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開?”
“吃玉米粒。”
“哦。”蕭津渡恍然,但是他沒有吃過這種樣式的菜,“那買,拿幾個。”
甘望舒挑了兩個。
老板說:“再多拿幾個吧,就兩個怎麼吃啊?”
甘望舒:“兩個就夠了,吃一頓就好。”
今天天氣不好沒什麼生意,老板又沒見買這麼少的人,就推銷道:“留著明天吃啊。”
甘望舒:“我跟我姐夫明天就分開了,我姐出差回來了,不好再見面了。”
老板:“……”
蕭津渡:“……”
老板接玉米的手抖了抖,最後撿起一根掉在芹菜上的玉米,臉色奇奇怪怪地去稱重。
拿過所有菜,蕭津渡帶人走,幾步後問:“你是不是變態,藍望舒?和你出個門,老子身敗名裂。”
甘望舒掩唇笑,她覺得這麼說效果很好,老板也就不催了。
蕭津渡也是被她笑得沒脾氣了,隻能嘆口氣,往別處走。
玉米雖然他沒做過,但是估計也得放點肉炒吧?不然太素了。
蕭津渡又帶她逛了一圈肉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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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抗拒下他兀自買了牛肉羊肉,說買排骨做糖醋小排她不要,說買點瘦肉炒玉米她還哼哼唧唧說可以不用放肉。
“挑食至極,難怪這麼瘦,北市沙塵暴把你吹到南方去。”
“……”
蕭津渡拎著那被老板嫌棄的半斤豬肉,帶著那個挑食大小姐出去。
甘望舒亦步亦趨緊緊跟隨。
外面又飄起了雪。
“衣服攏一下,不冷嗎你。”蕭津渡兩手都是東西,沒空幫她拉衣服。
甘望舒聞言乖乖地攏緊大衣,追隨著他的腳步穿過人來人往的菜市場大門去找車子。
一到,蕭津渡發現駕駛座車玻璃上貼了個違停罰單。
“喲,新鮮。”
甘望舒好奇地從副駕駛繞過去:“什麼?”
一看清,她臉色垮了下去:“……”
蕭津渡左右瞅了眼邊上的車,也都貼了罰單。
“我記得,上個月路過這還可以停啊。”
“大概是新年新規劃了,但這裡也沒有提示不能停車呀。”她抬頭四處張望,確實沒有牌子提示,“白白浪費兩百塊錢了。”
蕭津渡接過手隨手塞入大衣口袋,“小事兒。”他樂了一聲,揚揚下巴指著副駕座,“你快去,上車,雪很大。”
甘望舒嘆口氣,馬上繞過車頭去副駕駛。
一路上她都在為那兩百塊錢而心疼,蕭津渡逗她:“就這點小事兒,你傻不傻,不缺這點錢。”
“兩百塊可以買好多玉米了。”
“買不了幾條魚。”
“一條也是魚呀。”
“……”
“行,但是有個道理你不懂是吧?不要為已經無法挽回且也不算傷到根本的小事兒而費神,如果你再心疼,就損失的不止那麼多了。”
甘望舒扭頭朝駕駛座望去。
蕭津渡:“別說是兩百塊了,今兒哪怕是兩百萬,咱晚餐該吃還得吃,不然損失的就是兩百萬和一頓愉快的晚餐了。”
甘望舒悠悠點頭:“我太窮了,讓你見笑了。”
“……”他失笑,“我不是這意思。”
他說:“你知道我六月那會兒,就你生日我給你送禮物那天,我去美國幹什麼嗎?”
甘望舒不懂地看去。
“那會兒我都回國工作了,美國已經安排好了人手,我已經卸任那邊的主要職位了。”
“嗯。”
“但我安排的人,上去幾個月,給我把公司幹到被美方罰了七億美元。”
“……”
甘望舒瞳孔放大,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蕭津渡樂不可支地把車拐入狹小的胡同道裡,碾著雪小心開著,“我出國前就知道了啊,但妨礙給你送禮物嗎?不妨礙啊。”
“……”
“我就是尋思著,七億拿來給我們望舒買禮物就好了,物有所值。”
“……”
“難過和生活不是一個事兒,你要把它剝離開來,錢這玩意,是唯一一個絕對能再生的資源,生多生少而已,實在生不了就死唄,活著也沒什麼好的,誰又知道另一個世界比這差呢?”
