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單親家庭。
他一時覺得,這小孩挺可憐的,怪不得沈宴格外疼他。
陸時祁抱著他往前走,隨口問他:“那你媽媽呢?”
“媽媽去買漂亮衣服了,在巴黎,舅舅說今天就回來了。”
有心思去巴黎時裝周,看來沈宴的妹妹已經從男朋友去世的傷痛裡走出來了。
把小孩抱坐在後座,陸時祁幫他系上安全帶,他拿手機給沈宴發微信:【你外甥接到了,給你送去薄商集團?】
沈宴:【送他回家吧,我妹妹應該也快回來了。】
陸時祁收了手機,看向後座的小孩:“你家住哪?”
妥妥說:“澗溪庭。”
驅車去澗溪庭的路上,妥妥還時不時盯著前面的陸時祁看:“叔叔,我前幾天也見過一個跟我爸爸很像的人,不過他沒你像。”
陸時祁把著方向盤,跟這小孩子相處,他難得有些松弛:“為什麼我更像?”
妥妥認真想了下:“你更好看。”
原來這孩子是想找個好看的人給他當爸爸。
陸時祁不擅長跟小孩子聊天,接下來,一路沉默。
妥妥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沒再吭聲。
車子駛進澗溪庭,找到妥妥所說的門牌號,陸時祁把車停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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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妥妥抱下車,陸時祁送他進院裡。
屋裡有動靜,應該是保姆在。
他對小孩道:“到家了,你自己進去可以嗎,叔叔還有工作。”
妥妥點頭,跟他揮手再見。
陸時祁停在大門口,準備看他進屋了再走,誰知那小孩剛走兩步又折回來:“叔叔,你有已經去世了的雙胞胎兄弟嗎?”
陸時祁被他奇怪的問題搞得失笑:“沒有。”
“可是我照片上的爸爸,真的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見他有點失落,陸時祁屈膝蹲下來,摸摸他的發頂說:“你爸爸姓姜,我姓陸,我們怎麼可能是兄弟?”
妥妥搖頭:“我爸爸不姓姜,我媽媽姓姜。”
陸時祁面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僵滯,望著眼前的小孩:“你媽媽姓姜?”
不知怎的,在這一瞬間,他想到沈宴跟他見面時言語之間的反常,以及後來突然讓他去接小外甥,也沒一點請人幫忙的態度。
陸時臨被揍,沈宴說打錯人了。
——“你女朋友姜凝找到了沒?”
——“你既然覺得你女朋友不喜歡你,當時還沒打算跟她結婚,那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做措施了嗎?”
——“回答我,這對我很重要。”
沈宴怎麼知道他女朋友的名字?
他從未跟他說起過。
陸時祁又想起上次陸三來澗溪庭找簡灼白拿資料,說自己嚇哭一個小孩,那小孩跟他很像。
尤其是那雙眼。
定了定神,陸時祁再次望向眼前白淨可愛的小男孩。
凝視著那雙眉眼,他感覺有一個沉寂已久的答案慢慢浮出水面,驚喜,激動,失而復得,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他幾乎連呼吸都忘了。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先是閃爍出星芒,漸漸地,又布滿紅絲,似有霧氣凝結。
妥妥有點愣愣地看著他:“叔叔,你怎麼了?”
陸時祁骨節分明的手輕顫著,想要觸碰小孩肉乎乎的臉頰,停在半空又收回來。
害怕嚇著他,陸時祁克制著用力抱住他的衝動,努力壓抑此刻洶湧的情緒。
“你叫姜樾,你媽媽是姜凝對嗎?”
妥妥輕輕點頭:“叔叔,你認識我媽媽嗎?”
陸時祁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媽媽今天從巴黎回來?”
妥妥再次點頭。
片刻間,陸時祁的神色已經恢復平靜。
他望著眼前這個意外之喜,眼神寵溺,連聲音都帶了幾分少見的溫柔:“妥妥,叔叔有點口渴,能去你家討杯茶喝嗎?”
第36章 心動01
客廳的吧臺前,薛姨默默燒著熱水,不時用餘光看向送妥妥回來的男人。
男人西裝革履,氣度矜貴,無形中有種強烈的壓迫感。
然而最讓薛姨感到震驚的,是他和妥妥站在一起時,兩人相近的五官。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二人指定有點血緣關系。
姜小姐不是說妥妥的父親車禍去世了嗎?
這怎麼……突然還魂了?
