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溫雪盈就亢奮地咬了咬牙。
有人過來,從容地點一下她手裡的書,語氣溫淡:“少看些書,多接觸人。”
“……”
到年紀了,書裡的世界就顯得太理想太圓潤,可是現實是鋒利的。
溫雪盈不聽,故意唱反調:“看書你也管?”
陳謙梵不置可否,轉而道:“過來聊一下機構的事情。”
她瞥他一眼。
陳謙梵又穿那件白色毛衣,戴眼鏡,面如冠玉,有稜有角,整個人的氣質清矜、斯文而有風度,淡淡疏離,完美詮釋什麼叫高嶺之花。
哪裡像把她抱在臺子上喘氣的時候……
溫雪盈笑了:“哇老陳,你現在看起來就像20歲。”
陳謙梵不以為意,但為她的執著稍顯耿耿於懷:“有什麼區別?”
她放下書,伸出手,是要他抱過去的意思。
他們開會一般在書房。
陳謙梵折身,將她橫抱起,往書房走。
她很小聲說:“20歲你能讓我爽死。”
他肯定地說:“現在也能,影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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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雪盈笑了,看著他沉著的面色,親他耳朵,問:“聊完了能做嗎?”
陳謙梵睨她一眼:“昨晚不夠?”
“我們要充分利用寒假的快樂嘛。”
既然如此,他也不收著了。陳謙梵說:“正好後面三天都沒什麼事。”
雖然他沒說下去,溫雪盈在心裡補全他的話:可以醉生夢死了……
溫雪盈被他放在凳子上。
他準備好了養氣血的姜棗茶,放在她面前,自己在她對面坐下:“先說正事。”
她乖乖點頭,“嗯嗯,好。”
陳謙梵開門見山地說:“首先,你要先去了解這類機構運行機制和市場風向。”
溫雪盈說:“我知道的,以前和院長談過,我說想當副院長,嘿嘿。”
理想總是豐滿的,雖然還沒當成這個副院長,她笑起來,露出漂亮整齊的牙齒。
陳謙梵配合著她的期待,微微頷首:“就目前的市場來看,這一類機構還是政府公辦佔多數,是要有國家發牌運營的。民間的組織比較少,盈利是你需要考量的一個重要因素,其次,你學過管理,這一點應該沒什麼問題,但是怎麼構建完整的醫療體系,有沒有想過?”
溫雪盈聽著,點著頭:“我想的是,我媽媽是醫院的,她可以給我幫忙。”
陳謙梵:“你和她說了嗎?”
溫雪盈沉默,而後道:“還沒呢,她大概還覺得我會進體制吧,不過沒什麼問題,我可以勸勸她。她也管不了我做什麼。”
陳謙梵沒有接著說這個,影響不嚴重,於是掠過去:“上回給你介紹的那個宋院長人還不錯,心眼不壞,他喜歡直接的人,說話可以委婉,但是不要太圓滑。我幫你打探過了,你有什麼具體的執行方面的阻礙可以咨詢他。他做的是一個連鎖品牌,類似於私人養老院。”
他說這些,溫雪盈隻挑了一個重點:“啊?圓滑也有人不喜歡呀?”
陳謙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雷區,所以我得先幫你掃掃雷。能接觸的人再讓你接觸,不好的就過濾掉了。”
溫雪盈說:“不用這樣吧,我又不是社恐。”
她很想表達自己也可以獨當一面。
陳謙梵安靜垂眸,而後輕輕地說:“但是你笨蛋。”
他勾了勾唇角:“能分得清誰是老油條?”
“……”溫雪盈默了默,嘀咕,“目前來看的話,身邊好像隻有你是。”
陳謙梵就事論事,沒跟她在開會時間說這些有的沒的:“還有一個關鍵。”
溫雪盈:“嗯。”
“你要長時間和臨終的病人接觸,雖然是很熱心的事,但也許會伴隨著心理上的痛苦,能不能接受?”
溫雪盈義不容辭的樣子,點頭時候:“當然了,我會變強大的。”
陳謙梵略一沉吟,點頭說:“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
“我想到再問。”
他說,“結束了,散會吧。”
等他話音落下,她腳一抬,腳丫從拖鞋裡脫落,蹺到了他的大腿上。
他抬起眼,眼波有隱隱鋒芒,看她:“不要皮。”
溫雪盈笑,點點書房角落裡:“哪兒來的鋼琴啊?剛才看到。”
陳謙梵沒跟著看過去,解釋說:“你說想聽我彈琴,我就找人搬過來了。是小時候的琴,有些年頭了。”
她隨口一說,他居然當真了!
