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期的結課作業也得重新寫,你做得一塌糊塗,我給不了分。】
溫雪盈:“……!”
c大的學風自由松弛,提倡快樂學習,保證人文關懷,一般老師不太會刁難學生的平時成績。
但是她的導師不一樣。
他是劉洋,他是魔鬼,他是活閻王!
閻王的魔爪,從掐滅人文社科的理想之火開始。
這個選題不行,太黑暗,那個也不行,太敏感。寫什麼性.侵,寫什麼家暴,這麼大個社會沒你研究的空間了嗎?給我改!
溫雪盈這種針砭時弊的叛逆學生,妥妥就成了他的眼中釘。
默默回想讀研的每一個環節,溫雪盈好像都跟她這個上了年紀的導師不太對付。
劉洋批評完她,又發了一期景觀社會的書單讓他們假期看,看完要寫讀後感。
溫雪盈沒精打採地陷在車座裡,恹恹地握著手機回:【收到。】
婚房在雲嵐路,到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進地庫之前,溫雪盈趴在車窗瞧了一下,陰天,快要下雨的樣子,她沒看見半點月亮的影子。
陳謙梵下車時候,順手從後座提了她的書包和月餅盒,他提著東西,幾步路就走到了前面。
然而一段之後,發現溫雪盈沒有跟上,回頭瞧見她面色沮喪。
“雪盈?”陳謙梵輕輕地喊她一聲,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她的名字又聲調溫柔,組合起來格外動聽,溫雪盈不由地耳朵一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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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激靈了一下,直起腰身看他,對上陳謙梵的視線。
“诶。”
在昏暗長廊,男人白皙的玉面淨如月色。
他出聲,沉著又不乏溫和:“不高興什麼。”
溫雪盈意識到自己現在大概看起來苦兮兮的,連忙擠出一個笑,“沒有啦,不是因為你。”
他沒有多問。
下一秒,西裝被拋過來,溫雪盈趕緊伸手接過。
那股香氣又回到她手裡。
陳謙梵說:“穿上。”
她愣一下,才發現裸露在冷夜裡的手臂已經降了一層溫。
穿男人的衣服嗎?沒幹過這種事,有點……古怪。
她下意識拒絕:“不用,不過我幫你拿著可以。”
陳謙梵看著她走近,等溫雪盈到了跟前,他低眸,忽而問道:“不是喜歡這個味道?”
“……”
是因為她剛剛在寢室聞他的衣服嗎?
溫雪盈窺見他狹長眼眶裡的情緒不復往日正經,帶點不明顯的笑意。
看她一臉吞雞蛋的表情,他笑容深了些許,倒沒有真的在乎她喜不喜歡,勸說道:“披著吧,夜裡涼。”
溫雪盈愣了下,才遲緩地將衣襟攏在自己的雙肩,輕輕地說:“謝謝啊。”
陳謙梵腿長,步子邁得快,走在她前面:“客氣。”
這個婚房是對她來說很陌生的地方,他來的次數應該也不多,家裡的陳設有些新得過頭。
晚上,陳謙梵下廚,問她有沒有忌口,溫雪盈搖頭。
他換一身休闲裝束去廚房。
溫雪盈理應去幫忙,但她在糾結論文選題的事情,實在有些心煩意亂,坐在客廳搜了幾個NHK的紀錄片在看。
耳側傳來鈴聲。
是陳謙梵的手機在桌子上響。
溫雪盈給他送進廚房,站在門口說:“陳老師,有人給你打電話了。”
陳謙梵正在洗蔬菜,沒手接,也沒看她,背對著她說:“過來。”
溫雪盈問:“我幫你舉著?”
“免提。”
溫雪盈接了電話,又按下免提。但看廚房桌板有點兒潮,於是沒把手機放桌面,還是幫他拿在手裡了。
“老板來喝酒?”一個男孩的聲音傳來,那頭嬉嬉鬧鬧的十分嘈雜。
陳謙梵說:“現在不行。”
對方語氣失望:“咋了,你有搭子了?”
“和我愛人在一起。”他語調溫和。
溫雪盈後脊一僵。
愛、愛人……
好小眾的身份啊……
那男孩子隨即笑起來:“那我們上你家?喊師母一起玩好了,人多熱鬧嘛。”
他仍然拒絕:“她怕生。”
學生們應該都聚在一起,緊接著又有女生在說:“直說嘛,你就是想和她過二人世界!”
陳謙梵微微一笑:“答對了。”
他說得漫不經心,沒注意到旁邊溫雪盈的臉早就熱成了紅燒獅子頭。
“嗆到了?”陳謙梵注意到異樣,偏頭看她。
她看看他手裡的青椒,擺手說:“沒有沒有。”
他接著說:“臉怎麼這麼紅。”
溫雪盈岔開話題:“那什麼……要我幫你打下手?”
陳謙梵看她捂著發熱的臉,說:“去外面休息。”
“哦,好。”溫雪盈飛快轉身要離開。
他再度出聲:“手機不用捎走。”
她看一眼手裡手機,手忙腳亂往桌上一丟:“sorry。”
哐一聲,可憐的手機在桌面摔得重重。
陳謙梵想笑:“也不必這麼用力。”
“……對不起我撤了!”
