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與願違,隻要陳謙梵一看過來, 她就憋不住要笑。
“可惡。”溫雪盈蹭一下從床上坐起。
陳謙梵沒脫褲子,拎著上衣走到她面前,說:“昨天那麼熱情,今天就開始矜持了?”
溫雪盈說:“我有點渙散了嘛,想清醒清醒。”
他把她扛起來,她不願意動,他可以替她動:“今天一天還不夠你清醒的?”
又縱容道:“開學還早,渙散就渙散吧。”
他再次壓下來的吻裡,已經徹底褪掉了藥的味道。
溫雪盈站在花灑下面,被他箍住手腕,帶在褲腰帶上,他放開握住她後腦勺的手,分開這個吻,低眸說:“褲子你來。”
溫雪盈秉持著非禮勿視的原則,腦袋一動不動地偏過去望著地滴水的牆面,三下五除二,解落一層。
陳謙梵不太滿意,扼著她的手,緊緊地往下壓。隔著綿薄布料,她收緊了手心,模糊的視線裡是他上下滾動的喉結,還有脖子上慢慢浮出的青筋,他低聲問:“要不要親我一下?”
溫雪盈急促地皺了眉,掙扎地要往回收手,嘟哝:“我不要。”
他沒強迫,“不要就不要。”
然後捧著她的臉溫柔吻住,不同於親吻,莽撞又急迫的攻勢,讓她仰頭揚聲。
“整棟樓都聽見了。”他說。
溫雪盈睜開眼,對上他勾起的唇角,惡劣的笑眼。
她說:“你難道想我憋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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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斷答:“不準。”
“……”
浴室會放大聲響,刺激著鼓膜,陳謙梵用中指指腹點她尾椎,溫雪盈不受控地扭動一下身子,為了躲他的手,不得不往前一挺,就這樣緊緊咬住。
陳謙梵握著她的腰,漸入佳境地進行下去,他喜歡讓她低頭看,但他自己卻隻想看著溫雪盈的眼睛,就這麼盯著她,直到結束,沒有鏡片遮擋的兩雙眼睛銳利直接地撞在一起,她抱緊他。
沒有再比眼下更親密的時候了。
他在這過程中往往沉默寡言,但今天,倒是意外地對她說了一句,聲音很低:“你就說是真的心疼我,會怎麼樣呢?”
就像一個憋在心裡的疑問,在最親密的時候,終於耐不住要爆發。
“……嗯?”溫雪盈到後半段都有點聽力渾濁,努力把眼睛睜清醒了看他。
陳謙梵目無波瀾,但好似在擰眉,並不顯眼,微不可察。
他剛剛好像是說了一句話。深沉的,又仿佛是渴求的。
這是在介意什麼?
剛才讓他喝藥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艱難地出聲說:“心疼你啊,真的心疼。”
溫雪盈突然有點無奈,做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當然心疼你了啊,傻子!
誰要真的看他吃癟啊?
她隻想他好好睡覺,好好吃飯,不要有壓力,不要靠抽煙緩解,不要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起床做早餐,為了他太重的責任心。
一天不吃到早餐她又不會餓死。
沒關系的,睡到日上三竿也好,懶惰也好,不要一絲不苟地維持精神上的秩序。
不要沉默地扛著所有事情,即便他自身強大,深諳風雨都會過去,淋湿的那一小段路,也需要有一個人為他撐起一把傘。
溫雪盈責無旁貸地承擔著這個任務。
因為他們是愛人,也是家人。
陳謙梵總是泰然,即便心裡有沮喪也不會展露,但她感覺到了,他心裡的分量在對她緩緩地傾斜。
他習慣於把精力像切蛋糕一樣均勻分布,一半是家庭,一半是工作——不是這樣轉換比例的傾斜。
而是讓蛋糕融化在心裡,難以區分出精密的百分比,她就這麼粘粘稠稠地化掉,將他裹住了。
在心跟心的較量裡,再精明的人也要認栽。
雖然是“懲罰”,溫雪盈陷入被窩的時候心滿意足,咂咂嘴巴。
心裡暗爽:我貌美心善,好事做盡,這是我應得的!
