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而後便要捧著陶瓷杯子離開。
又被老太太喊住了,“等一下,低頭。”
檀灼以為她要和自己說什麼話,禮貌地彎腰,“你……”
隻見藍眼睛的老太太從籃子裡拿出一個編得漂亮精美,主為芍藥的花環,戴到了紅裙少女的頭上。
她說:“那位年輕人跟我學著編的,說要送給他的太太。”
“我問他,那你太太在哪裡?”
“他說,鴿子廣場裡最漂亮的紅裙子女孩,就是他的太太。”
暖意融融的陽光照在檀灼和頭頂的花環,越發襯得她烏發雪膚,美得像是一尊精心雕琢的瓷器娃娃。
直到女孩眼波流轉,一下子便生動起來。
後來,檀灼請老太太幫自己拍了張戴花環的照片,發給了朝徊渡。
朝徊渡沒有回她。
然而。
等檀灼回到別墅,打開與朝徊渡的聊天頁面,準備好好回味一下他下午給自己回復的那幾條消息。
之前在廣場她太著急,都沒有細看那張合照。
朝徊渡給她拍照的時候,拍得都很美,但是自拍技術真的堪憂,像是隨手拍下,幸而他骨相過分優越,根本沒有死角,無論哪個角度都俊美出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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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著顏值亂來!
而她的背影在照片裡卻格外有氛圍感,微風一吹,編進烏黑發間的紅色發帶與紅裙一起飛舞。
仿佛,這就是他眼裡的自己。
隨便一拍,都是美的。
檀灼唇角翹了一下,點擊保存。
微信頁面自動刷新時,忽而發現男人原本系統自帶的微信頭像換成了她戴花環的照片。
其實那張照片拍的並不好看,不是檀灼不好看,是構圖,光線。
但戴著花環的少女沐浴在烈日之下,紅唇彎彎,比太陽還要灼目璀璨,像是無意中闖進異國他鄉的花仙子。
朝徊渡頭像換成一個明豔灼灼的花環少女,這件事在圈子裡引起不輕的波瀾。
起初朝徊渡換ID時,大家以為這位被盜號了。
現在又換頭像。
不對勁,太不對勁。
臨近年終,朝徊渡開始變得忙碌起來。
某次酒局結束,有做傳媒的客戶試探著問:“朝總,您頭像上的女孩有興趣籤公司嗎?”
“我旗下一個娛樂公司,最近正在做一檔選秀節目,保證讓她C位出道。”
朝徊渡淡淡笑了聲,“怕是要辜負徐總厚愛,我太太志不在此。”
徐總:“您太太是?”
朝徊渡不疾不徐地起身:“我太太是一位古董鑑定師,從國外回來便要組建自己的團隊進入古董行業。”
“若是徐總有這方面的業務,倒也可以推薦推薦。”
徐總連忙跟著站起來恭送:“自然自然。”
“我最近剛巧對古董很感興趣,屆時還請朝總引薦一番。”
就算沒興趣,從今天開始也必須有興趣!
崔秘書眼觀鼻鼻觀心,當沒看到自家上司不務正業地給他太太拉客戶。
自從boss生日那天,他感覺boss變了許多。
尤其是對待太太的事情上,平安夜之前,boss從不提及,無論私下還是酒局,仿佛對於太太的離開混不在意。
然而,從A國回來後,boss開始毫不避諱。
甚至還饒有興致地給太太拉個大客戶。
這位旗下娛樂公司無數,籤了不少大腕,徐總說請朝徊渡引薦,可不單單是引薦他自己,還有眾多藝人,都是未來古董行的優質資源。
畢竟,買得起古董的客戶群體,更偏向於有錢人。
回泰合邸的途中。
崔秘書從後視鏡瞥了眼眉目倦怠慵散的男人,欲言又止。
朝徊渡半闔著眼睛,薄唇微啟:“有話就說。”
崔秘書咳嗽了聲,腦子一抽,問道:“您最近好像經常提到太太,是想她了嗎?”
