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愛的初戀臉都被祭了出來,程音哪還招架的住,談判高手精準把握到她面露猶豫的一線時機,放下了最後一塊砝碼。
“我的病,總是不定期發作,又不敢讓外人知道。知知幫了我那麼多回,不如救人救到底?有個明面上的身份,方便隨時照應著,我很需要你。”
他家這個姑娘,歷盡滄桑歸來,變得吃軟不吃硬,不談感情隻談交易,他得換個方向拿捏。
果然她遲遲疑疑松了口。
“所以,我們隻是假裝結婚,對嗎?”程音說不好心裡是覺得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季辭微微歪頭,笑得光風霽月:“不然呢?”
話裡有話,程音秒懂,恨自己一時多嘴——好似她巴望著發生點什麼似的。
“要假裝多久?我這邊隻需要配合給孩子上個戶口,加上30天的離婚冷靜期,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夠。” 她立刻撇清嫌疑。
季辭失笑,好沒良心,但也非常帥氣,這種用完就扔的態度。
希望某一天哪怕他不在了,她也不會感到難過。希望她面對世上所有男人時,都是同樣的理智冷靜,一切都先考慮自己。
心中酸澀混著欣慰,表面他卻雲淡風輕:“我自是希望,你能一直幫我打這個掩護。不過一直綁著你不放也不現實,不如先以一年為期?屆時看你的意願,是要終止還是繼續。”
一年,聽起來也還適宜。
但和季辭結婚非同小可,她其實還有其他顧慮。
“我的職業發展才剛起步,要是跟你結婚,算是直接站了個隊,而且,還不是我預先選好的那一隊。”
季辭挑了下眉:“對我這麼沒信心?”
那倒不是,程音其實是對季總太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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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宮鬥失敗,他被逐出公司,一切倒還好說,她這個“前妻”在柳世仍可有立足之地——參考王雲曦,憑自己的本事,在職場還是能吃上飯的。
可若他贏了……這家優質公司,她還真就沒法再待了。
說一千道一萬,夫妻是過於深度的綁定關系,董事長夫人是個專屬職業,好比一個小型的總統夫人或大使夫人,別說沿著職業道路穩步前行了,想在本公司當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人,都是奢想。
再說了,萬一到時候季董有了正牌夫人,得多大的心胸,才能容忍她繼續待在同一家公司?
“我們能隱婚嗎?”程音提了個附加條件,“盡量別讓同事知道。”
如此,也能將對她職業生涯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我有這麼見不得人?”季辭這回真的氣笑了。
“不想引發太多議論。”程音解釋。
“好。”季辭扶額。
本來也不打算讓她直接暴露於人前,但真聽她親口說出……
他家知知還是這麼會氣人。
正聊著,護士推門進來,問是否需要幫忙協助出院。
季辭直起身,幫程音蓋好小毯,又將鹿雪重新從床上抱起,調整好她的睡姿。
“勞煩送我們去停車場。”他道。
程音也對幫忙推輪椅的護士道了聲謝。
兩個人都平平靜靜,沒人看得出來,這裡剛剛進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求婚。
車還是前幾日那臺,邁巴赫的黑色商務車,新提的車,車身太長,司機老李不怎麼開得慣。
事先給他的地址,他也從未去過,不是季總常住的公寓,也並非後海的老宅。
他忍住了沒往後張望,但眼角餘光看得到,程小姐是被季總抱上車的。
小心翼翼,護若珍寶,瞧著不像隻是崴了腳,倒像整個人都是琉璃做的,生怕碰壞了似的。
老李松開手剎,油門都沒敢給,讓車平穩絲滑地滑出了停車位。
直到車上了京通快速路,程音才發覺窗外的景色不對。
“開過東單了?”這不是她回家的路。
“你腳這樣,回自己家怎麼住?誰送孩子上學?一日三餐怎麼吃?”季辭先斬後奏,理由倒很充分。
程音被這一連串問號塞住了嘴。
季辭如今也算摸清了她的脈——不肯平白受人恩惠,就算是他也不行,或者說,是他尤其不行,必須來點兒自食其力。
於是他現場給她派了個活兒:“腳要消腫至少兩周,你先休半個月病假,這段時間在家別闲著,把羲和的宣傳方案做完。”
妹妹愛上班,也擅長上班,那就讓她上個夠。
他笑得仿佛過年時跟親戚炫耀的家長:“聽說我們知知,每年都拿國獎,讓我看看傳播學優等生的專業實力。”
建國門往東是通州,史稱通縣。
這些年建設北京城市副中心,市人民政府被遷移至此,區域內肉眼可見的繁華了不少,一路見到新樓盤鱗次栉比,入住率並不低。
車開進一個嶄新小區,地庫寬敞明亮,程音略感困惑,她記得季辭住在城裡。
車停穩,季辭將睡得奇形怪狀的鹿雪從車裡抱出,理了理她亂七八糟的羊角辮,然後一手抱著娃,一手推上程音的輪椅,示意司機離開。
老李一言不發將車開走,他想,從今日起,季總或許需要更多的隱私空間。
老頭放了一首歡快的鳳凰傳奇。挺好,他老板是個好人,老板高興他也高興。
“這是哪兒?”地庫直達的入戶門,肉眼可見的造價不菲,程音忍不住問季辭。
“這兒離幼兒園不遠,附近有冰場,等到九月開學,旁邊好幾所重點小學。隻是我們上班稍遠,但我考慮,還是緊著孩子方便,你覺得呢?”
