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到管家從門前掠過。
他又補了一句:“謝謝嫂子。”
送走路周,央儀徑直回了二樓。
“李扇從小喜歡我哥。”
“不過就是年少時的暗戀。”
這兩句話始終在她腦海裡徘徊,徘徊到大病初愈的身體明明很累,也很難入睡。
李扇在她腦海裡完全對不上具體的號,真要想象這麼一號人物來,也就剩下涼亭裡白乎乎又飽滿的胸脯了。
而且理智可以告訴她一萬個對方和孟鶴鳴不可能的理由,感情上她仍然覺得……
嗯。
這是吃醋。
央儀懊惱地抱住腦袋,在枕頭上滾了一圈。
“都說過那麼多遍了,合同結束就斷掉所有關系的。央儀,你在幹什麼啊……”
再一圈滾回來。
“但我現在還是正牌女友,對不對?我可以合理合法地吃醋,對不對?”
“正牌什麼正牌,一紙合約,說好聽點叫生意伙伴。不好聽就是……”
“不準,不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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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央儀頂著一頭抓亂的頭發坐起。
“神經病吧,我幹嘛和自己講話。”
於是第二天,方尖兒受邀來孟家玩,看到的就是一個眼下有淺淺一層黑眼圈的閨蜜。
現在黑眼圈根本不重要了。
方尖兒沒見過世面地左搖右晃:“哇哇哇,你這些天每天就住在這樣的房子裡嗎?”
“是是是,你已經問了第五遍了。”央儀煩惱點頭。
“我就是想問問孟總,家裡缺不缺管家嘛,實在不行你告訴他,保潔我也做的!”
央儀有氣無力道:“你確定你有每天見他的勇氣?”
想了想那天在飛機上的無形壓力,方尖兒抖了一下,清醒過來:“其實我覺得我現在這個班上得挺好的。”
一回頭,看到央儀的臉。
方尖兒又道:“哎,你幹嘛啊?住這種地方還這麼沒精打採的!要是我,每天打扮得精精致致,端一杯小咖啡,往窗邊一坐,咔嚓咔嚓拍他個幾百張照。下半輩子朋友圈的裝逼指標都有了!”
央儀面無表情地說:“然後你朋友圈背後該偷偷議論你,怎麼這人裝半輩子就這一件衣服。”
“好主意,你提醒我了。”方尖兒一拍即合,”一會借你幾件衣服換換,我多拍幾張。”
“……”
管家端來下午茶的時候,看到央小姐安靜地坐在扶手椅裡,神色恹恹。而她請來的朋友已經喜笑顏開拍到第不知道多少套了。
他不好評論,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布好桌子。
“寶貝寶貝,這張好不好看?會不會顯得我很貴氣?”
“超好看,超貴氣。”央儀懶懶地回。
“這張也好棒!法式大拱窗,一望無際的人工草皮,若隱若現的浮雕噴泉,這張B感太強了!我今晚就發這張!”方尖兒手速飛快地P著圖,順便問,“所以你為啥不高興?”
央儀艱難地想了想:“……難講。”
布完桌,管家退了出去。
恰好佣人來找他,說孟先生打電話過來。
他一路小跑,到客廳接通電話。
當頭就是一句——
“她怎麼樣?”
“央小姐這幾日都很好,今天還有興致約了朋友過來玩,隻是……”
“隻是什麼?”那邊停下手裡的工作,將注意力停在這通電話上。
管家思忖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位朋友試穿了她的衣服,還是在家裡擺拍了太多照片,我去送茶點的時候看央小姐不怎麼高興,說話也頗為冷淡。”
電話那頭淡淡地回:“那你說該怎麼辦?”
管家心想我哪幹過這活兒啊,隻好用一個最樸素的回答:“或許給央小姐買更多漂亮衣服,比那些都漂亮,她就不會生氣了。”
“今天來的朋友姓方?”
管家驚訝道:“您知道?”
“她不會生氣。”孟鶴鳴在電話裡篤定地說,“央儀不是那種人。”
管家自然點頭稱是。
“嗯,當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央小姐的——”
孟鶴鳴出聲打斷:“衣服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記得買到她滿意為止。”
“……”
您剛不是還信誓旦旦說央小姐不是那種人嗎?
變得這麼快?
到傍晚,高定的lookbook雪花般地瓢進了孟宅。搞得黎敏文納悶:“你哥要結婚?”
身後無人應聲。
黎敏文回頭,看到小兒子陰著一張臉坐在沙發裡。
以為他在為工作上的事發愁。
“怎麼了?大周末的還不開心?”黎敏文嘆氣,“你那個實習工作還去做什麼?去孟家自己的集團裡找個位置才是真的。這件事……你哥跟你提過沒?”
“沒有。”路周答。
“那得想想辦法。我留他住回家是為了讓你跟他搞好關系的。集團你必須要進去,這是第一步。”
黎敏文說著望向窗外,“有空多去你嫂子那裡走動走動也是好的。”
一下午,央儀都跟方尖兒耗在那堆衣服裡。
拍到方尖兒都累了,癱倒在衣服堆裡問她:“所以,你的煩惱就是這個?”
央儀撥開方尖兒頭上一條歐根紗:“你好像很嫌棄的樣子。”
“不是,寶貝。你在這裡煩惱一下午,就是在煩自己為什麼會吃孟鶴——”她說著壓低聲音,“孟總和別的女人的醋。這有什麼好煩的啊?我想不通。”
“這吃醋不是天經地義嗎?”方尖兒說。
“你想一下,如果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他給你花了很多很多很多錢,基本上也算有求必應,模範男友……”
“停,我不想聽秀恩愛的部分。”方尖兒要求,“說重點!”