車廂內陷入一片寂靜。
崔秘書想要自掌嘴巴,他真是腦子抽了。
竟敢去打聽boss私生活。
朝徊渡沒生氣,從西裝內袋裡拿出一張薄薄的拍立得照片,特意塑封過,以免不小心弄髒或者弄湿。
幹淨的指腹慢慢摩挲著上面一抹紅裙。
隱約能看出照片上紅裙少女失落的情緒。
最初與檀灼分離回國那段時間,他習慣性地命令自己偽裝,偽裝不念她不想她,不被任何人看穿。
而現在突然意識到,那些他年少時忌憚的人全都不再是威脅,那他又何必偽裝。
足足三四分鍾。
安靜的車廂內突然響起男人磁性沉斂的聲音。
他說:“想。”
晚上十點。
朝徊渡洗完澡後,不著急去床上休息,反而走到桌旁,從抽屜裡拿出之前塵封許久的冷水澡記錄冊。
與檀灼分開是9月中旬,他記性很好,從獨自回國的第一日開始往下邊回憶邊記錄。
9月16日凌晨3點,與灼灼分開的第一天,整夜未眠。妄見灼灼。
9月17日凌晨1點,與灼灼分開的第二天,依舊不適應。妄見灼灼。
9月18日晚11點32分,與灼灼分開的第三天,房間裡的荔枝玫瑰香淡了,我用灼灼的沐浴精油洗了個澡,難得睡了2小時,醒來發現她不在,再難以入眠。妄見灼灼。
……
10月28日……心理醫生開了點藥,終於可以睡一整夜,但醫生說不能多吃,會成癮,好奇怪,明明正在戒斷的是她,可我感覺自己更像是在戒斷。妄見灼灼。
……
12月24日晚11點30分,此時飛機已經起飛,距離見到灼灼還有8個小時,67天沒見面,祝我得償所願。
12月25日A國時間中午12點,見到灼灼了,想擁抱她,想親吻她,想和她做、愛,可不能讓戒斷功虧一簣,隻給她留下一個陶瓷杯子和芍藥花環,但我想送她更珍貴的一切。
希望她別哭,因為我沒辦法和以前一樣,親手給她擦眼淚。
……
1月1日今天元旦,去酌洲巷過的,外公特意為灼灼準備了一盤荔枝糕,我替她吃了,有點甜,我不喜歡,但她應該很喜歡。妄見灼灼。
……
1月29日晚10點,我重新拿出了冷水澡記錄冊,從9月16日開啟記起,然而寫到現在發現,沒標記冷水澡的次數,算了,略微估算一下,你欠我大概103次,四舍五入算作105次。妄見灼灼。
每一日最後,都是那句‘妄見灼灼’。
朝徊渡寫完之後,將寫了足足10張薄絹紙收起來,準備裝訂成冊。
外面天邊已經泛起灰白色。
從這天起,朝徊渡恢復了每日記錄。
即便沒有洗冷水澡,也被他一概當作洗了,最少按照每天一次算。
等檀灼回來還債。
記錄冊從薄薄的10張,慢慢地累計成厚厚的一卷。
翻開後會發現,除了第一頁禮貌紳士地稱呼她為朝太太外。
後面的每一頁,都是‘灼灼’。
是朝太太,更是他時刻想見的灼灼。
第二年春天,檀灼沒有回來。
第三年春天,檀灼也沒有回來。
朝園的管家打來電話,“少爺,朝園的花開了,您要回來看一看嗎?”
