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但溫度已經降了不少。夏茯抬頭仰望玫瑰色的天空,感受涼爽的風拂過面頰,她突然聽到跟前的青年幽幽開口,同自己商量說:“等會兒我就不在宿舍門口等了你。”
“唔、我應該和你說過吧?之前我因為興趣去文院聽了半學期課,可惜鬧得不太愉快,被甩的結局你也看到了。”
“我想對方可能不太願意遇到我,不如我先找個地方待著,你快好了叫我吧。”
他倒是很誠實。
方景澄的坦白和夏茯之前的推斷沒有出入,突然的感情話題沒能在她心裡掀起多大波瀾。
不見前任、關系斷的利索對夏茯來說隻有好處。畢竟她和方景澄隻是合作關系,現在得專注比賽,絕不想卷進感情旋渦,搞壞在女生圈裡的風評,今後被人指指點點。
夏茯抬頭遠眺,目測預估過梅園與蘭苑間的距離,建議道:
“沒事的,不方便的話,你就直接回去休息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中途要是累了,她還能在回收站的沙發上坐一會兒。
她也太鎮定了。
不愧是聊天時會讓自己認錯性別的人,她一旦投入工作,就不會投入太多感情,反倒顯得他喜歡東猜西想,考慮些有的沒的。
方景澄自嘲似地笑了笑,他歪了歪腦袋,同夏茯囑咐說:
“沒有那麼敏感,隻是不想碰到罷了。好不容易才讓你的腳休息了一天,還是不要走太多比較好,我們回頭見。”
……
一般來說校園卡隻能刷自己寢室的門禁,不過忘帶卡片的事情常有發生,同性之間串門自由,宿管瞟了一眼同前排女生先後進門的夏茯,並沒有多說什麼。
反倒是夏茯主動走了過去,雙手遞過學生證,搭話道:“阿姨好,我是蘭苑的夏茯,請問徐思慧同學在麼?”
有徐阿姨提前打招呼,宿管阿姨很快就反映了過來。她熱情地衝夏茯招手,點開手機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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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你就是小茯啊。等下,我看思慧剛剛吃飯回來,我幫你叫她。”
沒過一會兒,徐思慧便踩著拖鞋來到大廳。她披著一頭長發,穿著兩節式的長袖睡衣,純白打底上畫有大顆草莓印花,水紅色的拖鞋裝點著同樣的水果,看起來非常可愛。
“怎麼了阿姨?我聽說有朋友找——”徐思慧茫然四顧,見到拄著拐杖的夏茯,她明顯吃了一驚,“哎呀,是你!”
“嗯,上次太匆忙了,沒有好好謝謝你。這是我買的一點點心,有奶茶和蛋糕,茶底是非洲的灌木,晚上喝也不會睡不著。”
夏茯勾動嘴角,朝恩人露出微笑。她迫不及待翻開紙袋,獻寶似的將那些點心往徐思慧跟前送。
面對夏茯的熱情攻勢,徐思慧耳根發紅。她雙手捧住大大的紙袋,看起來十分腼腆。
“謝謝,我也沒做什麼,這太多了……”
“那個、我的宿舍就在一樓,要不要過來坐著一起吃?”
本來是想送完東西就回去的,但多一個朋友也好……反正她就待一小會兒!
一邊是邀請吃東西的徐思慧,一邊是不知道在哪兒打發時間的方景澄,夏茯僅僅猶豫了三秒,就跟著前者進了宿舍。
“打擾了。”貿然到訪,夏茯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態度難免有些拘謹。
“這是我的座位,你坐吧。旁邊是我朋友月桐的,我坐這兒就行。”
徐思慧很懂得同系列搭配,不僅椅子上鋪的冰墊是可愛的草莓造型,連課桌表面也貼上了淡粉色的裝飾紙,充滿了甜美的少女氣息,和旁邊“月桐”樸素的座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徐思慧將塑料勺遞給夏茯,她挑出水杯裡的金屬勺,挖下精致的小蛋糕,邊吃邊說:
“那個男生得到處罰了麼?”
醇厚朗姆酒和柔滑奶油的交織,夏茯很快放松下來,她含著勺子,如實回答包志偉的處境。
徐思慧摸著胸口長舒一口氣。
“太好了,這樣我就放心了,希望他後面能被退學 !”
“你呢?那個男生沒有繼續騷擾你吧?”
“哼!他敢!我說了分手,再煩我,我就找輔導員警告他。難怪說危急時刻看真心,追我的時候喊未來的老婆,說一切聽我的。結果交往的時候管的比我爸都多,實際行動卻連站出去都做不到……真是個窩囊包,還好分手了,不然不知道以後要怎麼對我。”
說到可惡的前任,溫婉清麗的徐思慧也起了脾氣,她氣衝衝控訴他的無能,提及那柔情的偽裝時,臉上帶了些劫後餘生的慶幸。
徐思慧說到興頭,另一邊卻突然傳來門鎖開啟的聲音。
“哎呀,月桐你回來了?”
月桐?
徐思慧現在坐著她的位置,她們是不是要起來換個地方說話啊?
