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過去。”他用紙巾擦了擦手,忽然停頓,“還是你想熱鬧一些?”
不不不不不。
央儀一個勁搖頭。
黎敏文難應付,路周是……
他不可以喜歡她。
片刻後,央儀忍不住問:“你不是也不想住嗎,為什麼又答應了?”
“知道禍起蕭牆嗎?”孟鶴鳴不疾不徐道。
“當然。”
把對手的一舉一動都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全。
孟鶴鳴不打算再解釋,伏低身子親了親她的長發,語氣溫和地如同商量:“所以這段時間委屈你住這了。”
如果他不在用這麼溫和語氣的同時,做並不溫和的事就好了。央儀被他撞得尾椎骨都發麻,疑心失態的同時又舒服得要命。
她順從本心反咬回去,如願看到對方喉結留下自己的齒印。
孟鶴鳴驀地緊繃,撈起她的腿抵在胸前。
“膽子真大。”
反正她的膽子在他眼裡是氣球,膨脹收癟全看心意。央儀軟下腰:“孟鶴鳴。”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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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辦完你的事,我們就搬回去,好不好?”
現在沒有什麼不可的,何況她說“我們”。孟鶴鳴握著她腳踝往下一壓,吃得更深了。他點頭:“好。”
第二天一早。
孟鶴鳴在主宅用了早餐。
他同這邊的管家吩咐,央小姐醒了在他那棟用早,沒事別去打擾。
管家當然知道這是一早立規矩來了,連忙稱是。這頭端上孟鶴鳴要的咖啡,又轉身去叮囑佣人把粥涼上。
孟鶴鳴隨口:“還有誰這麼早?”
黎敏文講究美容覺,當年隻有孟澤平在家的時候才會勉強出現在早餐桌上,端著儀態假裝吃兩口。
現如今能讓她早起比得上太陽西升東落。
管家見他顯然是忘了剛回家的弟弟的存在,低聲提醒說:“小少爺每天也是這個點。”
孟鶴鳴緩緩翻動晨報:“是嗎。”
“說是之前習慣了,生物鍾還在。總之回來的這些天都是這麼早起來的,先跑一圈步,然後過來用早。”
正說著,走廊傳來腳步聲。
孟鶴鳴放下晨報,漫不經心瞥過去。
青年穿著白T恤、運動短褲大步而來,胸前一截黑色的耳機線隨之晃晃蕩蕩,見到餐桌前的他,青年動作一頓,隨後露出笑,很乖地喊了一聲:“哥。”
隔得太遠,孟鶴鳴隻是猜測了他的口型。
數十步之後,他站到桌前。
孟鶴鳴客套地伸了下手:“坐吧。”
“好。”
青年摘下耳機,用兩指當軸心快速繞了幾圈,將線收進褲兜裡。再望過來時,視線似乎在他頸間停了須臾。
“怎麼了?”孟鶴鳴淡聲問。
“……沒。”路周手腳僵硬地坐下,半晌,指了指自己的喉結,“這,你好像被什麼咬了。”
第35章 荔枝樹
講規矩的人家不會在餐桌上討論這些。
講規矩的兄弟間也不會說逾矩的話。
孟鶴鳴難得對他這位流落在外的弟弟產生了包容心, 手指揩過喉結上那處印跡,“小事,沒什麼。”
他的弟弟欲言又止, 最後話都淹沒在滾燙的粥湯裡。
小米,海參,翻滾著無聲的情緒。
七點多。
孟鶴鳴出門的時候天色變暗, 有下雷雨的預兆。
管家提著傘一直送到門口。等人上了車, 又提著傘回來。幹燥的傘面插在青瓷筒裡,沒派上任何用場。
他回到餐廳,跟還在桌前坐著的小少爺說:“您一會還去湖邊嗎?要下雨了。”
路周住回孟宅之後, 每天都會去湖邊轉轉。
起初以為他是散心, 後來才知道他其實是去看一棵荔枝樹。這個季節荔枝正熟, 滿滿當當壓滿枝頭。
佣人說採一些,小少爺隻管說不, 就想看看。
“雨大嗎?”路周突然問。
“天氣預報說是幾年難見的雷暴天氣。不過看這架勢……”管家往外看天, “一時半會還下不來。”
路周搖了搖頭, 像對自己說:“下那麼大雨我還出去做什麼。”
到中午時分, 這場雨還沒降下來。
來往的佣人都在說天氣預報不準,說不定這雨就不下了。
“你看早上那朵烏雲,都飄沒了。”
路周抬頭, 沒瞧見烏雲,倒瞧見了法式拱窗下穿著吊帶裙的人。她漂亮的肩線和小臂露在外面, 在暗沉沉的天色下白得晃眼。裙子被風一吹,裹出了腰肢的線條。
她也在抬頭望天,沒注意到花園裡的視線。
“今天不出門了。”央儀託著電話, “看起來要下雨。”
電話裡,方尖兒很是贊同:“行, 那就改天。”
“上次……”
“嗯?”
“我說的預支三個月工資,預支了嗎?”
方尖兒咂咂嘴:“還沒呢!人都沒開始實習呢就預支,過分不?”
“確實過分。”央儀扶著額頭,“別預支了。”
“啊?“那邊問,”鬧掰了?”
央儀抓著窗簾一角,布料順滑如絲,在她手心泛著水一般的光澤。她嘆氣:“想哪裡去了,我就是覺得人家或許不需要這筆錢。”
方尖兒正愁著自己吃不到這瓜呢。
左等右等,終於找到突破口:“說需要的是你,不需要的也是你。那你說說唄?到底怎麼回事兒?”
“說不定人家是流落在外的真少爺,你看過那種文吧?”
