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鶴鳴耐心地等她回答。
同樣落在央儀身上的還有李茹的視線。
央儀滿臉通紅,憋了半天幹澀地說:“……爸爸沒事我就回來。”
所有對話,包括開頭那句BB,都沒有最後“回來”二字來得曖昧。
確認電話已經掛斷,李茹冷不丁地問:“同居多久了?”
其實……也不能算同居。
但他們之間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央儀摸著自己的狗腿說:“沒、沒多久。”
“……”
“他怎麼說的?”李茹嚴詞厲色。
央儀懵了:“啊?哪件事?”
李茹恨鐵不成鋼,也不管車就在路邊停著了,劈頭蓋臉就問:“都住一起他沒跟你保證過下一步?男女朋友處到什麼時候?後面該怎麼辦?他家裡同不同意?這些難道不是問題?你腦子進水了?我生你的時候怎麼不知道你是個戀愛腦啊!”
“……”
但是……
就算是真的談戀愛,也不一定都是奔著結婚去的吧?就不能雙方都快樂一下,累了分手,然後進入下一段,誰說這樣一定就是錯?
央儀想歸想,自然不敢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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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她的腿還想要。
李茹才不管她腦子裡在盤算什麼,忍不住提了一下她的耳朵:“孟家的在我眼裡也不見得高貴到哪去,就看你們談這麼久他都沒上門拜訪父母的打算,我覺得你這事不靠譜,別把事情想那麼好。”
央儀苦著臉求饒:“知道了媽媽媽媽媽媽。”
李茹:“重復。”
央儀:“……嗚。”
“我剛說什麼了?”
“……別把事情想那麼好。”
李茹這才滿意,用手指了指她,回到駕駛座。
“回家再收拾你。”
回家到底沒舍得收拾,就是說話的時候多了幾個白眼。靠著央儀裝傻賣乖,成功糊弄了過去。
一夜無事。
第二天到醫院,護士臺告知23床病人在做檢查,回來後可以直接轉去單間套房。
央儀莫名:“誰換的?”
護士更莫名:“不是你們家人自己辦的嗎?”
李茹也不知道這件事。
但她能拼湊原委,於是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來的時候我就說要單間,你爸非嘴硬說沒事。你看,一晚上過去睡不好,主動要求換了吧!”
在新病房等了沒多久,央宗揚就回來了。
他穿著昨日一樣的病號服,兩鬢微霜。
先前出席活動的時候,央儀帶著他去染頭發,染了一次央宗揚說什麼都不願意再去了,指著自己過早花白的頭說,一個腦袋兩個顏色,跟個花糯玉米似的也挺好看。
過於接地氣的表達把央儀逗樂了,從那以後自然衰老在她眼裡不再那麼可怕,反倒有幾分可愛。
此刻央宗揚的眼鏡腿正壓在花白的頭發上,使他那一頭還算茂盛的頭發沒有隨著步伐隨意晃動。
他進來時扭著頭,還在與身後的人說話。
幾步之後,身後的人如數跨進病房。
央儀數了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全是白大褂。
央儀猜想,自己此刻的表情大約和李茹如出一轍,心驚膽顫裡透著點喪心病狂。
“什,什麼毛病?這麼多醫生要會診?昨天檢查出來不是還說沒問題,隻要多休——”
李茹視線從醫生胸牌上一掃,什麼心腦血管科、神經內科、血液內科、老年醫學科……最先進來的那人,大家還恭恭敬敬地叫院長。
李茹兩眼一黑。
還好央儀眼疾手快扶住。
下一秒央宗揚摘下眼鏡,招呼央儀過來:“這就是小女。”
央儀:“?”
央宗揚從中介紹,到末尾央儀才意識到,昨天電話裡孟鶴鳴所說的認識幾個這方面的專家,就是眼下這副場景。所以說,主張換病房的,也是孟鶴鳴了?
這麼多人在,她忍住了單獨出去打電話的想法。
等所有的檢查項都已經確認沒問題,病房才空曠起來。
央儀終於逮到機會。
不過她主動給孟鶴鳴打電話的次數少之又少,昨天是可憐的幾次裡的一次,於是想了想,還是改為發微信。
這樣不至於打斷他工作。
當他有空時,自然也能讀到她的感謝。
如往常一樣,孟鶴鳴沒有給她回復。
央儀太習慣了。
她知道,已閱和已回在他那裡並沒什麼區別。
於是她很快把這件事忘記。至少人在杭城,她精神是松弛的,不會事事都去對標結果。
然後,結果就找上門來了——
在確認央宗揚的身體沒有大礙,掛幾袋生理鹽水就能出院後,央儀眼睛一瞥,似乎看到病房外有熟悉的身影。她見過幾次孟鶴鳴的生活助理,對他板正到近乎於嚴肅的打扮很有印象。
她懷著“出去看看”的想法拉開門。
徑直撞進了一個冷硬的懷抱。
泛著金屬光澤的領扣撞得她鼻腔直疼。
伴隨她唔一聲痛吟,央宗揚和李茹回頭,看到的就是她小鳥似的撲進男朋友懷抱時的模樣。
毛毛躁躁,有些過於迫不及待了。
央儀捂著鼻子抬頭,在熟悉的松木香裡看到孟鶴鳴的側臉,還有打理得一絲不苟、縱使經過長途飛行也沒有絲毫亂了的頭發。
他胸前有一抹明亮的香檳,有別於平日低調的穿搭。央儀很詫異,他使用這條領帶的頻率好高。
生活助理替他們貼心地帶上了門。
對於孟鶴鳴的突然到訪,央儀摸不著頭緒。
同樣摸不著頭緒的,還有病房裡的另外兩位。
昨天才吐槽過孟鶴鳴沒有上門拜訪的打算,不過十來個小時,他便帶著禮物出現了。
李茹懷疑昨天那通電話沒掛斷。
她頗有種背後說人小話的背德感,隨之相反的,態度倒是越發熱情起來。
更別提孟家老二帶來的禮物,讓躺在病床上的央宗揚顧不上輸液管,差點跳下來。
“你說是真跡?”央宗揚吃驚。
“是的。”孟鶴鳴溫文爾雅地笑,“家父有收藏的喜好,早年機緣巧合藏了這麼一幅。”
央儀坐在他身旁,在他慢條斯理的語調裡想到半山起居室的那一幅……
現在她覺得真跡的可能性更大了。
央宗揚連連贊賞,品評完還是搖頭:“君子不奪人所好。”
孟鶴鳴那雙戴了白綢手套的手慢慢曲起,耐心將畫卷起,放入匣內,而後推到茶幾上離央宗揚更近的一面:“藝術品放在懂鑑賞的人手裡才算發揮價值,家父隻知道買,並不懂賞。您了解他的,應該知道。”
“他怎麼樣?”