夏茯跟著回首望去,看到門口立著位極有氣質的黑發美人。她長發如瀑,生了張欺霜賽雪的面龐,像極了高山上的雪蓮花,換身衣服就可以去演仙俠劇裡的白月光大師姐。
感覺和李老師一樣,是那種嚴肅又認真的類型。
在那種氣場下,夏茯無意識繃緊脊背,她端正坐姿,差點沒忍住站起來和她問好。
李月桐也注意到了這位訪客,似乎覺得她一板正經的樣子有點有趣。她先是跟徐思慧打了聲招呼,“沒事兒,我就上來拿個東西,你朋友?”,得到肯定後,便垂頭衝夏茯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玩的開心。對了思慧,我桌上新買了一罐薄荷糖,你們可以拿著一起吃。”
怎麼還給糖啊,她真是個好人。
夏茯忍不住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小小的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徐思慧望向友人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緊張地抿起了嘴唇,等到月桐重新關上門。確定她已經走遠後,徐思慧方才扭頭問向夏茯。
“我這邊沒有問題,倒是你,送你的人是方景澄麼?”
“是的,你認識他麼?”
“嗯,他很有名、我聽說過他。”
何止是認識,簡直如雷貫耳……文學院本來就沒幾個男生,他又長得那麼帥,還大費周章地從金融系跑來追求院花李月桐。
兩人家世都不錯,最開始是在家族聚會的時候認識的。不過那時候李月桐注意力並不在方景澄身上。
要是說方景澄因為精致的長相和張揚的銀發顯得華光四射,好比櫥窗裡陳列的天價珠寶,那他哥哥方斯宇便是一塊溫潤的古玉,有一種沉澱的美。他黑發黑眼並不張揚,氣質甚至有些陰鬱,但單單站在那裡仍像一本等待翻開的詩篇,引人步步靠近。
方斯宇比方景澄大上八歲,已經開始集團總部接觸一些主要的事務。
到宴會前,李月桐就跟父母提欣賞方斯宇的事情,也的確如願和他搭上了話,多說了幾句,然後就這樣,她被方景澄盯上了。
“喜歡我哥哥麼?無論誰都喜歡他……不過你成功概率蠻大的,你和媽媽都是很有氣質的美人。”
方景澄把玩著手裡的酒杯,回頭看了眼遠處不拘言笑的母親,明顯意有所指,他輕佻的語氣裡有一絲不懷好意的意思。
李月桐聽過這位二世祖的名頭,遊手好闲、不學無術,但偏偏家裡長輩溺愛的很。因為不放心他,直接按頭讓他在國內讀完了高中。
為了打聽方斯宇的事情,她的確和方景澄相處過一段時間,看著他逐漸表現出和傳聞中截然相反的一面,如同映照李月桐欲望的一面鏡子——那裡面的方景澄是好學的、樸質的。仿佛先前的隨便隻是一種男孩時期特有的“懵懂”,隻要另一半從天而降,施與柔情,耐心調教,他也能變成文質彬彬的貴公子。
氣氛漸漸好了起來。
五二零那天,方景澄跟她表白。
但李月桐一直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女人的直覺提醒她——人的本性真的能因為遇到“真愛”發生改變麼?要是真愛,他時不時的遊離又代表著什麼?
她忍不住問了一句,“在回答你之前,告訴我,你是因為哪點喜歡我的呢?”
“嗯?因為你開始喜歡我哥哥,但後面更能欣賞我這點?”
他抬眼仔細思索,月光下那張漂亮的臉有孩子似的天真與殘酷。
什麼真愛?他不過是在跟家人鬧脾氣罷了!
還好沒有答應他,還好憑借本能多問了一嘴,這個可憐的家伙……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染著一頭銀發了,有人花枝招展是自尊自愛的特立獨行,有人瘋狂打扮則是找尋關注的幼稚脆弱。
李月桐心裡惱火,但面上還是鎮靜。她發出一聲冷笑,將那束鮮花狠狠抽甩回方景澄胸膛,溫柔的話語如同某種詛咒。
“真有意思,如果想要深度發展,總歸要見家長的吧?”
“希望你後面喜歡的女孩,都更能欣賞你的哥哥……你這個反復無常、徒有其表的不可回收垃圾。”
難怪大家都說不要招惹聰明的女人。
李月桐的話語一針見血,直接扎進方景澄的氣管子,叫放蕩不羈的青年頓時間失去了笑容。
那之後,李月桐走得輕松自在,方景澄卻捧著被丟棄的鮮花在回收站鬱悶了很久。
他還沒想過自己真心喜歡上別人是什麼感覺,卻要因為前女友提前恐懼失去。不,不如說這個夢魘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困擾他了,李月桐的話隻是讓它越來越明顯罷了。
【不會的,如果他表現得更好,不會讓她喜歡上哥哥的】
青年試圖證明自己,等一個姑娘發掘自己的價值,把他從垃圾桶裡撿走。
好在方景澄的運氣一向不錯,從性格爛成這樣也能投胎在方家,就可見一斑。他在冰冷的月光下,遇到了淚眼婆娑的灰姑娘。
……
這就是故事的全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