“看過看過,重生之我在——”方尖兒打住,“但是等等,這和現實有什麼關系?”
“關系就是他其實是……”
“好啊我把你當姐妹,你把我當二愣子。不想告訴我你倆什麼情況就不告訴唄,你編個這麼離譜的跟我講。我這個人隻是真誠,不是傻!”
央儀扼腕嘆息:“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聰明。”
和方尖兒通完電話,央儀無聊地在整座房子裡溜達起來。早餐和中午時間很近,在這之後又是下午茶,一天什麼都做不了,光吃喝就消耗了許多時光。
這會兒飽腹感明顯,她又從房子裡溜達到房子外。
轉彎角的花牆被大風吹落幾朵,花瓣散在人工草皮上,她隨手撿了幾瓣,在指尖把玩。
天色好像又陰沉了。
烏雲來來回回,雨就是不降,惹得空氣裡湿度一升再升,風吹在皮膚上,粘膩異常。
央儀仰著脖頸望了好久的天,確認依然沒有下雨的跡象,便順著花牆一路往下。
腳下鵝卵石小路通往人工湖。
湖邊有一片更盛大的花田,昨晚站在陽臺上她就看到了,油畫似的漂亮。
那會兒天色暗,看不真切。
現在離花田近了,就能看出姹紫嫣紅來。
央儀對植物沒什麼研究,光是看盛放的程度和園藝造型,就察覺出一個字來——貴。
兩個字——上流。
三個字——養不起。
園丁從旁路過,問她要不要再剪幾支回去看。
她連連搖頭。
園丁又提醒:“柳葉泛白了,央小姐。快下雨了。”
這句話像是這場雨落下前最後的預告。園丁沒離開多久,央儀就感覺到啪嗒一滴,有什麼落在自己額前。
她伸手抹了抹,還未伸到眼前看清,又是豆大的一滴落在睫毛上。這次不用看就知道,是雨。
她不信邪地伸手,雨珠啪嗒啪嗒打在皮膚上,暈開一片又一片水漬。
來勢那麼洶湧又猝不及防。
暴雨忽然來襲,從湖邊到別墅步行將近十分鍾,這麼跑回去難免不被淋成落湯雞。反正是雷暴,很快就會過的。這麼想著,央儀優先選擇了湖邊涼亭避雨。
幾乎是她躲進亭子的一瞬,雨就瓢潑而下了。密集的雨簾讓視野變得有限,隻看得清數十米之內的東西。
整片灰蒙蒙的色調中,花田裡的色彩搖曳得近乎可憐。
等了將近十分鍾,雨勢再度變大。
風夾雜著雨絲從涼亭的四面八方往裡,央儀後背涼飕飕的,摸起來一片湿滑。
她搓了搓手臂,想給房子裡的人打電話,手機拿到面前,卻發現除了孟鶴鳴,那棟房子裡她沒法聯系任何人。
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去麻煩他……
想法作罷,她孤零零地站在亭心,盡可能躲開那些無孔不入的雨絲。
忽得眼眸一頓,她似乎在漫天烏沉中看到了這片天地間第二個人的身影。
那人沒撐傘,身上一件明黃色鬥篷,冒著風雨沿湖前行。湖邊泥土松軟,幾乎是一腳一趔趄地艱難挪步。
這種天氣誰還會在外面?
央儀順著那抹明黃觀察,看他穿過花田,終於停在一株被風吹得亂舞的矮樹前。
樹冠搖晃得厲害,滿樹紅果噼裡啪啦地往下砸,陷在泥濘土地裡,被踩一腳,汁水飛濺。原本看起來有成人腰肢粗細的樹幹也因為這場風雨顯得格外纖細,隨時要斷了似的搖搖欲墜。
那人不知從哪撿來根粗木,一頭插在泥地裡,另一頭死死抵住樹幹。他想回身再撿一根,原先那根啪得一聲被風吹斷。
他大概在心中暗罵,不過很快再度彎腰拾撿起來。
雨大得把人渾身澆透。
那人卻絲毫不願意放棄,在雨中重復著手裡笨拙的工作。
到底什麼名貴品種,值得這樣?
央儀不知不覺間已經踱到臺階旁,雨絲吹得她難以睜眼。倏地邪風吹過,把那人兜帽掀飛了。
她眯起眼,心中一緊。
……路周?
暴雨掩蓋了她的聲音。
雨幕中,路周隱約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四下眺望,忽得發現涼亭邊跑來一個人影——她沒有傘,也沒穿雨披,就這麼直直地跑了下來。湿透了的布料貼在身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成了同一種顏色。
他沒問“你怎麼在這”,第一反應就是要脫下身上的雨披給她披上。
央儀搖搖手:“反正都湿了,先別管!”
她用素白的手替他撐住樹幹,見他不動,大聲提醒:“快點,我幫你一起!”
離得近了才知道,隻是一株普通的荔枝樹。
央儀壓下疑惑,用力抵住樹幹。雨水順著臉頰蜿蜒向下,長發與落了水無異,全貼在皮膚上,難受極了。
她有些沒想通,為什麼在看到是路周之後義無反顧地下來了?不是應該多躲著他一點嗎?
解釋不清的事情太多。
央儀索性不去想,催他抓緊速度,用鐵絲和斷木編好支架,抵在樹下。
“差不多了!”路周拽住她的手腕。
“那我松手了?”
“好!”
“我們——”
“先回涼亭!”路周喊。
前腳剛踏入涼亭,後腳屬於路周的雨披就落了下來。水跡滴滴答答,在青石地板上匯成一汪小小溪流。
其實有沒有這方雨披已經無關緊要了。
央儀想拽開,被人握住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