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陳沈聯姻,陳泊寧的陳,自然順理。”
沒人說話。
隻有銀勺碰撞白瓷的聲音。
似倒計時鍾聲。
好半天,陳置終於從陳泊寧這番驚人的言論中回神,他皺眉看了眼親昵挨在一起的兩人,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不管用了,於是負氣離去。
門被用力關上的瞬間沈恩慈打了個小嗝。
剛才發生了什麼?
急風驟雨裡,陳泊寧給她撐了把水果攤用的那種大傘,然後讓她坐在裡面,狂塞冰淇淋和小蛋糕給她吃,吃得無瑕顧及其他。
看著桌面上狼藉的甜品口袋,沈恩慈比剛才獨自面對陳置時還痛苦,她閉眼:“接下來三天我都不吃飯了。”
陳泊寧俯身收拾桌面,不疾不徐開口:“怎麼能不吃飯呢?”
沈恩慈瞪他:“我恨你。”
不過現在,沈恩慈想起來,既然陳置已經知道。
“那我們是不是不用特地告訴你家裡人了。”
陳泊寧把桌面紙袋收拾好,沒抬頭:“應該吧,不重要。”
不重要。
“那什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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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恩慈問。
紙袋摩挲桌面的聲音停駐,陳泊寧放下手中東西,湊近她:“我們的事什麼時候告訴沈阿姨?”
語氣哀婉,大有要名分的意思。
沈恩慈埋在蜀繡枕頭裡笑,覺得陳泊寧最近變得越來越可愛。
而且關於要不要對媽媽坦白她和陳泊寧談戀愛的事,她也想了好幾天,主要是有點不好意思。
沈驚月女士一直把陳泊寧當大兒子看呢,她都不知道她媽能不能接受這件事。
“把沈阿姨接過來一起住吧。”
陳泊寧說。
“要你說”,沈恩慈仰頭,“我媽舍不得蘇阿姨,不願意搬。”
陳泊寧俯身親了一下她唇角,把她抱在懷裡:“那我們常回去看看,你很久沒回家了?”
是很久沒回家了。
再想也不敢回去,怕被狗仔拍到,私生女的身份曝光,陳家因此和她解除婚約。
沈驚月不讓她經常回家。
但是現在不需要擔心陳家和她解除婚約了。
沈恩慈來勁:“我今天晚上就要回去。”
被拍到也無所謂,私生女的身份被曝光也無所謂。
隻要和媽媽講清楚,媽媽一定想她多回去。
“我沒來得及準備禮物。”
陳泊寧拉住她,略加思索:“你等我半個小時。”
話落,陳泊寧上樓換衣服。
等待間隙,沈恩慈給媽媽打了個電話,思量片刻,還是覺得她跟陳泊寧的事當面說才好。
於是簡單總結:“媽媽我等下回家……”
她耳根發燙,“帶泊寧哥哥一起。”
忸怩作態,還帶著萬分婉轉迂回,沈驚月幾乎立馬了然於心。
“好好。”
“如果是泊寧的話,我放心。”
先前把她交付給陳羨隻希望她能撈筆錢安穩地過完下半輩子,但如果是陳泊寧的話……沈驚月語氣有幾分快慰:“媽媽在家等你們。”
末了,她補充:“別被拍到。”
沈恩慈很有底氣:“拍到就拍到。”
“不行。”
不容置喙。
沈恩慈安慰她:“不會的的,泊寧哥哥現在很有本事!”
狗仔拍到也不敢直接發。
最多花錢解決。
半個小時後何助來敲門,手裡提著各式禮物,珠寶首飾還有茶酒水果。
辦事效率不容小噓。
他功成身退之時沈恩慈幽幽道,這個月獎金又要破新高了,何助表面表情無恙,出門的時候差點沒站穩。
陳泊寧今天親自開車,換了輛極低調的黑色轎車,平穩運行。
沈恩慈在副駕駛抱著果盒,偏頭看陳泊寧唇角輕抿,有微不可聞的緊張。
剛才那樣極端的情況下,面對陳父還一副遊刃有餘的姿態。
現在居然開始緊張了。
沈恩慈輕笑:“我媽那麼喜歡你,你擔心什麼?”