也不知道姜小姐本人知不知道這事。
不過這人既然是沈宴先生讓來的,薛姨一個幫佣的也不好多嘴。
水開了,她麻利地泡好茶葉,端著送過去。
陸時祁自打進客廳後發現了一整面照片牆,他便一直駐足停留在那裡,已經看了許久。
“先生,您喝點水吧。”薛姨溫聲說著,把茶水遞過去。
陸時祁接過,隨手將水杯放在了旁邊的桌上,仍一張張看著牆上的照片。
上面記錄著妥妥的成長,以及姜凝與妥妥相伴的點點滴滴。
每一張照片上,姜凝都笑得格外明媚絢爛。
之前跟他在一起時,她努力用花言巧語討好他,也經常把笑容掛在臉上。
但陸時祁記憶中的每一張笑臉,都遠不及眼前這些照片裡的她純粹且真實。
她以前經常問他,有沒有喜歡上她。
每一次聽到這個問題,陸時祁都能發現她急於讓他承認喜歡她的那種功利性的迫切。
那時候他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孩子明明剛大學畢業,功利心卻這麼強?
她口中虛假的深情感動不了他,甚至讓他覺得煩躁。
他隻想看到她最真實的那一面,哪怕隻是一點點喜歡他就可以。
她根本不知道,隻要她卸下偽裝,拿出微末的真心來對他,他便願意捧出一腔熱忱給她回應。
可直到姜凝突然從他的世界裡消失,陸時祁也不確定,她究竟有沒有喜歡過他分毫。
不過後來人都不在身邊了,他計較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這些年對他來說,隻要能找到她的人,什麼都不重要。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尋尋覓覓多年,結果他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其實經常聽到沈宴提及他的妹妹,炫耀自己的小外甥妥妥多麼懂事乖巧,漂亮可愛。
他每次聽了都沒當回事,竟這麼一次又一次生生錯過。
原來他口中的妹妹小五,便是他苦苦尋覓不得的心上人。
妥妥,是他和姜凝的兒子。
陸時祁覺得命運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好在最終也算待他不薄。
既然姜凝是沈宴的妹妹,她當初接近他不可能是為了錢。
那便是有其他原因。
他正沉思,感覺衣服袖子被人扯住。
陸時祁垂眸,妥妥正仰著臉看他:“叔叔,你不是口渴了要進來喝水嗎?你怎麼一直沒喝?”
陸時祁摸摸他的發頂,語氣溫柔:“太燙了,叔叔一會兒再喝。”
妥妥隨著他的目光,也看向那面照片牆。
須臾,他又望向陸時祁:“叔叔,你看我和媽媽的照片很久了,你是在看我媽媽嗎?”
陸時祁神色稍怔,反問他:“為什麼覺得叔叔在看你媽媽,而不是在看你?”
“因為我就在你面前呀。”
他撇撇嘴,“可是你卻在看照片。”
說到最後,妥妥望著陸時祁神情篤定,“你肯定是在看我媽媽!”
這孩子比陸時祁想象中的還要聰明許多,他眉眼含笑,彎腰把兒子抱起來。
想到什麼,他問:“你外婆姓姜?媽媽跟你外婆的姓?”
妥妥“嗯”了一聲:“但是我沒見過外婆,媽媽說,外婆看到男孩子會發瘋,不過外婆不是不喜歡妥妥,她是生病了。”
妥妥的話,讓陸時祁想到鶴橋古鎮,姜凝以前居住過的那個小洋樓。
古鎮的阿婆說過,姜凝以前經常被關著,夜裡能聽到哭。
後來有人出現把她帶走,那個人應該就是沈宴。
大一那年,他在沈家看到的那抹瘦弱的側影,又漸漸浮現在腦海。
原來那個就是姜凝。
確切來說,那才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當時的女孩縮在角落裡,膚色是病態的冷白。
明明陽光就照在她身上,可陸時祁看過去時,仍覺得她整個人被陰雲籠罩著,是再灼烈的陽光都無法驅逐的。
陸時祁本能地想去看一眼,被沈宴攔住:“你別過去,會嚇到她的。”
“我妹妹以前被那個女人帶在身邊,剛被我找回來,她有點抑鬱,自從回來以後也不愛跟人說話,每天就自己一個人蜷縮在那裡曬太陽,太陽落山了才肯回房間。”
“陸二,我之前一直覺得那個女人心狠,明明都是他生的,卻隻帶走了女兒,把我和沈寂丟在沈家不聞不問。”沈宴望著不遠處的妹妹,眼底滿是疼惜,“現在才知道,她被帶走才是悲劇,她過得比我和沈寂更不容易。”
陸時祁知道沈宴對他母親有很深的成見,連姓名都不願提及。
所以他想當然的以為,他把妹妹帶回家以後會把她改姓沈,結果並沒有。
不過想想也是,對沈宴來說,他對父親的憎惡並不會比對他的母親少。
在他眼裡隨父姓還是隨母姓都一樣,確實也沒有特意給妹妹更改姓氏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