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現在爸媽、弟弟都在上班,她必須快點、快點、再快些。
……
夏常青正是春風得意的好時候,哪怕起了大早提前工作,也能樂哼哼唱出小調。原因無他,從昨下午早退開車接回大學生姐姐,到今早老板專車送姐弟二人上班,明眼人都能瞧出他未來前途無量。
光是洗車這樣的簡單工作,他旁邊就圍了三個相熟的同事,從遞工具、送水、到遞話茬,眾人各司其職,熱鬧非凡。
“夏哥行啊!你姐比照片還漂亮,還是名牌大學生。我聽麗麗說了,老大在問年輕女孩都喝什麼牌子,要請大伙兒喝奶茶呢!據說等會兒還有飯店送來的果盤!”
那人朝夏常青比了一個大大的大拇指,提及自家親人時,遺憾地抱怨說:
“我家姐就不行,跟了個窮光棍,結婚還得問家裡要奶粉錢。”
“能被看上,是她的福氣。”
夏常青扯扯嘴角,抬眼上下打量了一陣同事,面對三十來歲的前輩,語氣依舊十分不屑:“而且看我就知道了,基因不一樣,也不能亂比。”
對方尷尬地搓動手掌:“是是是,夏哥你就是個帥哥。也不能白沾了夏哥的光,今晚吃個燒烤聚聚?”
夏常青含笑不語,一位年輕的同事便大笑著拍了拍男人的背解釋道:
“嘿!人家晚上哪有空理你?要陪麗麗唱歌呢。你是沒看到,人家真甜蜜呢!”
“確實,不好意思啊。之前不是老板託麗麗買了點口紅、衣服什麼嘛?麗麗看我姐漂亮,自己也吵著要來一套,得安撫下哈!”
辦公室戀情總是話題焦點,前臺高嶺 之花被初來乍到的小年輕折下,當事人一回應便引來好一陣盤問,各式各樣男人才懂得玩笑話說個沒完。
“夏哥、夏哥?”
直到幾聲問候不合時宜地插入哄鬧人群,夏常青方才抬起腦袋,沒好氣地回道:“咋了,叫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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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尷尬地撓撓腦袋,解釋說:
“啊,不是。夏哥,剛剛有個小伙過來,說是你朋友,指明要找你做護理。我說了你忙,他還是要來,打算給你個驚喜,我就給他指了個道。”
“這麼久了,還沒出來,我就來看看你們聊的怎麼樣了。”
夏常青狐疑地環顧四周,疑惑道:
“人?哪有人?這就哥幾個聊好一陣子了。”
他們聊的投入,均沒有留意周圍情況,大家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夏常青便皺起眉頭,追問說:
“真晦氣,估計又是學校哪個小子暑假沒事兒幹耍老子玩。你還記得那小子長什麼樣子麼?”
見夏常青表情不對,通知的人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他努力回憶描述道:
“我想想……個子很高,看身段像是練過的,不過帶了個帽子看不清臉。對了,那小子穿了件黑色牛仔外套,圖案跟你身上這件挺像的,我還以為你們一起買的,才給他指了路!”
眼見眾人都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剛才一直沒插上話的同事便默默接了一句:
“我好像注意到了,剛剛是不是有個小子抱著衣服在那邊問輪胎?看著個子挺高的。”
一樣的外套?
這就稀奇了,為了跟女友吹牛,他昨晚特地對著新衣服上的英文商標查了又查。除了他,這小地方還有誰會穿這種“雜牌”外套?
夏常青一時咋舌,沒有搭腔,臉色越來越差。
本來想借著好朋友的東風攀攀關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情急之下來者急忙遞出“騙子”用來賄賂自己的香煙,補救道:
“哎,真不好意思,是我看走眼了。夏哥,抽根煙消消氣!”
金燦燦的煙盒精致無比,是當地出了名的高級貨,每逢重要節日,老板都會叫麗麗買上幾條包起來送人。“騙子”下了血本,也難怪他們這種抽口糧煙的打工人輕而易舉上了當。
夏常青毫不含客氣地接過香煙,叼住煙頭,狠狠吸上一口,招呼眾人:
“算了,別管了。奶茶也要到了,喝點兒休息休息。”
可等他千辛萬苦,幫女友麗麗將送奶茶的推車運往二樓,卻發現下午茶的主角夏茯突然不知所蹤。
植物園遊玩的照片、午夜深處的電話以及悄悄造訪的陌生男子,幾個畫面閃電般在夏常青腦海中浮現。他望著空蕩蕩的休息室,挑起眉頭,匆匆請過事假,馬不蹄停衝進家中的小吃店。
見到疼愛的兒子,張梅臉上止不住笑容:
“怎麼回來了?你姐跟陳老板相處得咋樣?”
而夏常青不耐煩地癟嘴,催促道:
“什麼咋樣?人家專門點了奶茶歡迎她,結果東西到了她人卻不見了,我哪裡有臉繼續待在那裡!怎麼回事?電話也不接,是不是回家了?”
