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句也是挽留嗎?
“我……”男人頓了頓,“我睡客臥。”
央儀愣了下,隨即嘟哝:“我也沒邀請你啊。”
她耳朵紅了一下,表情帶著些微赧,活色生香。
孟鶴鳴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嗯了聲:“那我走。”
“你故意的?”她挑刺兒。
“……”
原來女人無理取鬧起來這麼可愛。
留下不行,走也不行。
孟鶴鳴找不到標準答案,一邊覺得心爛如泥,一邊故作矜持地將瓷碗遞過去:“先吃飯。吃過了再說。”
央儀咬了下筷子:“誰跟你再說。”
過去兩人時常在一起用餐,這頓飯如常,吃得很安靜。期間央儀手機響了,她便放下筷子正兒八經地回消息。是方尖兒在快捷酒店,跟她報平安。
一來一回發了有好幾分鍾。
如果是從前,孟鶴鳴一定會眼刀飄過來,無聲地勒令她放下手機,好好把飯吃完。
但今天他什麼都沒說,淡定地用著面前自己的那一份。
等央儀放下手機,他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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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的時候孟鶴鳴不碰酒,牛排配的是氣泡水,如紅酒那樣優雅地抿上一口,而後舉起餐巾碰了碰嘴角。
“慢用。”他說。
倒也不是真有受虐體質。
央儀隻是好奇:“孟鶴鳴,你有點怪。”
“哪怪了?”
他語氣是疑問,但聽在央儀耳朵裡,總疑心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哪裡奇怪我可以改。
給人這種感覺的孟鶴鳴更怪了。
她說不上來。
她隻好岔開話題:“你吃得好快。”
疑心這個時候說是她慢會被過度解讀成他在責怪她吃飯時候玩手機。孟鶴鳴拿出對待工作的一絲不苟,斟酌再三後回答:“可能是餓了。”
“那你幹嘛等我?”央儀脫口而出。
兩人沉默對峙片刻,男人拿起已經被擱置到一旁的刀叉,拿到手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用好餐了,又不著痕跡地放下,而後正了正坐姿:“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等了。”
“……”
這算什麼回答。
央儀盯著他自然蜷曲的手指:“你下午還要工作嗎?”
“應該要。”他說。
“應該?”
孟鶴鳴反問:“你有別的事需要我做?”
“沒有。”央儀回答。
“那就是要。”他順其自然。
央儀忽得靈光一閃,反著問:“要是我需要呢?”
他沒管這裡面的試探,直白道:“那就沒有工作。”
“……”
“孟鶴鳴,我覺得你好像……”央儀頓住了。
“嗯?”他饒有興致地等著她的後話。
央儀抿了下唇,艱難說出口:“在遷就我。”
她仿佛進入了一個平行世界,裡面的一切都與現實相通,唯有孟鶴鳴不太對,他在不停顛覆她對他的刻板印象。他是個優秀的情人,但他不會是優秀的男友。可這一刻央儀覺得,為什麼不會呢?都沒有嘗試過,她怎麼就能如此篤定呢?
他的高傲,他的自我意識過剩,他凌駕在萬物上的掌控感,這些不被她接受的外衣,居然是可以穿脫的。
央儀震驚於這個發現。
她看到男人很輕地抿起唇角,說:“我挺高興的。”
還沉浸在思辨裡的她有些遲鈍。
於是問:“高興什麼?”
他輕描淡寫地說:“我以為你要很久才能發現。”
無意間被他將了一軍,央儀無語。
她再遲鈍也知道現在氛圍不壞,但是她眼底的赧色遲遲下不去,說不清是因為他的確在討好她,還是因為討好的背後令她難以相信的底層邏輯。
“拜託你快去工作!”她無能狂怒。
男人從善如流,溫和地點頭:“好。”
神經。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沙發後,央儀罵道。
這次是罵她自己。
和孟鶴鳴接過吻上過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就是沒談過戀愛。
剛才一瞬間,她突然有了點戀愛該有的感覺。
真的很神經。
明明兩個人是分了手的狀態。
且她不期望復合。
是真的不期望嗎?
餐具是什麼時候從手裡滑走的央儀都不知道,隻聽到沉悶的一聲磕碰。她趕緊拾起來,握在手裡,胸口虛虛地跳動起來。
一日三餐都在頂樓。
雖然這間總統套房十分寬敞,除去會客廳,還有四間臥室,一間會議室,一間影音室,一間健身房,甚至還有室外泳池。但總歸就是這麼點地方,被困在一棟樓裡會讓無聊的感官無限放大。
晚餐後,央儀去健身房打發時間。
她喜歡勻緩和松弛的運動,但今天卻想結結實實出一身汗,好讓多餘的精力快速釋放。
這樣,她就能在這間總統套房裡快速入睡,免得受了另一個存在感很強的人影響。
跑到一半,支在跑步機前的手機響了幾聲。
這裡沒有人打擾,她用不著耳機,因此無論電視劇還是剛發到她手機裡的語音,都是點的公放。
“這兩天榕城天氣不好,我看航班都取消了,你回杭城了嗎?”
