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覺得陳泊寧冷臉的時候能嚇哭整個幼兒園的小朋友,現在看來事實也並不如此,小朋友們好像特別喜歡他。
他腿上坐著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奶聲奶氣問一些小孩子才會問的幼稚問題,陳泊寧認真作答,逗得小女孩咯咯笑。
也許是小時候練出來的。
陳泊寧這個人。
超會帶小孩兒的。
喧囂過去,小孩子們出去準備晚上的燒烤。
沈恩慈上樓換衣服,出門時看見陳泊寧站在門口,手中拿著紅包。
比給剛才小孩子們的還要厚一倍。
大家都去外面沙灘曬太陽了,保姆除了特定時間段也不會上三樓,沈恩慈毫無顧忌湊近他,俏聲道:“紅包給我的?”
“嗯。”陳泊寧回答:“新年快樂。”
恍如隔世,好幾年前,陳泊寧也每年給她一個壓歲紅包。
即使生活困苦,也一年不曾落下。
隻不過那時紅包薄得像紙,現在厚得像字典。
沈恩慈笑出聲,居然又收到陳泊寧的紅包了。
“謝謝。”她坦然接過紅包,然後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問他:“你還給其他人發過紅包嗎?”
問完後緊張等待回答,她始終希望陳泊寧記得沈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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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陳泊寧的聲音平淡:“給小朋友發。”
沈恩慈:“……”
也是。
剛剛才發完。
“收拾好就出去吧,長輩們都在外面。”
陳泊寧沒給她再提問的機會。
沈恩慈噢了聲,回去放好紅包跟他一起出去,路上收到媽媽回復她的消息。
今天早上剛起的時候她問媽媽今天怎麼過。
“給你蘇阿姨上完香,隨便買點菜做飯。”
短短兩句話,沈恩慈看得心裡很難過,她保證:“媽媽,明年我們一定會在一起過年。”
沈驚月回復笑臉。
然後她又說:“你和泊寧坦白了嗎?今天是他媽媽的忌日,你關心關心他。”
沈恩慈抬頭看陳泊寧的背影,他好像並未流露過難過的神情。
-
長輩們坐在一起喝茶說話。
沈恩慈被小孩子們纏著在淺水帶摸魚挖螃蟹。
於是陳泊寧肩負起照看小孩兒的重任,他坐在木椅上,安靜看沈恩慈與一群孩子打鬧。
走之前還是小孩呢,沒想到回來後已經長成大人了。
其實這些年,他並不完全算與她的生活脫節,每個月一張的照片,每半年一次的成績單,他全然參與她的成長。
可從她的視角出發,自己無疑是拋下她十餘年不管不問。
真的不恨自己嗎?
明明早都認出他來了,可至今也不開口與他相認。
是恨他還是不信任他。
或許都有,既然不想戳破這層關系,那就任由她所願。
海島地處高緯度,日暮降臨的第二十分鍾,太陽與地面夾角移至負四度與負六度之間,天邊一整片靜穆的藍。
地平線溶於黃昏,冷色調藍光四處蔓延。
純粹的藍。
陳泊寧看著海邊提著裙子踩水的沈恩慈,無端想起斯卡恩的夏夜之日。
世界完全寂靜。
藍色時刻。
隻可惜這種時刻往往轉瞬即逝,有些人也許永遠也不會留意。
他拿手機拍下照片,再抬頭用肉眼望去,藍色很快退散。
陳羨到底是年輕身體好,晚上就完全活蹦亂跳了,他剛從房間出來,看見陳泊寧收起手機,對他道:“哥,沒想到你還挺喜歡小孩的。”
陳泊寧極冷淡地看他一眼。
晚上大家圍篝火唱歌吃燒烤,陳羨明顯更能和小孩子們玩到一起,有他分散小朋友們的注意力,陳泊寧終於脫身。
今天是他生日,理應他為主角。
可大家關心他的方式不過是不斷問他工作上的事,沈恩慈坐在旁邊喝果酒,聽著他們的對話,隻覺得像場答辯。
片刻不得安寧。
沒想到果酒的度數很高,甜甜的果味迷惑她,在喝完四五杯後沈恩慈才被緩緩上揚的醉意侵襲。
走路搖搖晃晃。
陳置叫陳羨來扶她回房間,陳羨應答,三兩步跑過來摟她的腰。
小孩子們終於了然,笑著喊:“原來是小嬸嬸。”
可沈恩慈充耳不聞,捧著他的臉問:“為什麼不喜歡小荷呀?”
陳羨一臉莫名其妙:“我喜歡何助幹嘛?”
-
凌晨四點,沈恩慈從噩夢中驚醒,心髒突突跳,也許是白天和媽媽的對話,讓她夢見蘇阿姨悽慘的臉。
醒來後翻來覆去也睡不著了,她幹脆起身準備出去走走。
走至一片空曠沙灘,卻遠遠看見陳泊寧孤寂的背影。他身邊放著兩個易拉罐酒瓶,已經空了,在地上放不穩,零落倒著。
沈恩慈悄無聲息走到他身後,出聲嚇他。
卻沒得到意料之中的反應,陳泊寧抬頭看她,眼中如有黑霧,情緒無從窺探。
不過不用猜也知道,怎麼會開心呢?
