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沈恩慈生日。
沈其誠竟說為她包下一艘遊輪慶祝。
自從陳泊寧替她出面消除欠債合同後, 沈其誠對她的意見就很大,現在搞這莫名其妙的一出,她跟陳泊寧說起:“沈家明天要在遊輪上提前給我過生日, 你說奇不奇怪?”
“你上次讓找律師跟沈其誠談判之後, 他竟然沒打電話騷擾過我, 肯定憋著一肚子壞水!”
“他最近處於晉升期,大眾緣對他來說很重要,不敢有大動作。”
陳泊寧淡淡道,手上的動作沒停,“需要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嗎?”
“不用。”
沈恩慈回絕, “我們的事我還沒告訴他, 而且你明天不是要出差嗎?”
談了那麼久的項目,總不可能因為這麼小一件事放棄。
“我才不怕他們。”
她說這話的時候尾音上揚, 有幾分無知無畏的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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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上六點, 沈恩慈如約登上一艘巨型郵輪。
今日她是主角,所以毫不客氣地穿了一尾赤紅抓褶紗裙,配陸昭昭送她的那枚鴿子蛋大的鑽石胸針, 豔光無可比擬。
和她一起上船的還有二十多個保鏢, 便衣進場, 也不知道陳泊寧從哪裡弄來這麼多張邀請函。
不過抬眼望去, 今日賓客盈門,的確沒什麼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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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其誠在門口迎接她,眾人面前,一派笑面虎模樣, 他身邊穿白裙的沈白露難得莞爾軟聲喊她一聲姐姐。
不知道耍什麼花樣, 演戲嘛,現場還有誰比沈恩慈更專業, 她淡笑著和他們寒暄說話。
提防了一個多小時,竟真什麼事都沒發生,沈恩慈去趟洗手間。
出來洗手時,旁邊突然來了一個穿黑色穿裙的長發女人,她對鏡俯身補口紅,抬頭時故作驚訝,看向她:“沈小荷?”
沈恩慈微怔,緩緩抬頭,朝女人看去。
卷發,紅唇,脖頸一顆痣。
熟悉可憎的臉,被時間掩蓋的記憶被再次翻出。
那些不知輕重的拳腳,響亮的巴掌,扯落的一把把頭發,還有挨過的涼水,痛感瞬間傾覆而來。
女人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沈小荷,現在身份很了不起嘛。”
她以為沈恩慈還是當初那個任人揉捏的好脾氣軟柿子,自以為捏著她私生女的把柄,說話一點不客氣。
原來是要用這個方法挫她銳氣。
沈恩慈低笑,默不作聲。
慢條斯理取下手腕昂貴的珍珠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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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學校每個班級,總有那麼一兩個人被孤立霸凌,無端承受有部分人學業或生活上各方面不順心積攢下來的怨氣。
沈小荷曾很不幸成為這極小部分人中的一員。
原因之一是她臉上的胎記,濃墨重彩在她臉上佔據大半位置
沒讀書時也有不友善的目光,不過沈驚月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沈小荷一點都不怕這些異樣目光。
剛讀書那陣也還好,因為陳泊寧經常和她走在一起。
陳泊寧長得好看,成績又好,在學校裡是相當出名的人物,仰慕他的女生不在少數。
沈小荷做事丟三落四,午飯經常忘記帶,後來索性統一由陳泊寧每天中午給她送到教室門口。
他來送飯時班裡女生會突然變得輕聲細語,等他走後,有個女生往沈小荷桌子上放了塊巧克力,試探性問她:“你跟陳泊寧是什麼關系呀?”