鼻底果盒橙子葡萄山竹櫻桃甜津津的氣味交織在一起,隱隱上湧,甜而穩妥。
陳泊寧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暮色已至,天邊雲層漸漸,暈染恰到好處的漸變色彩。
車輪碾軋過淅瀝碎石子發出咔噠咔噠聲,與風吹樹葉交疊摩擦細碎聲層層疊疊,片刻之後,車子穩穩在一間小房子前停下。
木門咿呀一聲。
沈恩慈探頭進去,看媽媽低頭蒸米飯的背影,單薄瘦弱。
眼角頓感酸澀。
沈恩慈進門從後面抱住媽媽,想給她個驚喜,結果沈驚月似猜到,拍她手背,越過她喚陳泊寧:“泊寧,進來呀。”
陳泊寧放下手中禮物,走過去很恭敬地喊了聲阿姨。
沈驚月笑,指飯桌上的麻辣燙:“我買了你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
“單加了兩份鹌鹑蛋。”
“泊寧都沒嘗過吧。”
沈驚月打趣道。
蒸騰熱氣中,厚重紅油裹挾的光滑鹌鹑蛋白。
沈恩慈垂眼,笑意至眉梢。
小時候時候沒錢,偶爾打牙祭也隻能跟陳泊寧合吃一碗麻辣燙。
每份麻辣燙送兩個鹌鹑蛋,是裡面最珍貴的東西了,陳泊寧每次都讓給沈恩慈吃。
她吃得心安理得。
第74章 小荷
來之前沈恩慈已經吃得很飽了, 那場猝不及防的風雨中沈恩慈好似充當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陳泊寧給她建起四面不透風的玻璃罩子。
絲毫沒有被訓斥的實感。
直到回家,才穩穩落地。
但胃口隨著心情好而變大, 沈恩慈把餘婕的叮囑全然拋諸腦後, 陳舊的褐色木筷戳進鮮亮紅油裡, 夾起瓷白鹌鹑蛋,太燙了,沈恩慈咬了一下趕緊松口,漏出半隻明橙蛋黃。
她哈氣呼出灰青熱霧,無意抬頭看面前微微彎腰切水果的陳泊寧。
猶如鶴立, 與狹小房間格格不入。
一瞬間心被填滿, 沈恩慈笑盈盈靠近沈驚月撒嬌道:“媽媽,好燙呀。”
“都這麼大人了吃東西還著急。”沈驚月呵斥, 語氣沒半分惱意。
她邊吹邊拿筷子拂面, 湯面似湖水泛起溫柔漣漪。
沈驚月還在念叨她做事毛躁,喋喋不休碎碎念,不遠處切水果的陳泊寧轉過頭來看她一眼, 輕聲淡笑。
好像有春天最暖的風一陣一陣從心上吹過, 沈恩慈簡直想時間永遠停在現在, 所有一切都不要改變。
沈恩慈倚著沈驚月, 好半晌才起身跟她商量道:“媽媽,你搬過去和我們一起住吧。”
這個房間的基礎條件太差,無論怎麼翻修都沒辦法掩蓋牆角天花板絲絲縷縷溢出的霉菌味。
一到梅雨天氣,地面返潮滲水, 沈驚月的關節又要痛。
加上小巷電路年久失修, 經常斷電,羌城夏天溫度接近四十度, 沈恩慈真的很難想像沒電不能用風扇空調時,沈驚月該怎麼熬過去。
“你不想離開蘇阿姨的話,我們可以經常回來看她。”
沈恩慈知道她媽脾氣倔得很,但還是盡量勸說。
“可以帶我媽媽一起走。”
陳泊寧端著切好的水果坐下來,“搬到新的地方,我們四個還和以前一樣。”
和以前一樣。
“這世上沒有蘇京粵了。”
沈驚月眼角泛紅。
幾秒後她驀然漾開一抹笑,對陳泊寧道:“我跟你媽媽還是小學同學呢,那個時候我們還不是好朋友。”
同個學校,同個年紀。
驚月和京粵,名字同音,難免不被人提起比較。
一個是酒鬼賭徒的女兒,另一個是高官政要的千金。
如果不是名字相似,沈驚月永遠不配和蘇京粵被並列提起。
分明是同音兩個字,老師和同學們念起時的神情卻截然不同。
從欣賞豔羨到嘲諷譏笑的距離僅僅需要一個姓氏的距離,無聲霸凌,年幼的沈驚月在隱忍數月後終於爆發,和當時嗤笑喊她名字的同學扭打在一起。
沒人幫她,大家隻會趴在窗臺看笑話。
爭鬥中沈驚月逐漸佔領上風,沒得意幾秒,其他人參與進來一起欺負她。
寡不敵眾,沈驚月蜷縮至角落等待拳頭落下。
這個時候,走廊盡頭跑過來一個扎馬尾的女孩。
和大家穿著同樣普通的校服也難掩她出塵氣質,她奮不顧身張開雙手擋在沈驚月面前,惡狠狠地盯著眾人。
她的出現讓消失的老師們紛紛露面維持秩序。
躁動終於得以平息。
沈驚月抬頭看她。
耀眼又熟悉的臉。
蘇京粵。
“可能因為嫉妒吧,我當時覺得,她怎麼這麼裝啊。”
“罪魁禍首居然還來充當救世主的角色。”
沈驚月邊說邊笑,漂亮的眸子已有幾分湿潤。
後來蘇京粵轉學,兩人再次回到無法相交的平行線上。
雲泥之別。
直到蘇父落馬,蘇家破產,大小姐跌入凡塵。
竟被沈驚月接住。
“一開始還是很討厭她的,大小姐嬌滴滴什麼也不會。”
沈驚月頓了頓,“但隻有她對我好。”
“我脾氣壞貪小便宜,大家都煩我,隻有她喜歡我。”
這是沈驚月從未被提起過的往事,不知怎麼在今日說出來。
好像再不說就再也不會有人記得。
沈恩慈吸了吸鼻子抱住沈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