“偶爾聽到一個他和別的女生的故事,大概率這個故事他自己還不知情,你覺得這時候吃醋……”央儀頓了頓,“是不是太不應該了?”
“你這麼說……好像有點道理耶。”
央儀握拳:“所以!”
方尖兒領會道:“所以你現在很愧疚?很罪惡?很厭惡自己?”
“那倒不至於。”
方尖兒兩手一攤,聞著衣服上散發的令人迷醉的高貴的此處應充滿一萬字修飾詞的香味,感慨:“那不就好了!這麼點事!值得嘛!”
“你不懂。”央儀幽幽坐了起來。
方尖兒瞪大眼:“請解釋我不懂的地方。”
“……”
央儀說不清,單單隻是聽到年少時的暗戀,再想到李勤予說的那句——舍妹關心,她就覺得渾身難受。
青澀時的喜歡到如今,跨度那麼大。
這種感覺就好比忽然知道你的男友有一個從小暗戀他的青梅,且此刻仍然還在意他。她會時不時出現在他和好友的對話裡、生活裡,如影隨形。甚至他們生長環境相似,交集頻繁,她比你更能融入他的圈子。在她遊刃有餘的時候,你隻能察言觀色,一舉一動都顯得刻意……
“別說了!”方尖兒崩潰道,“我已經開始醋了!”
“是吧!”央儀了然地看著她。
兩人齊齊在衣服堆裡嘆了口氣。
方尖兒問:“那現在怎麼辦?這屬於是假想敵,公然對峙確實有點不妥,但你要是什麼都不幹,又委屈。”
好閨蜜果然感同身受了。
央儀湊過去抱了抱她,“好了,現在跟你說完我就不委屈了。”
閨蜜沒怪自己被當成情緒垃圾桶。
狐疑:“真的?”
“真的!”
方尖兒心口一松,繼而道:“其實你可以醋的嘛,男女朋友在一起偶爾吃醋也可以當小情趣的,要不你就借這個機會——”
話沒說完,管家敲門。
當一大堆Lookbook鋪在眼前時,方尖兒很沒革命友誼地背叛了:“千錯萬錯孟總沒錯,寶貝,我覺得你還是得好好反思你自己!”
“……”
***
方尖兒離開後沒多久,又有人前來拜訪。
管家匆匆上來取文件,說要交給樓下的客人。
正巧央儀要下去走走。
轉過樓梯,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樓梯口的李勤予。聽到腳步聲他也剛巧抬頭。兩道視線一上一下在空中相觸。
央儀下意識想轉身往上,腿剛抬了一下,覺得太過刻意,又硬生生地掰了回來。
李勤予將文件拿在手心敲了敲,笑:“央小姐怎麼一副不願意看到我的樣子。”
央儀心想可不是麼。
第一次見面你沒說什麼好話,第二次單方面見你,又是在幹些難以啟齒的事。
她扶著樓梯扶手,表情冷淡卻不失端莊。
“我隻是不太會和陌生人交談。”
“都是看過病的關系了,怎麼還是陌生人?”李勤予那張姣好的臉洋溢著笑,“央小姐看來是還有敵意。”
央儀冷著臉站在那:“那又怎樣?”
“反正都對我印象都不好了,我也不怕央小姐再討厭我一點。這樣吧,我跟你打聽個事。”
見央儀很輕地蹙起眉,李勤予心想美人皺眉果然攝人心魂,放慢了語氣說下去:
“孟家辦宴會,你怎麼沒來?”
央儀心口一跳,維持著面上淡定:“我有什麼必須要出席的理由嗎?”
“倒是沒有。不過——”他故意拖了下語調,“孟家的人都參加了,你自己待花園,是不是顯得可憐了一些?”
“待花園?”手心逐漸汗湿,央儀問,“我為什麼要待在花園?”
李勤予細細觀察著她的表情。
半晌,笑了一下:“沒有嗎,那就是我看錯了。”
那天灌木底下隱隱露出一小撮女人的長發。他當時懶得當面拆穿,是想孟家小少爺承他的情。
將來萬一孟鶴鳴真的翻臉,孟家還有一個能講情面的人在。
但是此刻李勤予卻後悔了。
他當時怎麼會腦子一抽,直接把人想成了園子裡的某個佣人,亦或者是賓客。
能和小少爺待在一起,且讓他護著的……
如果,隻是說如果。
孟鶴鳴女朋友和他的弟弟。
這個想法甫一冒頭,就讓他興奮得止不住顫抖。
李勤予意味深長地看著眼前的女人,視線在她長發上慢慢掃過。怪那天燈光太暗,要不然這樣綢緞般如水的色澤,他不會沒有注意。
文件在手中卷成筒狀,他惋惜道:“可惜不能知道那晚央小姐在哪了。”
央儀淡聲說:“在哪都與你無關。”
李勤予笑了聲,似乎對她的冷淡毫不在意。
他舉著文件揮了揮手,笑意不變。
“那麼,回見。”
央儀在原地靜立了片刻,掏出手機:【李勤予問到我頭上了。】
那頭24小時在線似的,很快回:【他來找你了?現在?】
央儀說:【人已經走了。】
路周:【那我現在過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