沈小荷連糖都很少吃到,更別提巧克力,她忍不住伸手,隨口答道:“他是我哥哥。”
哥哥。
女生笑彎了眼,親親切切坐到沈小荷身邊:“小荷,我明天還給你帶巧克力。”
陳泊寧是沈小荷哥哥的消息就這樣傳出去。
有跟陳泊寧同班的同學問他,沈小荷到底是不是他妹妹。
當時陳泊寧想著也許有這層關系,大家忌憚她有個高年級的哥哥,不會欺負她,便沒否認。
關系就此做實。
之後沈小荷身邊突然多了不少“好朋友”,大家像上貢,流水似地給她送零食糖果,隻為讓她在陳泊寧面前提一句她們的名字。
提一下名字就能有這麼多好吃的,沈小荷當然不會拒絕。
事情發展到後面,變本加厲,第一張情書從沈小荷手裡遞給陳泊寧。
陳泊寧才醒悟過來沈小荷這段時間在他面前提過的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人名是為了什麼。
他嚴肅詢問事情起始,沈小荷哪裡禁得住這樣的“嚴刑拷打”,一五一十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陳泊寧有點生氣,卻沒在沈小荷面前表現出來,當天晚上拿了暑假兼職的所有錢去超市買了糖果巧克力,坐在無人的河邊讓沈小荷吃了個夠,最後跟她講道理,不管什麼情況,都不能白拿別人的東西。
他盡量克制自己,沒察覺到表情冷淡,嚇得沈小荷隻顧點頭。
沈小荷紅著眼睛吞下最後一口跳跳糖,拿陳泊寧給她的幾百塊錢,換成零錢還給所有送過她零食的各年級同學。
有人問她為什麼,她如實回答,陳泊寧不讓她亂拿其他人的東西。
無心一句話讓陳泊寧的形象在女生們心裡再次拔高。
大家不再送糖果零食,另闢蹊徑和她交朋友套關系,各種討好誇獎,連臉上總被人詬病的胎記都變成了上帝的禮物。
周圍所有人都好和善,沈小荷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去上學。
可後來陳泊寧被陳家認回轉學,走時也沒留下一句話。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沈小荷和陳泊寧半點兒關系都沒有,怪不得連姓氏都不一樣。
得出一致結論,沈小荷在騙人。
先前沾陳泊寧光享受的好處在此刻變成利劍狠狠朝沈小荷刺去,眾人惱羞成怒,看她臉上的胎記越看越不順眼。
一開始隻是孤立,不理她。
後來班上轉來個新同學,文嘉,據說是父母是政要,子女隻能就讀公立學校,大小姐委曲求全才來到這所普通院校。
不僅班上的同學對她眾星捧月,連老師們對她說話的態度語氣也比對其他同學更柔和親切。
班上很快以文嘉為中心建立起小群體,城中村沒什麼玩樂設施,日子一天比一天無聊,直到有一天不知從哪裡飛進來的蜜蜂嚇得最後排的沈小荷驚惶失色。
文嘉竟從她這副滑稽樣子上找到樂趣。
她身邊跟著的小嘍啰最會看臉色,不知道是誰先扇的第一巴掌,清脆回響在教室裡,沈小荷眼淚瞬間盈滿。
有個男生皺眉開口:“醜八怪裝什麼可憐?惡心死了!”
文嘉漂亮的眉毛輕挑,哈哈大笑。
她身邊的小姐妹迅速附和笑道:“诶,給人家點面子。”
語氣尖酸刻薄。
此時有路過的老師想進門制止,卻在看見文嘉的臉時裝作什麼也沒發生走了出去。
連學校裡權威性最大的角色都默許了,大家打罵得更加毫不手軟。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參與進這場單方面的霸凌,更多的是旁觀者,也不能說她們沒有同理心,如果幫了沈小荷,被欺負的對象就可能從沈小荷變成她們。
大家都知道文嘉家裡有背景,連校長見了她父母都得彎腰陪笑,自是不願意為了個泛泛之交的同學給自己惹上大麻煩。
沈小荷很能理解她們,沒什麼怨恨,她在心中復盤著媽媽平時是怎麼對付想欺負她們的那些地痞流氓。
想好後直衝文嘉而去,不要命地咬她打她。
旁人踢她拉她都無濟於事,沈小荷咬死文嘉,堅決不松口,同學們慌亂的叫喊聲和文嘉的痛呼聲冗雜在一起。
