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你每次難受你就會試圖離開這個讓你難受的地兒,人都是利己動物,我早就說了,人會下意識為自己找個舒服兒的地的。”
甘望舒沒有反駁一個字。
蕭津渡先放下自己的粥,取了一雙公筷給她夾菜,“我理解你現在的猶豫不定,因為配重很強,你一下子放下,你怕回響太大,但是你才二十多呢,總不能一輩子困在這個讓你不舒服的地方。不過你可以想想,你在未來幾年,待在甘氏,能做到不再像現在這般,壓力山大嗎?你會好嗎?”
甘望舒心裡一空,怎麼可能呢,她隨時會被拉下來,老太太想讓人上去。
“我的壓力隻會越來越大,而且,甘氏人員也許有調動,我後面位置可能有點不高不低的。”
“那你就別猶豫了,你要知道,人年紀越小,能力也就越小,選擇也就越容易被原諒,年輕氣盛容易蓋過一切,沒人會責難,最多覺得你遲早後悔而已,所以你現在離開,啥事沒有。”
“我怕我日後前途沒有這麼好,真的後悔。”
“你要是真想要錢,就不會這麼為難了,你跟我說你想要什麼?要甘氏這個職位帶來的錢,與被困住的生活,還是要一份舒心自在的工作?平淡的自由身。”
甘望舒看著粥裡色調張揚的配菜,嘆息:“嗯。”
她就一個字,蕭津渡就懂了。
他抬頭對上她的波光粼粼的眼,說:“望舒,有底氣一點,你應該跟我說,‘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標注:此句出自《世說新語·品藻》】
甘望舒眼一閃,眸光閃動,而靈魂卻困在他的話裡動彈不得。
“而我呢,”他眼底裹挾著北市寒冬裡的霞光,飄著嫋嫋粥氣,笑意蕩漾,“我肯定是任何時候都支持你站在你這邊的,你不用有什麼後顧之憂,我一早就說了哪怕你什麼都沒有了,我可以養你的,我多給藍姨點伙食費,你在家啃老就行。”
“……”
甘望舒垂下眸,眼淚滾在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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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吃飯,粥都涼了,我都吃兩碗了。”他又給她夾點小菜。
“你這一碗才弄好。”她哭著指了指他的粥。
蕭津渡笑了起來,瞧著她掛上淚珠的眼睫,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意有所指地說:“我在等你呢。”
甘望舒沒有聽出什麼弦外之音,以為他在催她吃飯,她就抓緊時間吃。
一頓早飯,她心裡已經有了初步的決定了,這甘氏集團她是真的不想要了,以前過普通日子的時候,覺得一輩子在西南跟著對她沒什麼感情的媽媽,沒有前途,所以想來北市,但是北市能容納她,甘氏不行,反正現在她已經畢業了,她離開甘氏也不會窮困潦倒過回之前的日子了。
隻是她擔心一個問題,老太太雖然嘴裡總是一副隨時能安排人上位取代她的樣子,但是甘家明擺著隻有她一個繼承人了,大哥身子不行多年在休養生息,二哥在美國,有自己的科研事業,三哥早下了臺被趕海外磨練,她走的話,隻能是三哥再回來。
老太太可能沒什麼意見,畢竟那個孫子再差也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隻是她父親未必會同意。
所以她要離開也不是自己一個選擇能決定的,家裡還是一大頭。
“這兒好不好吃?”蕭津渡飯後飲茶,問了句。
甘望舒點點頭,“好吃。”大年初一吃一碗仿佛他給她做的粥,清甜可口香味撲鼻,非常好吃。
“外面也漂亮。”獨門獨戶的小院裡種著幾顆梅花。
“以前回國,早上闲著沒事兒我就喜歡和朋友來這,有時候也自己來,今年回國後還沒時間來過呢。”
甘望舒點點頭,看一眼他不知道打哪兒來的一張玫粉色的紙,在手裡折來折去的把玩,“你是懂生活的。”
蕭津渡看著紙,笑了聲。
見她一直在看院裡的梅花,蕭津渡說:“這院兒裡的是宮粉梅,算是梅花裡開得最不錯的,色調濃麗,雍容,花開得密,有點牡丹的味兒。”
甘望舒雙手捧杯一邊品茶一邊聽他說,覺得他不愧是應了之前那句“土生土長”的話,他真對得起在這生活的十幾年,反倒她連梅花品種都認不全。
她偷瞄他一眼。
蕭津渡玩著手裡的紙還給她抓到了,挑眉。
甘望舒馬上低頭灌茶。等她裝模作樣喝完了,他那炙熱的目光還沒收回。
甘望舒隻能放下茶杯,正兒八經對他說:“我給你添麻煩了。”
他眉一皺:“你知道我不愛聽這個,我掛臉你又難過了。”
“……”
甘望舒抿抿唇。
“你看,又委屈上了,我都恨不得給我自己一腳。”
“……”
她無辜解釋,“沒,沒委屈,我隻是覺得,我確實對不起你。”
“你幹什麼缺德事兒了天天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咱又沒談戀愛,你是劈腿了給我戴綠帽子了還是叛變祖國了??還對不起我。”
“……”
甘望舒紅了臉,“你之前總說我沒心沒肺,就是因為我總和你很生疏冷漠,養不熟,可是我把你氣走了,有事我又想著你,你不生氣嗎?”
“為什麼要生氣啊,這說明你是個大騙子,之前冷漠都是裝的。”
“……”
“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甘望舒試探性地問,“那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裝冷漠嗎?”