“本來想過幾天去杭城找你,你沒走的話,等天氣好一點要不要約個飯?我知道一家特別好吃的餐廳。”
“別急著拒絕,我喊方尖兒姐一起了。求你了姐姐,一起吃飯吧,我後面好忙,都沒時間了。”
一副可憐小狗的語氣。
路周比她早兩天到的榕城。
之後他們便沒有再聯系。
央儀按著語音鍵:“還沒走。”
想了想又說:“你定好時間跟我說。還有,講話正常一點。”
“哪裡不正常了?我偏要叫,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很放肆的一條語音,聽起來太像耍無賴了。
但他偶爾也會跟方尖兒這麼說話。
方尖兒:“不是。”
路周:“就是。”
方:“不是!”
路:“就是!”
方:“不不不不是!”
路:“就就就就是!”
這是他們倆在奶奶病房裡的常態,經常逗得老太太抿不住嘴角。
央儀沒太當回事,手指按在語音按鈕上:“你這樣我下回就……”
餘光瞥到什麼,她側過頭,看到孟鶴鳴就這麼站在門口,一手抄在兜裡,涼涼地看過來。
她一緊張,將手機碰到了地上。
心髒怦怦直跳,酒店的地毯又厚又軟,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從哪句開始的呢?
這麼想著,撿手機的手也忍不住抖了幾下。
央儀其實已經沒那麼怕他了,因為以現在關系,他管不了她任何。但她就是沒來由地心虛,仿佛仍處在這段關系最微末的位置。
她撿起手機,強迫自己挺直脊背,重新回到跑步機上。
運動了半天的熱汗終於掛下來,順著她的脖頸流入領口,像螞蟻爬過似的,皮膚感知到潮湿的痒意。
她將配速拉高,佯裝無事發生。
與此同時,她身邊的另一臺跑步機運轉起來。
央儀用餘光去看,看到男人冷峻的側臉,他抿著唇,無聲調弄起他的那臺機器。
剛才一眼太過倉促,沒發現他換上了運動服,輕薄的布料貼在他逐漸勃發的肌肉上,猶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引人遐想的線條。他穿這樣的衣服身上的松弛感更甚了,不得不說,很好看。
央儀想,原來他是來跑步的。
並非故意要偷聽。
餘光始終停留在身側。
起先隻是緩慢地走動,隨著熱身結束,配速被不斷拉高,孟鶴鳴身上的汗也滾了下來。
他在人前總是以優雅自持的,連央儀都很少看到他熱汗淋漓的樣子。極少的機會,是在床上。他的汗順著下颌滴落,幾乎要燙到她的皮膚。他做那種事時表情都是克制的,隻有隱藏不了的汗和越來越快的挺-弄,才會讓她知曉他其實也在享受,爽得快要發瘋。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
央儀想把聊天框開成免打擾,手掌卻不小心蹭到新的那條語音。
“幹嘛話說一半?下回怎樣?”
語音播完,會自動進入下一條。
他說:“吃完這頓都不知道下回什麼時候了,我哥那個人啊,又要把我發配——”
別別別。
央儀內心祈禱。
慌亂間手指點到上一條,於是上一條又重放了一遍:“幹嘛話說一半?下回怎樣?”
好消息是,那條關於他哥的壞話,終於止住了。
央儀不是沒知覺,自然感知到了另一道視線。她硬著頭皮鎖了屏,回頭。
孟鶴鳴溫沉沉的視線與她撞到一起。
她想開口辯解,又覺得沒必要。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對峙著,任跑步機運行的嗡嗡聲填充其中。
半晌,孟鶴鳴關了機器下來。
他站在她幾步之隔,氣勢未減,卻沒那麼兇。
“別這麼看著我。”他說。
央儀收回惴惴不安的視線。
他很輕地嘆了口氣,轉瞬即逝,央儀隻以為自己聽錯了。耳邊傳來男人沉緩的嗓音,帶著輕微的沙礪感:“我沒那麼可怕,也沒想幹涉你的社交自由。”
他笑了聲,宛如自嘲:“何況我現在,早就沒有立場了。”
第75章 心跡
專制的孟鶴鳴讓人害怕。
掌控欲太強的孟鶴鳴讓人討厭。
但。
這個時候的孟鶴鳴讓人心軟。
一點點, 隻是一點點。
央儀在心裡說。
她怕自己為這份心軟人為地添磚加瓦,於是移開視線,落在一旁已經靜止了的跑步機上, 扶手上留著兩個淡淡的潮湿手印,手掌寬厚,指節修長。
她知道那雙慣於握筆的手其實一樣有力量感, 因為這份潮湿, 腦海裡不免想到其他,再度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