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鶴鳴微微側身,從她手裡抽出手機,從容提醒說:“該關機了。”
忘了這不是他的私人機。
央儀訕訕:“……哦,對。”
可是那些糕點是桂花房的新品,連她都沒有嘗試過。這麼消失在安檢口,多少有點可惜。
關了機閉上眼,她靠在柔軟的航空椅裡輾轉,身邊是孟鶴鳴翻閱報刊的輕微響聲。
“我想到了!”央儀轉過臉,認真地說,“回榕城我們可以在網店上面買。”
“央儀。”
孟鶴鳴在飛機逐漸鼓噪的引擎聲中喊了她的名字,“其實我沒那麼喜歡吃。”
飛機在這句話的尾音裡逐漸升空。杭城在腳下被拉得越來越遠,最後隻剩縱橫交錯的留影。雲層之上陽光萬分刺眼,機艙裡的氛圍卻冷峭了下來。
央儀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
她有些懊惱,孟鶴鳴於之她,就像雲遮霧繞裡看不清摸不到的一點,好不容易雲層淺淡些,她以為能觸碰了,卻又驀地模糊起來。
他說還行,並不是喜歡的意思。
隻是不想拂她的面子。
想通這一點,央儀再度懊悔自己這幾天的放下戒備。她還是應該謹慎,小心,察言觀色,以及賣乖。
後半程在這些情緒的交織下,她變得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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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信孟鶴鳴這樣敏銳的人沒有察覺。
隻不過他並沒有開解的意圖,隻是在機艙溫度下降時,再次掖了掖她的薄毯。
一支香檳,一份甜點,央儀的飛機餐就用了這麼點。
飛機抵達榕城,空氣裡的熱度一下席卷而來,連機艙和航站樓之間那一段廊橋,都熱浪滾滾。
接機來了兩輛車。
一輛是孟鶴鳴常用的那輛車牌綴滿了9的加長轎車,另一輛則是保姆車。
孟鶴鳴和助理上了前一輛,叮囑她先回半山休息。央儀站在車流中朝他彎了彎手指,“知道啦。”
她每個字都說得很動聽,在抵達榕城後,碎了的玻璃心再度粘合起來,託著完整的一顆。
前車尾燈很快消失在視野。
他應該有事要處理,走的快速車道。
央儀無事,隨司機開著,自己安靜地坐在後座,一邊給爸媽報平安,一邊又告知方尖兒自己已回榕城。
央宗揚回:【有事就回家】
李茹說她女大不中留,問孟鶴鳴喜不喜歡新買的點心,喜歡的話告訴她,她寄順豐冷鏈,當天下午就能到。
央儀笑笑,隻回了一句:【老吃也會膩的。】
再切到方尖兒的聊天框。
方尖兒問了問央伯父身體,又說這幾天校招忙得要死要活,等滿血復活了約一個。
央儀回復好。
所有消息回完,世界忽得安靜下來。
她想到自己排了好長時間隊買的桂花房,想到那間佇立在老城區稍顯破舊卻生意興隆的店鋪,想到高樓聳立鋼筋鐵骨的榕城CBD,又想到臨山面海清風徐徐的半山,距離那麼近,又那麼遠。
這天晚上,孟鶴鳴沒回來。
她不知道怎麼,就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睡著了,醒來一睜眼便是那副疑似真跡的靜物油畫。
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央儀從朋友圈找到一位在榕城任教的美術老師。
對方與她有一些交集。
最初央儀是想請人來半山的房子裡掌一眼的,等跟人闲聊了幾句又覺得沒必要。
這幅畫說到底,與她有什麼關系?
掛在半山的房子裡,到時候她離開,這裡說不定會迎來新的主人,一樣也帶不走。
至於送央宗揚的那一幅,確實是破費了。
她想了想,沒再把這件事說出口,純當闲聊就這麼聊下去。對方剛過了最忙的期末,說好久沒見面,不如出來一起喝杯咖啡。
央儀闲來無事,點頭說好。
這位老師朋友在榕城某大學任教,於是約的地點距離大學城不遠。
大概是偶遇的次數多了,央儀一聽是大學城,總疑心會碰到路周。但轉念一想,兩人都已經說開了,且不再有聯系,即便碰上當陌生人就好。
臨近暑期,大學城附近冷清許多。
朋友約的咖啡廳隻有寥寥數人。
央儀找了個靠近空調出風口的位置。才坐下,她那位朋友就舉著兩杯冰美式從另一邊跑了過來。
“哇好久沒見!”
央儀抱了抱對方,“你怎麼瘦這麼多!”
“還能怎樣,學校壓力大唄!”這位姓薛的老師憂愁著臉,“早知道當初應該和你一樣走自由職業的路子,就不用天天被KPI壓得背都直不起來。”
央儀實話說:“賺不到錢的時候一樣都要哭的。”
薛老師將她上下一番打量,恨不得拿出計算器。
“我的眼力你是相信的,你這條裙子不便宜吧?鞋也是V家當季款,還有包包。你說賺不到錢自己信嘛?”
如果是方尖兒這麼說,央儀就能大言不慚地說是男朋友養我,還能換來方尖兒哎喲幾聲。
但對方不是。
央儀笑了下:“早知道你眼力還是這麼犀利,我應該拿幾幅畫讓你幫忙掌掌眼的。”
薛老師拍拍胸脯:“下回拿來,不收你錢。”
兩人坐下,薛老師雙手託腮。
“你知道嗎?前幾天我在網上看到你了。”
央儀驚異:“我?”