“誰管你,大概就是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自尊心強吧。跟著我混,總覺得是靠你媽媽,啃老似的,我又跟甘氏不對付。
你呀,你這種小孩子,就是得吃過虧才知道什麼人是對你好的,不然天天甘氏甘氏,恨不得跟他們姓。”
“……”
甘望舒臉色暴紅,低頭去拿杯子準備喝水,但裡面空了。
她要去拿茶壺。
蕭津渡:“別喝了,喝了粥再喝太多茶,撐死。”
“……”
“起來起來,陪我遛個彎兒消食去。”
“……”
甘望舒起身。
蕭津渡塞過來一個什麼東西,她雙手接過,一看,是剛剛那張玫粉色的紙,原本四四方方的被他折成一朵梅花的樣兒了。
她呼吸都停了,不可思議地看著。
仔細一瞅,上面有虛線,跟著虛線折就好了。
但是他耐心也太好了吧……
她這才發現桌上紙巾盒下面有一疊玫粉色的紙,供客人折花玩兒。
蕭津渡穿過她身邊。
甘望舒馬上跟著,因為顧著看花,等她要去拿衣架上的大衣,已經被人先一步取走,她隻能跟上。
“你把衣服給我吧。”她不好意思讓他拿著。
蕭津渡背著身子說:“剛喝完粥肯定不冷,走路呢,不用穿了。”
“……”甘望舒忍不住說,“見過男人給女人穿衣服的沒見過男人不讓女人穿衣服的。”
蕭津渡正好在門檻處,聞言剎停了腳步回頭。甘望舒也剎住了,免得撞上他。
“得虧這兒沒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祖宗。”
“……”
甘望舒後知後覺,覺得臉都要燒起來了。
蕭津渡:“我給你穿衣服的時候還少啊?什麼時候不讓你穿了?”他把後面的“穿”字,故意咬得極重。
甘望舒:“……”她捶他一下。
蕭津渡笑了,被揍就老實了,渾身骨頭都順溜下去,悠悠往外走。
甘望舒抱著那朵梅花追上他的腳步:“等我嘛,你這樣在四合院裡我好像你跟班或者小廝啊。”
“沒有的事兒。”他回頭,眼神從她煙粉色的海棠旗袍上流連,“藍小姐這一身京繡旗袍,多少值幾個錢,別那麼妄自菲薄。”
“……”
蕭津渡目光落她瞳孔,又嬉皮笑臉地去撈她的身子,虛摟著走:“並肩並肩。我開玩笑的,你呀,穿什麼金山銀山在身上,還是我們家小望舒,小月亮,得照顧。”
“……”
甘望舒雖然表面無語但是腳步還是非常實誠地跟他並肩走著,嘴角也是勾著的,“我們回家嗎?”
“家?你跟我?”
“……”
“咱倆哪有家,關系都是縫縫補補的。”
“……”她輕咳下,“你不要總是故意曲解好不好,我說回北郊。”
“這兒就是北郊。”
“……”甘望舒揮拳頭。
蕭津渡笑著投降了,“回什麼家啊,大過年的你媽媽又不在。這個年跟我過哈。”
“……”雖然她也不想回甘家,但是跟他過,他難道也不回去?
“那去哪兒啊?”
“你猜。”
“……”甘望舒斜睨他,“該不會去你家,嗯,去你房子吧?我不去了。”
“不去,咱倆去玩兒。”
“有什麼玩的。”
“你跟著就行了你這個大過年還為工作掉眼淚的大傻瓜,老子非給你補回來。”他和她踏出四合院大門,又忽然湊近她,和她近在咫尺地對視,“跟著我,你覺得錯過嗎?”
“……”
“嗯?”
“……”
甘望舒弱弱搖頭。
蕭津渡咧嘴笑了:“真乖。”
第33章 嫂子。
過了早上十點, 北市初一的明媚陽光中穿插著濃鬱而躁動的年味。
蕭津渡從頭到尾沒說要去哪兒,開著車穿過人頭攢動的胡同往外走。
甘望舒也沒再去追問,她靠在車窗看著外面一輛輛擦肩而過的車子, 回想起來,她似乎很少在大年初一出門玩。
以往的年,藍銀霜也會回林州, 偶爾會回西南,等他們一家子過完年再回北市, 年也往往已經過了, 她也是那會兒再到北郊跟小媽拜個年, 期間的日子她大部分時間窩在自己的小院裡不問世事,偶爾會和單葉心出去轉一圈。
北市她沒什麼特別深入的朋友,很忙,名媛圈不混跡, 單葉心是她大學的校友,唯一一個至今還在北市的朋友。
想到這,甘望舒忽然問蕭津渡:“你昨晚怎麼知道我喝醉了?你也在那個酒吧?”
“沒有, 有人告訴我。”
“我朋友?”
“不是, 那個……綣綣, 綣綣啊, 跟她二哥路過那兒,瞥見你了, 小家伙跟我通風報信呢。”
甘望舒吃驚:“綣綣?她才多大。”
“記住你就行了, 幾歲了還不會說你名字嗎?”
甘望舒淺笑。
“說起來, 明兒是初二, 大年初二是綣綣的生日。”蕭津渡瞄了眼她搭在腿上的左手,纖羸腕骨處正套著一隻冰晶流水的镯子。
甘望舒不自在地捂住了手, “綣綣生日啊,她幾歲啦?”
“六歲,明兒就六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