“還是在國外療養院住著,身體挺好,隻是思維比年輕時要慢了一些。”
“身體還好就好,其他的……”央宗揚不說了。
這是央儀第一次聽孟鶴鳴說自己的家事。
好奇的同時,她忍不住緊張。
如同不小心踏進未經允許的私人區域,探索的越多,越難脫身。她的態度與之前並未有過太大的變化,她本意是不聽,不看,不問,不說。
然而現在,她不明白孟鶴鳴突然來這一趟是為什麼。
明明一通電話就能解決的,不是嗎?
實在不放心,還有助理。
央儀坐立難安,還好話題到此為止。
短暫的冷場,李茹適時補了進來。
病房沒什麼招待人的,她拆了一旁的瓜果擺到桌上。手邊最近的是一套堅果禮盒,又順手拆開,招呼孟鶴鳴。
央儀的注意力全數在這方小小的空間內。
片刻後,她終於沒忍住把孟鶴鳴面前的那一小罐子推走。
李茹責怪地看著她。
她無奈:“媽,你好歹問問人家愛不愛吃。”
李茹後知後覺:“啊,鶴鳴不吃這個啊。”
“他杏仁過敏。”央儀扶額。
李茹趕緊把堅果盒子拿開,一抬眼,看到孟鶴鳴沉靜的目光正落在央儀身上。
他神態端方,終於露出在進入這個房間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正松弛的表情。
第31章 醋意
“我覺得他倆是真的。”
央儀和孟鶴鳴前腳剛出去, 後腳李茹就在病房對央宗揚說。
原本昨天央宗揚是篤定這件事有貓膩的,但從今天的相處來看,又覺得還算正常。
起碼孟鶴鳴表現得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麼不用心。
或許隻是高處不勝寒, 讓他不那麼容易展露真心,導致受偏愛卻渾然不覺的另一位在這份感情裡仍舊畏手畏腳。
這些都隻是他的推測而已。
央宗揚未做評價,隻是看著精致的檀木匣子點了點頭。
“就是可惜了小尹。”李茹說, “我一直把他當女婿對待的。”
央宗揚笑:“你當有什麼用, 你也不問別人的意見。”
“別告訴你看不出來,小尹對咱們女兒——”
門忽然被推開。
以為是他們倆去而復返,李茹下意識住嘴。
在看到提著糕點袋的小尹時, 李茹尷尬的笑容變了又變。
“小尹來了呀。”她道。
小尹面色如常, 仿佛什麼都沒聽到:“師娘, 路過桂花房,給您帶了點心。”
幾分鍾前, 小尹在電梯口碰到了央儀。
當然,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她身邊滿身矜貴的男人所吸引。他襯衣西褲, 外套搭著臂彎, 在最能沾染世俗氣的醫院顯得那麼格格不入又不容任何目光褻瀆。
僅僅看一眼,小尹都覺得高攀了。
然而奇妙的是,穿搭隨意的央儀在旁卻並不突兀。
她漂亮的臉上露出惴惴, 如同不期然遇見意中人而感到緊張與不安,落在他眼裡是那麼刺眼。
小尹提著桂花房的袋子, 在擦肩而過時叫住她,並說,“我給你買了你喜歡吃的茯苓糕。一會記得拿。”
這句話成功叫住了他們倆。
小尹看到男人望過來。
很普通的一瞥, 他在那瞥平靜無波中仿佛經歷了一場兜頭暴雨,沒來由得心驚膽顫, 且開始後悔剛才的突兀。但他又很好面子,於是隻好僵硬地介紹說,“我是央宗揚老師的學生,很早就相識了。”
他沒說和誰相識,不過沒人會在這種充斥著雄性荷爾蒙的場合誤解。
央儀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了。
而她身旁的男人隻是收回那一瞥,手都沒伸,單薄地說一句:“幸會。”
當然,他沒有介紹他自己。
這種感覺很不爽,就像從開口起他們就不勢均力敵,不值得一句平等的問候。
可是偷偷打量的那一眼又告訴他,對方確實有這樣的資本。
電梯在他們面前合了又開。
裡面的人不耐催促:“喂,還上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