鋼琴又沒什麼好聽的,但有些人真的是好嚴肅好古板好一根筋啊……
溫雪盈掐指一算,脫口而出:“對啊,都快三十年了吧,還能彈就不錯了。”
陳謙梵語氣冷凝,打斷她:“不用刻意強調。”
“……”溫雪盈立刻閉緊嘴巴。
她被抱到東抱到西,已經一身軟骨,懶得動彈了,伸出雙臂要人接。
而後,開口就讓人震驚:“可以醉生夢死到過年嗎?”
陳謙梵一隻手攬著她腰,將她託腰一提,拎到臥室:“一般來說,適當地休息為好,免得人太渙散。”
他說著,偏頭看她,無意地擦過她的嘴角,低笑一聲:“不過假期難得,我同意了。”
溫雪盈埋腦袋在他頸窩,小聲的:“耶~”
他向她確認:“經期應該不在這幾天?”
“嗯,在月中。”
陳謙梵把溫雪盈放到床上,脫下的毛衣隨意一團,丟到旁邊地毯。
他說了聲好:“方便我們做到過年。”
第54章
醉生夢死的三天過完, 第四天,陳謙梵有事要出一趟門,他有飯局, 沒問她去不去, 顯然就是她不適合參加的那種。
溫雪盈正好抽時間去做了頭發和指甲。
換了個新年造型, 黑直發, 齊劉海, 可甜可酷。對大人來說,這就是對年味最大的期待了。
溫雪盈化了妝在陽臺美美拍照, 樓下兩個小孩在玩竹蜻蜓。
蜻蜓飛得很高, 一隻翅膀不小心入了鏡。溫雪盈對這張照片不是很滿意,但是沒有舍得刪去。
她看著蜻蜓翅膀,慢慢地走神, 在張燈結彩的傍晚。
她其實沒有那麼期待過年。
關於春節的溫馨記憶,溫雪盈所剩無幾。
洛山已經很多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 不是兩三捧堆在路牙上, 手碰化了都覺得可惜,是茫茫雪花,漫天漫地,積在腳下, 厚厚的, 讓人覺得寒冷又浪漫。
小的時候, 穿著外婆親手做的小棉鞋, 奉命跟溫雨禎一起上超市。一對去小賣部打醬油的小姐妹,一個人抱著一桶葵花油, 嘎吱嘎吱踩著雪出門,又嘎吱嘎吱踩著雪回家。
推開家門, 一股熱氣讓凍僵的手回溫,媽媽跑過來接她們手裡的油,爸爸在廚房忙活,親戚聚在一起看她們三好學生的獎狀,媽媽把她們拎過去喊人。
她三月出生,名字就是因為出生那一年的暴雪,到她降生才融化,迎來時年的春天,瑞雪兆豐年。
於是她叫雪盈,是媽媽取的名。
嘴上說著想要兒子,又不吝嗇給女兒最美好的名字。一個充盈的雪,一個吉祥的雨。
你能說她不愛嗎?怎麼會呢。
可是幸福總是以碎片的形式出現,短暫又惹人懷念。
於是在漫長的一段時間裡她總是認為,人跟人之間如果隻有幸福,那是構不成愛的。
不然她的思念怎麼會這麼遙遠,非要去二十多年前找尋幸福的痕跡。
除夕夜,溫雪盈讓溫雨禎帶著她媽過來,廖琴本來不情願,她的規矩總是很多,覺得頭一年就在女兒女婿家過年不合適,最後是陳謙梵打了電話,三請四邀才把她請上門。
年夜飯是廖琴和陳謙梵一起做的,溫雪盈忙著布置家裡,貼春聯擺年貨,溫雨禎無所事事地走來走去,假裝自己很忙的樣子。
在餐桌上,溫雪盈跟她媽說了畢業工作的計劃。
廖琴聽了,倒是沒有太大的吃驚,她很平和:“我早知道你這個性子,不會依我的想法去做的。喜歡什麼就做什麼吧,媽盡可能給你幫忙就是了。”
經過那些爭執,人到中年陡生的風波,好似也讓她看淡了許多。
溫雪盈感動地一笑,說起舊事:“我還記得小的時候過年,你做年夜飯,家裡沒有油了,讓我跟雨禎去買,我們還偷偷買了煙花,藏起來怕你罵我們,不過還是被你看到了,但你沒罵我,讓我帶著雨禎去跟樓下的小孩一起玩。
“我當時覺得……特別開心。”
如此平淡的一件事,不知道為什麼,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甜頭卻讓她記了很久。
廖琴看起來很顯然是忘了,但她也隨和地說:“我還以為,你隻記得媽媽對你的傷害。”
溫雪盈垂下腦袋,閉了閉眼睛。
那天她們沒有提爸爸,過了一個相安無事的新年。
初六有人來敲門,時間也不早了,但是因為今天沒有親戚要走,陳謙梵也睡得晚了一些,他聽到聲音便起來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非常面生的小姑娘。
看到開門的是不認識的男人,小蝶也愣了愣,準備好的開場白吞回肚子裡,怯生生地抿了抿唇。
肅靜片刻,她抬眼悄悄打量,見此人把一身休闲衣褲也穿得有型矜貴,再看男人的臉,英俊而奪目,有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對上男人有少許不解的眼,小蝶再次低了頭。
陳謙梵先開口,低聲一問:“你找誰?”