“……”
甘望舒完全沒有了話。
其實如果是在超市門口被貼了罰單,她可能過眼就忘,但這是菜市場,菜市場和超市不一樣。
她小時候,總是好像很有錢,又好像也窮得叮當響。
甘興業和二婚夫人再度離婚後,在出差途中和她母親認識,在一起,生下了她。
她母親知道她父親家裡高門大戶未必能進,家庭也比較復雜,所以幹脆不想和他結婚,不想回北市。
因此父親留下一個保姆照顧著她們母女的起居,留下不菲的錢,自己一年中會來探望幾次。
隻要他來,一家人還是很像正常家庭的。
但是他不在的時候,家裡雖然不差錢但是她的生活和普通人沒有絲毫差別,她不會有花不完的零花錢,不會有漂亮到像晚禮服一樣的小裙子,不會有豪車出門接送她上學。
隻有父親在她周歲生日時送的小镯子據說價值七八位數,但她隻見過一次,一直是母親收著。
最讓她時刻知道自己也不算普通人的是藍銀霜,她把她照顧得事無巨細,比親媽還親,她也會說:等望舒大一點了,身子抵抗力強一點了,等你父親沒那麼忙了,我們就可以一起上北市了,那兒漂亮,到那兒望舒就是小公主了。
所以,在她眼裡,逛華燈璀璨的超市,和逛人潮擁擠的菜市場,是不一樣的。
不是說菜市場就是窮人去的地方,北市這個菜市場可不比超市便宜,這裡新鮮,有錢人更愛逛,比如蕭津渡看著就很樂意來這,不樂意去超市,但是她小時候能逛的也隻有菜市場。
在這裡丟了兩百塊錢,好像小時候她丟了拿去學校交的學費,雖然沒有被母親責罵,但是母親眼神的深沉她至今記得,她還說了一句讓甘望舒也忘不了的話——你別總想著回北市,要回你自己隨父親回,如果要跟著我,你就是個普通小孩兒,不是千金大小姐,一輩子都是,別把錢不當錢。
她沒有不把錢當錢,但是……丟了就是錯。
後來她還是鬱悶了好久,明明知道父親也不是多麼地疼她,還是忍不住和甘興業說了這個事,委委屈屈地偷偷說媽媽的壞話。
甘興業留了一沓厚厚的現金給她,摸著她的腦袋說:小事情,我們望舒以後丟了錢自己拿去補上,不要告訴你媽媽,錢不夠了給爸爸打電話。
這件事讓甘望舒堅定了隨父親回北市的決心,她不是過不起普通人的日子,她隻是覺得,既然可以不用,那就沒必要……
甘興業兒子很多,並不多疼她這個流落在外,好幾歲了什麼也沒學到的女兒,她在他眼裡完全繼承不了家業,所以這個女兒不值錢。
但他不會要求女兒要學會吃苦,他力所能及的事,很慷慨。
相比較起來,母親是一個高傲的人,她理解母親不想離開生養自己的西南,去北市做甘興業第三任太太。
但她願意為了愛情生一個沒名沒分的女兒,也沒考慮過女兒本該可以過得更好,沒考慮過她未來在大城市會有更好的發展甚至繼承甘家的百年家業。
甘興業說過要帶她回去結婚,她不願意去,因此作為女兒的她想走,也是錯的。
她很好奇,我能吃苦,你是我生的你為什麼不行,西南是你的家鄉,你居然嫌棄。
就是小時候生活那樣的起落交織,有時候知道自己不久的以後可以過好,所以很開心,有時又失落地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變化的,所以讓甘望舒現在這個性子很別扭,有時候慷慨不在意小錢,有時候又好像有上頓沒下頓一樣的小氣。
“怎麼了?這麼難過啊?”蕭津渡很意外,一邊開車一邊說,“真的沒事,小事兒,當然早知道我就不來這裡買了,咱去超市買,那邊有地庫。”
“地庫一小時十塊錢至少吧。”
“……”
蕭津渡和她對視一眼,在她的笑意裡也笑了。
甘望舒淡淡解釋了句,覺得丟錢心疼是因為想起了小時候:“就像你之前沒錢,賣車,生活拮據。我覺得錢在某些時候很重要。”
她隱去了很多枝葉末節,蕭津渡不知道這裡面的家人指的是什麼人,隻感覺看性子應該不是藍銀霜,藍銀霜是那種為了孩子可以什麼苦都吃的人。
他懷疑是她奶奶,所以了解了她兒時的窘迫後,也理解了她為什麼為這兩百塊悶悶不樂。
他家望舒可真是個小可憐蟲兒。
“那咱都長大了,我現在也不缺錢了,你現在也不愁吃不愁喝,還能有我給你當司機,當廚師,當陪玩……”
“……”
“望舒,現在的錢小,賺的多,拿現在這種生活中的小損失再去回想過去的大損失,覺得是一樣的難過,就很不應該了,很對不起自己了。”
甘望舒愣愣看他。
“忘記不好的過去也是對自己好的一種方式,為過去的艱苦而時刻惦念影響現在的生活,那現在賺錢就毫無意義了,賺錢,攢錢,就是拿來關鍵時候隨便花的,而不是有兩百花兩百,花得心疼。”
甘望舒完全發不出聲兒。
蕭津渡:“不是什麼都值得想念的,我是認為,壞的沒理由想起;好的,懷念的,那就再玩一遍,光想毫無價值,人這輩子賺錢都是為了伺候自己。
你要是覺得回西南開心,咱明天就去啊,我帶你回去。”
“……”
甘望舒看著他,久久忘了回眼。
她目光落在他裝著罰單的口袋一秒,又回到他臉上,一直看。
“怎麼?”
“看看……雪。”
“你那邊沒雪?”
“……”
胡同口,他避讓一輛奔馳,停下來。小路上的雪隔著車窗好像從他臉龐灑落。
白色如簾幕。
蕭津渡扭頭瞥來:“看你那邊呀。”
“怎麼了你那裡的雪收費嗎?我就要看你那邊的。”
“……”他笑了,“你這一天天的,惹我的理由是越來越荒唐了啊,藍望舒。”
“……”
甘望舒實在不理解:“明明是你自己不可理喻,我看一眼雪,你非不讓,這個是大自然資源吧?”
“你那目光影響我開車。”
“……”
“跟看我似的,說出來又讓你覺得我自戀。”
“……”
甘望舒心虛地低下頭。
蕭津渡挑眉,眼裡有隱藏的興奮:“不是,你真在看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