她趴著睡,冷水衝洗過的微冷骨節刮在她柔軟的臀瓣,輕輕一下,讓她涼得一激靈。
溫雪盈迅速翻了個身,警惕地看著他。
陳謙梵穿好衣褲,眸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和正經:“你田野調查要去多久?”
“大概半個月。”
他問:“那兒冷不冷?”
溫雪盈說:“應該沒我們這兒冷。”
陳謙梵囑咐道:“多帶些衣服,如果嫌累贅,我給你寄過去也行。我看那邊在山區,網購的話很不方便,商場也離得遠。酒店訂好了嗎?”
溫雪盈說:“沒訂,我可能住村民家裡。”
他皺了眉。
“住人家裡?安全怎麼保障?”
她笑說:“我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別瞎操心好不好,我還有很多同學呢,兩個男的,人高馬大,武力值max!”
陳謙梵的眉頭慢慢松開。
緊接著,他聲音更低地問:“他也去?”
她聽不出他在說什麼TA。
“誰啊。”她懵懵的。
然後反應過來。
“你說小土狗?”溫雪盈好笑,“他是攝像啊,當然要去了,剛還在跟我討論設備是寄過去還是託運,帶上飛機肯定要超重,但他那些攝影機什麼的可寶貝了——”
陳謙梵面色微冷,打斷:“這種小事也要跟你商量?”
她憋著沒笑出聲:“是在群裡說的啦。”
他稍稍沉默,忽然說:“其實拍東西也不怎麼難,以後你需要的話,我多練一練,盡量能幫到你。”
溫雪盈說:“那倒不用了,藝術類的專業還是很看天分的,什麼運鏡啊,構圖啊,你要是沒天賦,怎麼教都學不會,有天賦的人都不用學,隨手就是大片。”
她在委婉地表達他拍得不行。
陳謙梵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關了燈,沒有生氣,但也不打算接著聊了。
“術業有專攻嘛,你自己說的,”溫雪盈笑著滾到他面前來,手拍拍他的胸口像是安撫。
陳謙梵仍然不吭聲。
然後她又說道,“我剛剛在想一個問題。”
陳謙梵:“什麼?”
“你那天說,即便是soulmate,彼此之間也隻有七八分的理解,那你的喜歡是不是也隻有七八分?也就是說,對你來說已經是滿分了,但其實對方感受到的,並不是全部。”
他不知道怎麼解釋這件事,隻沉聲道:“理解和喜歡是兩碼事,怎麼能類比?”
說得也有道理,她太容易發散了,不同的概念是不能舉一反三的。
溫雪盈放下抱他的手,轉了個身。
卻又被從身後抱住。
“雪盈。”陳謙梵輕輕喚她。
“啊?”
“你不在,我得一個人了,早晚餐都不知道做給誰吃。”他半開玩笑地說。
“我不就個出個差嗎,你天天出差我說什麼了?”溫雪盈笑話他似的說,“而且你不是就喜歡一個人待著?”
陳謙梵不語。
每個問題都沒回答。
他靜靜地抱了她一會兒。
陳謙梵這個人,無論行為還是想法,極少有過分煽情的念頭,連情話往往都講得正直克制,不會表現出拖泥帶水的黏糊。
他不喜歡煽情。
看到電視上男男女女哭得稀裡哗啦,抱在一起的那種肉麻戲份,他會立刻轉臺。
可這會兒抱著她,那種心裡發酸的感覺又冒出來了。
是啊,隻是出個差而已,有什麼好矯情的呢?