他失去了媽媽,沒有人在乎,沒有人記得。
沈恩慈蹲下身看他,明眸潮湿醉人。
夜風揚起她的頭發,在空中四散,撫過陳泊寧耳垂,生動漂亮。
陳泊寧下意識想替她挽起長發,卻在要伸手的一瞬間。
一枚掛在素鏈上的戒指從天而落,在他眼前輕輕搖曳,踏過路遙風險,緘默的戒指閃爍耀眼光輝。
沈恩慈笑看他,小聲道:“陳泊寧,生日快樂。”
海浪聲隱隱,是低語。
陳泊寧微愣,挽她的發絲至耳後。
偏頭,吻在她唇角。
第43章 嫂子
驟雨。
不打招呼急轉直下, 晶瑩鑽點似的雨點啪嗒啪嗒打在裸露肌膚上。
陳泊寧脫下外套蓋在沈恩慈頭上,兩人一起快步跑回陳家宅子。
深夜,空無一人。
悽厲雨聲中沈恩慈緩緩拿下蓋在頭上的外套, 惋惜道:“我就說我討厭下雨。”
剛才氣氛那樣好, 她本可以趁著陳泊寧感動瞬間與他把話說清楚。
前幾次也是這樣, 明明隻差臨門一腳,卻總被各種各樣的意外打斷。
而陳泊寧隻需要稍微冷靜下來就會繼續與她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
今晚的這場雨則下得更是蹊蹺,仿佛天意使然。
沈恩慈不甘心,水珠順著發尾滴落地板,擲地有聲。
伴著細密風雨聲, 她忐忑開口:“你剛才……”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陳泊寧靜默片刻, 似是終於下定決心,他低低嗯了一聲。
“從現在開始, 我擁有的所有資源, 隨你支配。”
“如果你後悔……”
“或者不開心,隨時可以離開。”
音調緩慢而沉穩,如同談樁合作, 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沈恩慈著急想將關系定下來, 忙開口:“不會。”
“我一定不會後悔。”
語氣太篤定, 聽起來甚至有幾分生硬。
清冷雨水氣息四面八方湧覆, 陳泊寧抬手擦幹她額間與雨珠混合的汗:“不是。”
“我的意思是,我會給你選擇的餘地。”他沉吸一口氣:“哪怕你今後有更喜歡人,也盡管告訴我。”
“你享有的資金資源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沈恩慈卻輕笑出聲,朝他靠近後親昵開口:“我們才剛在一起, 就想著我出軌了?”
“泊寧哥哥, 患得患失的應該是我才對。”
她開始翻舊賬:“你身邊那個女秘書真是很漂亮呢。”
開玩笑的口吻,不過是借由此事撒嬌。
急促驟雨來得及走得也急, 十幾分鍾的功夫外面就重歸寧靜,鹹湿海風迎面而來,沈恩慈覺得自己也該拿出誠意:“我需要為你提供什麼?”
天下總沒有白得的午餐。
按陳泊寧開出的條件,沈恩慈覺得就算他說需要提供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應召服務,她都能歡天喜地接受。
可陳泊寧卻偏頭看她:“不是談戀愛嗎?”
冷淡月光下,他眼中神色融融,早些時候總覺得籠罩的一層霧色也被月光驅逐,此刻分外清明。
沈恩慈想了千萬種可能也沒料到這個回答。
許是臉上難以置信的表情太明顯,不安擺在明面上。
為讓她心安,陳泊寧提了個不痛不痒的要求:“不拍吻戲。”
又覺得自己很過分,良久後斟酌補充:“我隨便說的,不可以也沒關系。”
陳泊寧竟然還有這樣可愛的一面。
即使是虛情假意也難免在此刻心軟化成一灘蜜水,她點頭:“當然可以。”
影史上就沒有什麼不拍吻戲就拍不出好電影好劇情的說法。
跟著陳泊寧還愁沒有好本子過她選?這件事可太簡單了。
海浪聲疏疏密密,遠方天光漸亮,短暫留白後沈恩慈再次開口:“那要告訴他們嗎?”
“如果你喜歡的話。”她拖長語調,然後在他耳邊用氣音開口:“我們也可以偷偷的。”
帶著隱約笑意,禁忌身份加持下,這段關系聽起來好像更加有誘惑力。
沈恩慈不需要那些莫須有的名分,隻要錢足夠多,不管是女朋友還是情人,她都坦然接受。
“看你。”
聽起來像句推脫的話。
沈恩慈知道陳泊寧不是這樣的人,於是略帶疑惑看他。
“我沒有向他們交代的義務。”
陳泊寧開口,聲音極冷。
可之前在陳家的時候,他還說,相處合適的話,會把人帶回去介紹給他們認識。
難道隻是句應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