似盛大交響曲。
這期間路過好幾個老師,都還以為是沈小荷在被打,當沒看見。
直到有同學去喊來班主任,這場鬧劇才終於結束。
文嘉住進了醫院,班主任厲色告訴她輕則賠錢重則退學。
無論哪一條都是她無法承擔的後果,可沈小荷還是覺得自己沒錯,她咬牙:“是她們先欺負我的。”
沈驚月告訴過她,如果有人組隊欺負她,就死咬領頭的人。
往死裡打,打到她們害怕。
“但文嘉並沒有動手不是嗎?這件事不管拿到哪裡說理,都是你錯了。”
班主任說得義正嚴辭。
他作為大人,分明更該明白這件事到底誰對誰錯。
“你先回去等結果。”
後來的幾天沈小荷吃不下睡不著,忐忑等著自己的處罰結果,這期間倒是沒人敢欺負她,像被她那天不要命的打法震懾住了。
事實證明,她媽媽的辦法很是有用。
可她不是知道,這辦法隻對毫無背景的地痞流氓和普通人管用。
次日她回家,竟看見媽媽在偷偷抹淚。
沈驚月很少哭,即使被流氓找麻煩的時候她也沒哭過,她抱著沈小荷:“媽媽會解決的,小荷隻要好好讀書。”
沈驚月小時候沒錢讀書,長大吃了太多沒文化的虧,所以她做夢也希望沈小荷能讀出個名堂來。
晚上下過一陣雨,雨滴透過破擺的屋頂滴答滴答落在塑料盆裡,聲音刺耳到抓心,潮氣翻湧,空氣多了難聞的霉菌味。
沈小荷咬牙,她一定不能被退學。
第二天上學,文嘉從醫院出院回學校了,班上同學湊錢給她買了蛋糕和鮮花。
文嘉穿著公主裙站在眾人中間,花團錦簇,好溫馨美好的畫面。
沈小荷的出現打破這份和諧,有人看見她進來,尖聲質問她為什麼還不給文嘉道歉。
文嘉卻按下那人的手:“沒關系,小荷不願意道歉就算了。”
而後她笑著走向沈小荷,輕輕拉沈小荷的手,“小荷,我爸爸昨天去照顧你家生意了,你媽媽有沒有告訴你。”
什麼生意,不過就是個小攤。
大家紛紛誇她:“嘉嘉,你也太好了。”
“這種人你還去照顧她家生意幹嘛?!”
你一句我一嘴把文嘉捧上神壇,沈小荷也終於醒悟,媽媽昨天哭一定跟文嘉脫不了關系。
可連媽媽都束手無策。
文嘉笑眼盈盈:“今天放學我讓我爸爸媽媽再去呀。”
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沈小荷重重低下頭:“對不起。”
她不想再給媽媽惹麻煩,也不想辜負媽媽的期待被退學。
此事之後,霸凌更加變本加厲,因為沈小荷不會告狀也從不吭聲,是全年級最好欺負拿捏的軟柿子。
誰考試考差了都能踢她幾腳出氣。
從頭而下的涼水沈小荷每天都會挨好幾桶,衣服底下全是被掐的淤青汙痕,頭發上經常都有被黏的口香糖,因此她剪短了頭發,怕被媽媽察覺也不跟媽媽親近了。
惹得沈驚月好一陣傷心。
沈小荷並不是沒有脾氣,也知道怎麼對付這種人。
可所有的前提條件,都必須要建立在她們是同一個階級。
這是社會給沈小荷上的第一堂課。
沒錢沒能力,就會挨打。
好在後來文嘉父母被人舉報落馬,文嘉和全家一起躲去了國外。
沒了領頭羊,沈小荷的日子好過很多,她打架厲害,沒人敢惹。
意識回籠,沈恩慈不疾不徐摘下手上戒指,放在大理石臺桌面上時發出利落脆響。
看,上天還是寬待她的,年少時期淤積的憤恨,本以為隻能任時間磨平,誰知道竟主動給她送上門來。
文嘉還在幫她回憶往事。
沈恩慈嘴角漾開一抹笑,慢慢靠近文嘉,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用盡全力扇了她一耳光,巨大聲音回蕩在廁所,逐漸與當年教室裡的耳光重疊。
文嘉應該被打得腦子嗡嗡響,不可置信抬頭看她:“你怎麼敢?你不怕我把你……”
話沒說完,沈恩慈掐住她脖子將她提到洗手臺上重重按進洗手池,上揚打開水籠頭,猛烈朝她頭上衝。
文嘉想起身,又被沈恩慈重重按下去:“怕你把我身份公布出去?”
沈恩慈差點笑死:“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