“不過是造謠,明眼人都知道。”薛老師說著打開手機,邊搜詞條邊說,“大概是說大名鼎鼎的央宗揚老師,他女兒——”
她頓了頓:“也就是你,跟小黃毛私奔,跑榕城來了。”
“小黃毛?”
“看吧,我就說是造謠。”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薛老師一聳肩:“詞條找不到了,奇怪。”
央儀苦笑著說:“上次上熱搜還是我爸被撤崗。”
“估計又是誰在背後穿小鞋。算了也別找了,看完白給自己添堵。”薛老師奇妙地把話圓了回來,“小黃毛可吃不消你這身穿搭,網上的消息假假真真。你這條,除了來榕城是真,其他都假得離譜。”
央儀無奈點頭,心想現在網友腦洞真是越來越大。
兩人就著咖啡又聊了會兒畫。
薛老師抽空問她現在住哪,方便的話下次約個離家近的地方。央儀說了個靠近市中心的地址,對方哎呀一聲,說附近有家特別好吃的椰子雞。
央儀其實對那片根本不熟,隻是說半山會惹更多側目,正想著岔開話題。
移門忽得一響,帶動門把上一串風鈴,響聲叮叮當當餘音繞梁。
兩人下意識側頭,看到幾個男生頂著烈日闖了進來,風風火火的,簡單的打扮透出年輕又幹淨的學生氣。
薛老師說:“多半是榕大的。其他學校的學生一放假跑得比什麼都快。”
央儀視線停在其中一點上。
等她意識到自己看得太久,對方已經側過頭來。
兩雙眼睛對上。
她看到路周嘴邊淺淡的笑。
很快他又回過頭去,跟一同來的幾個朋友說話。那抹笑就像是說話間隙未來得及收回,並非是向她展現。
央儀低頭將剩下的咖啡飲盡。
跟薛老師說過一聲後,她起身,排在點單隊伍的最後。
前面正在商量喝什麼,有個聲音像小公鴨的男生猶豫不決,一會想點瀑布拿鐵,一會又說這個太便宜,便宜了剛拿到大廠offer的某人,要叫某人大出血才行。
這個“便宜”一語雙關,幾個人都聳肩哈哈笑。
年輕男孩兒的點真奇怪。
然後另一個男孩去勾她前面人的肩,笑嘻嘻地問今天的主人公要喝什麼?
有人作思考狀:“對哦,從來沒見他喝過咖啡。喂,路老板,你喝什麼?”
男生搖頭,淡然道:“我不喝。”
“是不是啊你!”那幾個紛紛回頭,“都找到工作了,還這麼摳!!!”
他們點單的時間太久,久到另一側的工作人員從櫃臺探出身子,另開了一臺機器,招呼隊末的人過去。
央儀繞開他們,徑直走到最前。
“一杯冰檸,一杯蔓越莓蘇打……”
她側頭,聽見隔壁的點單也接近尾聲。
眾人簇擁隊末的某人前來買單,又一哄而散去找空調下的位置。
“……再一份紅絲絨蛋糕。”
她說著打開付款二維碼。
隔壁收銀機前的店員正報著一串長長單子,語末,親切地問:“您怎麼付款?微信嗎?”
舊手機卡頓半天突然黑屏,路周等了會兒,抱歉地說:“不好意思,能再等一下嗎?”
店員微笑說:“沒關系的——”
數十秒後。
滴得一聲。
店員的笑僵了一下:“女士,你付錯單了。這單不是您的,這單是——”
“我知道。”央儀收起手機,“我請客。”
店員抬頭瞥一眼站在一起登對的俊男靚女,仿佛明白過來,愣愣地哦了一聲。
央儀收好單子回頭,撞進男生黑白分明的眼裡。他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身子卻擋住了她的去路。
“怎麼了?”央儀問。
“等一下。”
路周直勾勾地盯著她,她今天很漂亮,長發在腦後挽一個低馬尾,溫柔又幹練。路周覺得自己看了好久,久到嘴唇變得幹燥,才幹巴巴地說:“等我手機好了就還你。”
“幾杯咖啡而已。”央儀沒什麼所謂。
小半天前,她還想著再遇見要當陌生人。
這會兒全破功了。
要怪就怪他那臺破手機,邊緣金屬都掉漆了,那麼的老古董,能不壞才怪。
還要怪這家的咖啡,沒事那麼貴做什麼,一杯四十好幾,哪個好人家的咖啡店在大學城吸學生的血。
央儀說:“祝賀你拿到offer。”
路周仍然門神似的杵著:“姐姐對所有人都這樣嗎?”
語焉不詳,不知在說offer還是說咖啡。
“當然。”央儀卻毫不猶豫。
她往旁邊挪了一步,想要繞行。無奈男生也往同樣的方向擋一步。
她再往右,男生同步往右。
幾步後,央儀抬眸:“還有事?”
“你是不是生氣了?”路周問。
央儀有些摸不著頭腦:“生氣?”
好端端地她生哪門子氣?她長得很像氣筒嗎?
朋友還在不遠處等她,況且,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她拿了孟鶴鳴的錢就要好好扮演女朋友的角色,他拿孟鶴鳴的錢是要離她遠點。
兩邊對齊顆粒度了,都是要保、持、距、離。
眼前的男生卻半點沒有退開的意思,忽然鄭重其事地說:“那天不是故意沒回你。”
原來他在講這件事。
總之結果是孟鶴鳴不打算追究下去,央儀同樣不喜歡多一事,隻說:“沒關系。我當時就是隨口問問。”
“那你——”
“我朋友在等我。”央儀偏了下頭,示意他去看逐漸將注意力轉移到他們身上的幾個腦袋,“想來你朋友也是。”
幾個八卦的腦袋一窩蜂擠了回去。
回到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