他微微地蹙了眉,還是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舍不得你。”
溫雪盈沒吭聲。
她呼吸平穩,是已經睡著了。
陳謙梵撥著她頭發,旋著發尾,低頭聞她發香。
又輕輕吻她耳後和脖頸,明明都是常做的事,他卻越發覺得,怎麼樣都吻不夠。
對幸福,對愛情,他極少有過度的思考和向往。
比起這些,對一個年過三十歲的男人來說,相安無事地過日子更為重要。
就像人要找工作,都追求個穩定安逸。
他成家,自然也是以穩定安逸為主。
他對溫雪盈一向真誠,有什麼說什麼,所以之前哄過她一次,說他假如是個高中生,背著老師家長偷偷跟她早戀,每天為她搞浪漫、制造驚喜,都不在話下。
可是陳謙梵已經不是學生了。
維持著這種想法,直到某天,他陡然感到一種油然而生的幸福,這種幸福不在他的計算和計劃裡,就這樣突兀地降臨,將他密不透風地包裹。
是那天晚上在車裡,她抱著他,哭著說了兩遍“不要離開我”。
他那時的想法太難以啟齒,現在想來都覺得羞愧。
因為那一刻,陳謙梵竟然很滿足地覺得,既然如此,說明她也不會輕易地離開他了。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卑劣,是在她的苦楚和眼淚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幸福。
當他還在苦心地鑽研,該怎麼樣進入一段深刻的感情,因為不想讓她受到傷害,他想過要認真地愛一個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種漫漫的探索也不過是責任的一環。
而一閃而過的那道“永不分離”的念頭,就這樣悄悄地瓦解了他的有限認知。
就像她說,藝術要看天賦,但好在即便缺一點天賦,也能通過勤學苦練來保證進步。
然而有些東西注定是學不來的。
因為愛是本能,愛是沉淪。
-
溫雪盈收到小蝶發來的短信,是在幾天後。
她準備去伏秋,正在收拾行囊,手裡彈出來一篇小作文。
很長一段文字,讓溫雪盈放下手裡的東西,反反復復地讀了好幾遍。
【雪盈姐姐,我已經回到老家了,又開學了,又要馬不停蹄地開始考試。
有很多想對你說的話,明明當面說更好,可是我一向不善言辭,還是用文字表達更適合。
我一直覺得,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運,你總是用很溫柔的方式開導我,告訴我身為女孩,我們的領土也可以很遼闊,又告訴我,高考隻是一片葉子,擋不住高山。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我也知道,我們身處的環境不同,高考對我來說,重要程度要大得多,但是你的安慰讓我不再迷茫,也給我很多很多的勇氣,我會繼續堅定地朝著目標奮鬥的。
那天你讓我不要拘謹,不要自卑,不用把你想得太光鮮神聖,你隻是比我富裕了一點,比我年長了幾歲的普通人,你希望我們能平等愉快地交往,所以不要把你當成救世主,不要去糾結無中生有的階級落差。
於是我想慢慢地試著跟你做朋友,可是我知道,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平視你,因為你在我心裡就是光鮮神聖的。我甚至很清楚,我注定沒有辦法成為你,我再怎麼努力,也不會能做到像你一樣漂亮有趣,大方又溫柔,你替我活成了我想要的樣子,但我會盡可能做好我自己,成為不了光,那我就追著光走。我一定會變成更好的人,然後再和你相逢。
你說,你也會有很多的煩惱,我不知道你的煩惱是什麼,我也不敢過問,因為我幫不了你許多的忙。我發自內心希望你開開心心的,如果你有難過的時候,可以想起我,微不足道的我,也在想念著你,雪盈姐姐,我會永遠記得你。】
溫雪盈坐在沙發上看著這段話,眼睛變得湿湿的。
餘光裡陳謙梵走過來,她趕緊用紙巾擦了擦眼睛。
“怎麼了?”他站在她身前,問道。
溫雪盈嘆了一聲:“我終於理解你們當老師的心情了,就是看著她往前走,你也會收獲力量的那種心情。”
陳謙梵領會到她傷感的來源:“因為那個女孩。”
“嗯。”
他撫她臉頰,用指腹輕輕地蹭,溫柔說道:“因為你的善良,她會有好運的。”
溫雪盈笑了笑:“借你吉言。”
陳謙梵指了指她攤開的行李箱,見她弄了一整天,問:“需要我幫忙收拾?”
溫雪盈搖頭:“快好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
又問:“八點多少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