一向懂事的女兒居然在店裡拂了弟弟老板的面子?好不容易攀上的關系有了動搖的可能,這讓張梅心裡又驚又怕:
“沒有啊……我跟你爸爸說說,趕緊去找找。”
……
有時候,夏茯會覺得人生最大的運氣是當初沒有被追男胎的母親墮掉,可有時又會覺得作為女兒活著本來就是種不幸。
老天一定不曾眷顧她,不然守在店裡的父母也不會突然折返,把翻箱倒櫃的她抓了個正著。
在聽到走廊處急促的腳步聲的那刻,夏茯便意識到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新家在四樓,從窗戶逃跑不過是痴人說夢,危難當頭,她隻能把好不容易找到的戶口本小心藏進懷裡。
爸爸、媽媽、弟弟、這一家三口嚴嚴實實擋住了主臥的出口。
張梅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女兒的鼻子:
“我就知道有鬼,好好的家不回、有能力的長輩不知道結交,天天淨想著往外頭跑。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在外面認識什麼不三不四的人了?”
“你弟弟昨晚就聽到你在打電話,這衣服也是他送的吧?”
她開口也叫夏茯明白了事情敗露的源頭。
弟弟、弟弟……
為什麼他總能一而再二三奪走她的夢?哪怕她隻是流著淚尋找一個傾訴的地方?
面對姐姐不可置信的目光,夏常青臉上並沒有打探他人隱私的愧疚,他惱火地盯著她,倒打一耙:“你倒是說走就走,知道其他人怎麼看我麼?我還要不要上班了?”
明明不是她的錯。
明明是他們擅自把她當貨物一樣交了出去。
為什麼到了這個關頭,這些人還能道貌岸然地指責她?
夏茯緊緊捏住兜裡的紙頁,撕開那層遮羞布的同時也解開了自己的自尊。
“真的隻是結交麼?難道不是把我賣出去給常青換彩禮錢麼?真的有必要這麼做麼?”
珍藏在心的感情以最原始、最物質的方式呈現,說出來夏茯自己都覺得可笑,但此時她隻能像捉住救命稻草似的強調這些:
“是的,我交到男朋友了!他才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是‘藍星集團’的二少爺。”
“他對我很好,昨天那些禮物就是他買了讓我帶過來的。我們一起學習一起比賽,還說了一起實習,不需要嫁給陳老板。”
她回憶著碎銀似的短發,燦爛的笑容,與她交疊時溫暖的手掌,竭盡可能維護她僅有的“玫瑰”,心想既然他們都不相信她的未來,無論怎麼說成績、說競賽都會嗤之以鼻,那男人、男人總行吧?正如他們期望的,一個富有的男朋友的總能符合他們的要求吧?
可夏茯未曾料到,他們已經全然否定她創造價值的能力,又怎麼會認為她配不上其他美好的東西呢?
張梅眉頭緊鎖,恨鐵不成鋼地奚落說:
“什麼二少爺!你真以為那種大城市的花花公子會真心喜歡你,未來跟你結婚?”
“S市的確多得是有錢人,可瞧瞧你自己的樣子?他隻不過是覺得鄉下姑娘好騙,跟你玩玩而已,虧你這麼維護他。”
可難得受氣包的女兒如此強硬,天翻地覆的變化叫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女人心頭:
“……等等,你們到哪一步了?你這麼死心塌地的該不會已經被弄上床了吧!?”
為了促成這門婚事,她特地廢了不少嘴皮子,什麼溫柔、腼腆、會做飯、能管賬,把隻會死讀書的夏茯吹成天下第一賢妻。可她要是在S市不學好,跟男人鬼混就成了愛慕虛榮、骯髒下賤的破鞋,這兩者之間天差地別,萬一叫陳老板知道了,不僅兒子的工作要告吹,彩禮錢和新房一並收回,他們家風評也會一落千丈。
不顧在場還有兩位男性親屬,張梅箭步上前,尖叫著扯住夏茯的衣服,要立刻確認她是否還是處女。
而弟弟和父親壓根沒有回避的樣子。他們平靜地觀賞這場鬧劇,好像她不過是隻等待拔毛的雞。
夏茯緊緊環抱雙臂,掙扎:“放開我!”激烈的反抗讓張梅確定了她的骯髒。她漲紅了臉頰,狠狠揪住了女孩的頭發,叫罵:
“你個死丫頭!!家裡花錢送你出去讀書,你卻跑去給人家當婊子?!你才大一就出這種事!你還要不要臉?媽好不容易給你找了個好老公,後半輩子給你安排好了!你怎麼這麼賤啊!你讓媽以後怎麼做人啊!?”
疼痛、羞辱的眼淚湧出夏茯的眼眶,她歇斯底裡喊出自己的願望:
“我從來沒有變,我才不是婊子,我已經成年了,我有自己的想法!”一把將張梅推倒在地,顫抖地護住自己的衣裙,以及藏在其下的紙張。
“我隻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去讀書我想去戀愛!我也想也像個人一樣活著!”
但迎接這宣言的是夏彪響亮的嘴巴,既然叛逆的女兒聽不進母親的勸解,就別怪他這個大男人親自出面教育。
“難怪剛剛店裡收到個電話,是個老師說數據有問題叫你回學校,這也是騙人的吧?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
“什麼自己的想法?我告訴你!你是家裡的女兒,哪怕成年了,死了,家裡也得管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