朝徊渡拒絕。
那個地方,若非必要,他永遠不會再踏足。
如今留著它,不過是檀灼喜歡那裡的風景。
老管家沒有繼續遊說。
他有預感,朝徊渡總會來的。
立夏的前三天。
檀灼終於徹底恢復了所有記憶。
一年半的時間,她與朝徊渡再也沒有見過,但是每夜都會夢到他。
少年時期的他,成年時期的他,每個時期的朝徊渡,都是屬於檀灼的。
她終於記起了自己為什麼會失憶。
再次回憶時,檀灼呼吸依舊急促了幾分。
不單單是那次被關進空曠別墅裡的後遺症,別墅之後,他們並沒有被爺爺和顧教授救走,而是被朝徊渡的父親帶走了。
檀灼一個人被丟進廢棄的巨大深坑內自生自滅。
不同於別墅的幹淨,那個坑裡有蟲子,有蛇,甚至有……各種常年活在暗夜裡的生物,廣袤無邊,卻不見天日,全世界隻剩下她與那些朝她攀爬而來的蛇鼠蟲蟻。
檀灼現在想起來都是頭皮發麻,更何況是當時幼小的她,哇哇大哭,幾乎哭暈過去。
站在深坑上方那個長相靡麗到近乎妖冶的男人看著她哈哈大笑,仿佛在看一場好玩的遊戲。
旁邊與他眉眼相仿,氣質卻更為清潤出塵的少年此時眼底比她還要慌亂,試圖掙脫將他禁錮住的黑衣保鏢。
保鏢的身上,戴著檀灼曾無數次看到過的朝家族徽標志。
而那個仿若瘋子的男人指著深坑裡的她,戲謔地對旁邊少年道:“權利是個好東西,我動動手指,就能讓那個小姑娘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且無人可知。”
“徊渡,羽翼未豐時暴露軟肋,隻會讓敵人輕而易舉地掌控你。”
“跟我回朝家嗎?”
朝徊渡被保鏢壓著跪在深坑旁,琥珀色的眸子裡布滿血絲,他終於低頭:“回,我回。”
“你放過她。”
等保鏢將幼崽檀灼帶上來時,扣押著朝徊渡的保鏢也終於放開他。
朝徊渡立刻抱住哭到喘不過氣的幼崽灼灼。
潔癖少年絲毫不嫌髒地給她拍著身上的塵土和攀爬在她腳尖的小蟲子:“灼灼沒事了。”
看著從小金尊玉貴、千嬌百寵養大的小朋友髒兮兮的又嚇成這樣,少年聲音裡第一次染了哽咽。
也第一次眼裡有了恨:“她才六歲。”
朝晉策把玩著打火機笑盈盈:“如果你從小留在朝家,六歲時應該學會爭權奪利,想方設法贏得老爺子的歡心,徊渡,你該感謝我,送給你十年童話。”
“歡迎回到深淵,我的兒子。”
少年沒再看他,撐著單薄的脊背將小朋友背起來,不需要任何人幫忙,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地方。
檀灼每每想到這個畫面,心髒不自覺地鈍疼。
她難以想象,朝徊渡到底是懷著如何的心情回到那個深淵,是如何日日夜夜面對這樣一個瘋批父親,以及隻想把他訓練成繼承家業完美武器的冷血無情爺爺。
明知前路深淵,卻自願一躍而下。
從此以後,羽翼瘋長之前,再也不敢向任何人暴露她的存在,怕再次為她招來致命危險。
因為曾真正發生過這樣的危險。
檀灼哭著哭著又笑了,完全恢復記憶後第一句話便是:“原來我的愛人是為了保護我而忘記了怎麼愛我。”
“他並不是不愛我。”
“他很愛我。”
“隻是暫時忘了。”
起初她呆愣著不動,仿佛陷入了幻境之中,後來又哭又笑的時候,肯恩醫生還憂心忡忡地以為完全恢復記憶,導致她應激太過,變傻了。
這段長達兩年的治療時間,肯恩醫生一邊為檀灼催眠恢復記憶,同時,也想辦法解決恢復記憶後的創傷後應激會不會跟著一起回來,所以才恢復很慢。
所以,不應該變成小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