陳謙梵看著手機屏幕,發現電話還在繼續進行,命令對方道:“掛掉吧,我在廚房。”
那邊起哄的聲音終於忍不住爆發:“哦喲哦喲嫂子臉紅嘍!!!今天不吃月餅了吃狗糧!”
陳謙梵教訓:“安分一點。”
他洗了手,把屏幕熄滅。
陳謙梵的廚藝沒話說,這一點溫雪盈也早就知道。
如果說他是她在一群優秀的相親對象裡點兵點將的結果,那廚藝一定是她做出最後抉擇的重要條件。
雖然飯菜可口,但平復不了她的沮喪。
陳謙梵見她心不在焉,問道:“學習很累?”
溫雪盈扶著額頭,脫口就說:“每天在圖書館坐一天,翻著文獻對著空白文檔陰暗爬行,完了還要被批得一無是處,你說累不累。”
他沒聽明白,挑一下眉,細問:“陰暗什麼?
陳謙梵總是對她口中的一些新鮮詞匯表示出饒有興趣的神色。
溫雪盈在空中用手指寫了個adj,“形容人的精神狀態堪憂。”
忽然想到剛才電話裡女孩子的聲音,她岔開話題問:“你的學生裡有很多女生嗎?”
他想了一想,說:“男女均衡。”
溫雪盈心裡有不痛快,但有些抱怨的話還是咽回了肚子。
其實從讀研那天起她就知道,劉洋不喜歡她。
因為她是女生。
這個社會總在為重男輕女找各種冠冕堂皇的借口。
比如想生兒子,是因為擔心女兒活得辛苦。
比如在不正當的師生關系頻頻被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時,很多男導師會覺得,離女孩子遠點會省掉不必要的麻煩。
況且,溫雪盈不是他們眼中足夠“樸素”的女學生。
排著隊想進入優秀的導師隊伍時,對方通常先上下掃她一眼,旋即就喊:下一個。
緊隨其後的是個謙遜好學又口齒伶俐的男生,她就被輕飄飄地推遠了。
……
溫雪盈醒來的時候腦子有點發昏。
她躺在沙發上,身上多了條毯子,坐起來看一眼手機,再看一眼畫面早就定格的電視。
紀錄片太催眠,她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時間顯示的是晚上11:35。
身上的毛毯想必是陳謙梵給她蓋上的了。
溫雪盈起身,躡足在家裡走了一圈,找人。
最後發現陳謙梵在書房。
房門斜了一條縫。
她偷偷望過去,他背身站在桌前,一手撐在桌沿,一手拿著一份文件式樣的東西在看,身形修長。這樣遠遠一眼,也讓她感覺到一點頗具教授威嚴的壓迫。
溫雪盈去廚房衝了一袋奶粉,再返回書房。
陳謙梵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沉穩地站在那兒。
還沒睡啊……
那今天他打算怎麼辦?
難不成要一起睡嗎?
可是沒有感情的人睡在一起,總覺得好奇怪啊。
還是說……現在回沙發若無其事接著裝睡?
溫雪盈正在這兒胡思亂想地猶豫著。
陳謙梵聽見了動靜,抬眼看向門外。
“睡飽了?”
溫雪盈抱歉地一笑:“日語嘰裡咕嚕的太催眠了。”
面前的電腦大屏上顯示著一張黑白影像,她走過去左右看看,見陳謙梵沒有闲聊的打算,她沒話找話似的問:“這什麼,好像B超。”
陳謙梵扶了一下眼鏡,說:“TEM圖像。”
“TEM是什麼。”她隻知道TMD。
他平靜解釋:“Transmission electron microscope,顯微鏡的一種。”
他說英文一樣流暢好聽,不過溫雪盈捋了一下也沒太明白。不知道說什麼,給他點個贊吧。她豎起兩個大拇指:“棒棒噠。”
陳謙梵看向她翹起的指尖。
用勺子和了和玻璃杯裡的奶粉,溫雪盈把發燙的杯子放在桌角,“這個豆奶助眠的,你嘗嘗?我最近很喜歡,特別上頭。”
又怕他聽不懂她的語言,她轉而說:“特別好喝的意思!”
陳謙梵看向氤氲著熱汽的水杯,有禮地一頷首:“有勞了。”
溫雪盈點點頭,也沒離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醞釀了一番措辭,幾秒後,她點了點臥室的方向,“那個,我一會兒要去洗個澡,然後……”
陳謙梵望著她,眼眸深黯,像要將她的小九九看穿。
片刻,見她沒接著說下去,他說道:“還有一份實驗報告要寫,我睡隔壁。”
果不其然。
溫雪盈露出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雖然隻有一瞬,也被他精準地捕捉。
下一秒,她維持著體面,微微笑說:“也行,互不幹擾。”
他沒說好不好,隻是沉默地看著她。
見他站了好半天,溫雪盈以為書房沒有椅子,殷勤地四處望望:“這樣不累嗎,我給你找個凳吧。”
陳謙梵閉上眼,輕輕地捏一下眉心:“有點困,站著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