的,一五一十都說了,還說了趙孟殊的建議,“董事長建議我去找傅大公子處理清姿小姐的事情,他擔心您受累,讓我不要什麼事情都交給您處理。”
“趙董事入獄前給了我一份財產繼承協議,是專門留給清姿小姐的,讓我替她收著,順便承擔照顧她的責任。”頓了頓,她沉吟道:“這份財產我不打算收著,你把協議交給傅清晗,讓他代我承擔照顧清姿小姐的責任。”
郎思文為難說:“老板,我覺得傅大公子應該更願意聽您的話。”
傅清瑜笑了笑,“他的研究小組也在西疆考察,你直接去見他就好,他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傅清晗果然知道傅清瑜什麼意思,可還是有些不甘心。
咖啡館裡,他沉默攪拌著咖啡,勾唇笑了笑,“清姿本來就是我的妹妹,我來管教她責無旁貸,那份財產,我無意收著,你還是返還給你們老板。”
郎思文沒想到有朝一日億萬財產都成了燙手山芋,她家老板不收,對面這位清貴公子也不收。
她嘆口氣,心底跟明鏡似的,“大公子,您還不知道我們老板什麼意思嗎?她想跟您錢貨兩訖,您收了錢,從此之後,她跟您跟清姿小姐,就再也沒有關系了。”
傅清晗不搭理這一茬,他剛從實驗室出來,穿著一身淺色休闲衣衫,顯得很是溫潤柔和。
他定定望著郎思文,語調是與溫潤截然不同的寒涼,“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她病了,你帶我去看看她。”
郎思文可不敢擅自下決定,“您得等我問問老板,她的病房可不是闲雜人能入的。”
一句闲雜人,聽得他心底澀痛。
傅清晗沉靜低眸,“你隻管撥通,我親自問。”
傅清瑜從來都是知情識趣的人,還未等傅清晗開口,在聽到他呼吸聲的那一剎那,她便笑著開口,“哥哥,要來病房看看我嗎?”
傅清晗攥緊手機,抿唇,嗓音艱澀,“是,你覺得勉強嗎?”
她聲音忽然就輕了,像細細的絲線無聲纏緊他的心髒,“好像有一些。”
“那我不去了。”
他放下手機,在郎思文驚異的目光下,幹淨利落籤下剛剛無論郎思文如何勸說都不肯籤下的名字。
他不肯讓她為難。
第45章 chapter045
親眼見傅清晗在協議上籤下名字, 郎思文如釋重負松口氣,她在櫃臺前結賬,先一步離開。
回到醫院, 正巧遇見要出去辦事的向辭熙。
老太太來了西疆, 他要去機場接人。
郎思文笑著將賓利鑰匙給他, “開這輛車去接人, 老太太一路坐飛機辛苦, 坐好車過來也能松快松快。”
向辭熙捏住車鑰匙, 斂眸沉吟, “她生病了?”
郎思文思索著, 沒說話。
向辭熙一臉了然看她,“這輛車在車庫停了一天一夜, 如果她沒有生病住院,這輛車怎麼沒有開走?”
郎思文抬起眸, “你誤會了,這輛賓利是我們老板特意留在這裡的。”她看向眉目清朗的青年,輕輕嘆氣,“我們老板記掛著你在西疆沒有代步車, 擔心你出行不便, 所以才把車子留在這裡。”
向辭熙輕抿唇, 眼神無聲柔軟起來,“母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你不用再留在醫院, 去陪她吧。”
郎思文說:“這你說了不算, 我隻聽頂頭上司的話。”
話說得差不多, 郎思文道:“你去機場接老太太吧,梁教授那裡我看著。”
說完, 她抬步離開。
梁淡月雖然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依舊在重症監護室觀望,幾個醫學教授對著她的情況反復研究,力圖拿出最優恢復方案。
郎思文見沒出什麼問題,又對護士交代幾句,便轉身回了住院部病房。
病房裡靜悄悄,護工在病房外間帶著耳塞刷視頻,內室裡,傅清瑜在垂眸看文件,郎思文瞥一眼,在屏幕上看到齊邵的名字。
“BOSS,您不是要跟齊總聯手嗎?還看他的資料?”
傅清瑜合上筆電,“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雖然是突破口,但我也不能十足信賴他。”
郎思文端一杯溫水遞給老板,柔和說:“我親眼見傅大公子在財產轉讓協議上籤了字,這樣的話,於情於理,我們都可以將傅清姿甩開,沒有半點負擔了。”
傅清瑜點了點頭,似乎並不好奇傅清晗的做法與表現,她沒有問在咖啡廳發生什麼,隻是說:“齊總喜歡騎馬與打獵,你提前安排好圍獵場地,讓齊總盡興而歸。”
郎思文道:“您剛剛讓人拍賣了兩匹汗血寶馬,是想現在送給齊總嗎?”
傅清瑜斂眸,“現在我們還不熟悉,這份禮物還是太貴重了,等我們真正結下深厚友誼,我會順其自然將重禮送給他。”
她與他本來便是勢當力敵的合作,如果一上來直接送禮,無聲便矮了自己的姿態,她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剛剛我在醫院外看到了向公子,我把您的賓利送給他去機場接老太太,他說梁教授沒有生命危險,想讓我回到您身邊,您的意思呢?”
“那就回來吧。”傅清瑜漫不經心道,又從床邊櫃上拿了一沓文件翻看。
她在看X公司的資產處置表,幾個月過去,恆山集團依舊孤零零掛在那裡,說好要並入X集團的恆山集團依舊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管理。
上次董事會,X集團半數董事參與表決同意將X集團並入恆山集團,但會議結束後,一力促成這項表決的趙孟殊卻並沒有讓人建立專項並購小組。
是以,直到現在,恆山集團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董事會召開前它是什麼樣子,幾個月後,它還是什麼樣子。
X集團的股份被她拋售得差不多,傅清瑜如今隻掛一個董事會董事的空名,再加上要處理尹錚的事情,她已經許久沒有關注過X集團,沒想到它一直維持一個相對靜止狀態。
公司內部生態,跟她放手前差不多。
郎思文見大老板臉眉心微蹙,小心猜測聖意,“董事長也是個甩手掌櫃,從您手裡接過X集團董事長的位置,卻也是在其位不謀其政,還好公司維持著您之前的政策,盈利沒有掉下來,不然可真要毀掉您當初的心血了。”
傅清瑜沒說什麼,眼神沉靜望著那份內部資產處置表,“開年之後我就要到深城入職,正好參加X集團的董事會,幫我提前幾天訂機票,我提前去看看。”
“好。”
兩個小時後,傅清瑜掛完水,護士走後,她將針孔小心用防水膜包起來,拿好換洗衣服,到浴室洗澡。
洗完澡之後,已經是下午,護工在浴室外巴巴等著她,松了口氣,“您幸好出來了,不然我以為您暈倒在浴室裡,要叫人把您抬出來。”
傅清瑜洗澡一直都很費時間,待在浴室一個半小時,出來時,她頭發都沒有來得及吹,湿漉漉披在後頸。
她笑了笑,目光在護工鮮亮的妝容上微頓,“讓你久等了,抱歉。”
護工笑得很甜美,說:“該吃完飯了,那位先生已經讓人送飯過來了,很豐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