我覺得您……進入角色未免有點太快……
程音很不適應季辭這一身純正的奶爸風味,然而他對鹿雪的喜歡,看起來完全發自內心。
甚至陳嘉棋……被鹿雪叫過那麼多聲“爸爸”的陳嘉棋……都沒他這般事事有考慮。
此時程音不得不認可了太子黨對季辭的評價——姓季的手段了得,收買人心太有一套。
等見到了鹿雪的兒童房,程音已經徹底無話可說。
據季辭所言,這套獨棟原是某明星預定,由於出國定居臨時轉賣。
208們不差錢,給女兒裝修的房間就算放在迪士尼樂園,也能當個專門的展區。程音不敢想象鹿雪明天早上醒來該會有多高興。
這是她窮盡一生都無法給孩子提供的成長環境。
不怪季辭當初選擇離開,人往高處走是客觀規律。
由奢入儉難也是,看來接下來這一年,她得經常跟程鹿雪洗洗腦——別把這樣的生活當做人生常態,她們隻是來這兒度假的過客,不能因為天上掉了個餡餅,就不再自己耕地。
多少中了彩票的人,人生反而過得越發糟糕。
同一個道理。
季辭將鹿雪放入掛著海藍色帳幕的公主床,回頭便見程音扶著輪椅,坐在門口若有所思。
她看起來不悲不喜,眉目生而秾麗,神情卻極素淨,似乎很難被俗世的塵埃沾染,明明就在眼前,卻仿佛神魂飄蕩去了遙遠的地方。
他忍不住快步走到她面前:“怎麼?累了?”
程音抬頭看他,不言語。
他摸摸她頭發,“累了早點休息。”
季辭說不清心底的失措從何而來,他從來都是鎮定而有主意的人。
從他九歲那年,瞞著家裡的老人,偷偷攢錢買了開往北京的火車票,去找他傳說中的“小姨”,凡是他想做的事,無論結果如何,終究都能做得成。
可此時,明明他已開始收網,確信一切盡在掌握,她也一同被網羅於他的計劃……
他卻覺得,她不會乖乖聽從他的安排和指令。
原本她也不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季辭上前,將程音連輪椅一同推到了走廊的盡頭。
“晚上你睡哪?我房間,還是客房?”
他步履平緩,態度自然,徑直將她推到了主臥:“睡我房間吧,客房沒有洗手間,你的腳不方便。”
程音若是腿腳好使,此刻恐怕已經蹦了起來,而今隻能如坐針毡,連連擺手:“我們又不是真的結婚了……”
季辭低頭,看見她順滑烏發間,粉紅耳廓隱隱若現:“我的意思是,主臥讓給你,我睡客房,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寬敞的主臥確實是唯一選擇,隻有在這兒輪椅才能暢行無阻。
程音將自己關在洗手間,學習如何單腳站立,杵著拐刷牙洗臉,不時地瞄一眼雪白的貓腳浴缸。
她住在胡同這半年,甚至沒有好好洗過一次淋浴,更別說舒舒服服地泡一次澡了。
眼饞。
可是不行,門外有人等著,隔著花玻璃都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他總不至於每次都要陪她用衛生間吧……程音把水龍頭開得哗哗響,才肯坐下用馬桶,但臉還是燒得厲害。
太奇怪了,這種感覺。
她很不適應家裡同時還住了一名成年男性。
“櫃子裡有幹淨睡衣,可以自己換嗎?”季辭在外面問。
程音心慌慌:“可以!”
她說不可以,難道他還打算進來幫她換不成?
一通搏鬥,程音將自己折騰進了睡衣,大小正合適,就是圖案可笑,印了一群綠色恐龍,難以置信這是季辭的品味。
可偏偏就是,十幾年前他也買過類似的一套。
程音看著鏡中的自己,歲月厚待她,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松松綁個高馬尾,她還是十來年前的高中生林音。
眼神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林音照鏡子時帶著滿腹怨念,她可不想穿這種沒名堂的睡衣!
她自己選的多好看啊,買一套卻被他退掉一套。絲綢吊帶不行,可愛女僕也不行,季三這個老古板,連她晚上穿什麼睡覺都要管。
他說他來買,買就買吧,這豁醜的一身,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林音越看越氣,脫下恐龍睡衣扔到一旁,忽然眼前一亮,看上了季辭掛在浴室的白襯衣。
第59章 巴掌
季辭那天回來的晚。
喝了點酒, 整個人處於非正常狀態,不過那段時間整個實驗室的人都不怎麼正常。
大師兄從倉庫翻出了半箱啤酒,大家聊著天, 互相打著氣, 一人兩罐分著喝了,有點借酒澆愁的意思。
誰也不知羲和的未來究竟何去何從。
隻能靠你了, 小師弟,趙奇重重拍季辭的肩。季辭沉默不語。
就在半小時前,他收到了JHU的錄取信。
啤酒花苦澀,不對季辭的口味,但這一晚他還是跟每個人都碰了杯,因為不知將來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
美國他是一定要去的, 林音暫時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安排。直接帶去巴爾的摩肯定不合適,她即將升讀高三,這時轉IB體系申請國際校,在完全沒有基礎的情況下,成功的可能性為零。
唯一的方法, 讓她先在國內高考,讀國際聯合培養的專業,大三再接去美國,繼續待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