他聲音過於沉涼,搞得小朋友更惶恐了。
“那個……”她出聲很微小,沒敢再抬頭:“請問是不是溫雪盈姐姐家?她在不在?”
三秒後,陳謙梵意識到她是誰了。
她資助的女孩。
“她在休息。”他說。
又請她進來坐:“稍等。”
小蝶看著男人高大修長的身影,默默地感嘆好帥氣啊,勝過陸凜千百倍,相貌跟溫雪盈非常的般配。
她感到釋然地想,如果她真的在感情裡受到過傷害,希望能遇到好的人給她補償。
她不希望溫雪盈受任何的挫折。
陳謙梵進了臥室,幾分鍾後,溫雪盈慌忙地套著外套出來,抓了抓凌亂的頭發。
“姐姐新年好。”坐得拘謹不已的小蝶看到溫雪盈才慢慢起了身,不知道講什麼客套話,呆呆地遞給她從老家帶過來的土特產。
“你怎麼來的?買得到火車票?”溫雪盈還有點懵,吃驚於小蝶會出現在這裡,看一眼她手裡,趕緊接過她的禮物說謝謝。
她怯怯地說:“我跟舅媽的面包車過來的,看望親戚。”
“沒事你坐,等會我帶你出去吃飯。”
溫雪盈在飛快地收拾自己的時候,陳謙梵不緊不慢地給小孩包了個紅包。
遞過去,小蝶羞赧地說出那句“謝謝叔叔”時,陳謙梵還沒有收回的手腕一頓,表情變得很耐人尋味。
而後又盡快收斂,面露成熟男人該有的風度,他說:“新年快樂。”
溫雪盈在旁邊聽了憋不住笑,她過來摸摸小蝶的頭發,小聲的:“我的媽呀,你喊我姐姐,喊他叔叔?”
小朋友嚇到了,視線一凜,趕忙改口:“對、對不起啊,哥哥……”
溫雪盈摟著她,惡意嚇唬:“沒事沒事,快走吧,叔叔聽見要殺人了。”
陳謙梵:“………………”
她戲謔完了,又回頭說:“我帶她出去玩哦。”
他默了默,隱忍頷首:“嗯。”
年初六,各種鋪子都陸續開張了。
小蝶是上省城來給遠房親戚拜年的,昨天到的洛山,今天就一大早抽空來看了溫雪盈。
因為溫雪盈給她寄過東西,所以她是順著地址找過來的,從郊區坐了兩個多小時的地鐵來到市中心,這般木訥又晦澀的真誠,讓溫雪盈心頭一悸。
人要被怎樣對待,才會擁有足夠的溫暖能抵抗這冷肅的世情?
她永遠會為這樣的牽絆而感動。
溫雪盈帶她去看了一出新年檔的電影。
從電影院出來,又打算帶她去吃飯,她問小蝶想吃什麼,她猶豫了很久,問:“可不可以吃肯德基啊?”
溫雪盈下意識反應自然是,難得來一趟城裡就吃肯德基?
但是撞上女孩子期待的眼神,她迅速明白到,他們對幸福的認知程度不同,她生活的地方沒有遍地的快餐店,KFC就像一個標籤,要用它的存在來證明,她真實地憧憬過大城市的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