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程音沒聽懂。
“季總單身,人長得帥, 又有能力,且難得對你另眼相看。說實在的,就算不是從公司領導的角度,我也覺得這樣一個男人,不是不能考慮。”
程音驀然睜大了眼。
“他真的看不上我,而且聽孟老的意思,季總已經和他們家論及婚娶……”
程音說著說著,聲音漸小,突然領悟到了柳石裕的真實意圖。
他們不願意見到西宮獨大,於是挖空心思,試圖拆掉這門聯姻!
但,委派她?
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曦總,如果是別的工作,我尚可努力一試,但這件事……”
程音知道,如果說杭州行隻是在考察她的能力,這個任務才是真正的投名狀。
可她確實沒有能力,也沒有意願參與其中。
王雲曦觀察她的表情,品出了一點抗拒,於是笑著換了個話題:“你考慮考慮。對了,公司有人才公寓,一般隻分配給高管,前兩天我和柳董提了一句,已經把你排進了名單。”
懸賞加碼了。
說不心動絕不可能,北四環一套房子,程音工作一輩子都未必能賺得到手,但唯獨這件事,是她不願觸碰的雷區。
能不能成功另說,她不想插足任何人的感情。
何況她本著躲開派系鬥爭的目的,才投了中立陣營,怎會願意衝到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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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雲曦見程音面色端凝,便不再繼續勸說:“房子我先給你排著,也不是為了這事,單純就是看你可造之材,集團需要鼓勵這樣的年輕人……”
開始扯淡了。
程音笑笑,順著說了些感謝領導栽培之類的場面話,心知這花紅懸賞隻有當她攪黃了季辭的聯姻,才有可能落入她的手中。
王雲曦到底不死心,想了想又道:“哎呀,也不一定非要做成什麼,既然你和季總是舊相識,理應多加往來,少軼那孩子心胸寬闊,應該不會介意。”
她的意思是,叫程音沒事多去人家小情侶面前晃——這場聯姻能攪合則攪合,實在攪合不黃,去制造些風波也好,給季總的上位之路,增加些許不確定因素。
雖然完全不認同這種做法,程音卻知道,不能當面拒絕這個提議。
老板隻是建議故友之間多走動,有什麼問題?
她隻能低頭應下:“好的,曦總。”
真想將實情告訴王雲曦——天將降大任,可惜降錯了人,季辭從來不吃她的美人計。
但,算了。
老板不管派出多麼荒謬的任務,下屬都隻能“好的”,除非她今天就不想幹了。
程音回到辦公室,小神婆立刻神秘湊上,問她“權杖騎士”是否已應驗。
無需答復,江媛媛已經從程音的表情得到了答案,她得意洋洋指向程音的桌子:“就說我很靈的,‘審判’剛也來了。”
程音眉心一跳。
熟悉的便當盒,不用打開也知道裡面是什麼,她努力維持鎮定:“誰拿來的?”
“一個非常帥氣的……”小神婆觀察程音的表情,頑皮一笑,“閃送小哥。”
程音悄然松了一口氣。
再看手機,果然多了一條信息。
Z:早安,多做了幾份三明治,可以分給同事。
程音在工位坐下,緩緩扶住了額,面前的工作電腦頁面上,柳世那位儒雅清冷的副總裁,正在新聞圖片中親切接待國際友人。
說出去誰信,此人竟不厭其煩跟她“晚安早安”,還給後勤組全體職工親手制作了美味營養的早餐……
而她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想給他回。
*
江媛媛確實算得一手好塔羅,可惜醫者不能自醫。
她未能算出,這一天她自己有多流年不利。
因為一時好心,江媛媛捅出了一個天大的婁子,直接驚動了18樓,讓整個公關組都如臨大敵。
她幫一個忘帶門卡的“保潔”刷卡進入了柳世大樓,聽說他負責清理建築外立面,又開系統權限,讓他登上了公司天臺。
半小時後,所有社交媒體的頭條,都展示了那塊從柳世樓頂懸垂而下的巨大條幅:
“黑心藥企,還我光明。”
在杭州被季辭堪堪按下的輿情風波,再次以滾沸之勢席卷而來。
江媛媛十分懊喪。
且不說她挨了王雲曦多大一頓噴,這場風波波及最重之人,是她家季總——18樓緊急叫了個會,商議如何應對突發情況,聽聞董事長發了很大的脾氣,責怪季辭當初應對不當。
大約因為程音也是杭州事件的重要目擊者,會開到一半,她接到通知,令她上樓一同旁聽。
“姐,你上去幫我男神說點好話。”江媛媛扯住程音的衣袖。
程ῳ*Ɩ 音隨口應下,她何德何能,在那種場合找到說話的機會。
沒想到,她還真能有說話的機會。
會議室一片喧嚷,東西宮壁壘分明,仿佛早朝時兩派互毆,中間坐了個焦頭爛額的老皇帝。
柳石裕的臉色甚是不佳。
季辭從杭州歸來,告知董事會風波已了,怎想今天事態進一步惡化——來掛橫幅的,仍是先前的那位記者。
除了橫幅,他還準備了一篇數據詳實的深度報告。
就在他們開會的同時,關於“明珠二號”的質疑聲響遍各大財經媒體。
短短半小時內,柳石裕掛掉了十多個利益相關方的電話,唯一沒敢掛的來自於藥監部門,勒令柳世集團對在審中的藥物進一步補正材料。
眼看這斥資數十億的項目,便要胎死腹中。
柳石裕捏了捏眉心,示意程音:“是叫小程吧?你來說一下當天的具體情形,這個記者是怎麼找到你們的,又有什麼訴求?”
這個問題,董事會早已問過季辭,此時又找程音來復述,大約是已他的陳述產生了不信。
其中邏輯程音沒懂,難道季辭自己害自己?
無論如何,她還是詳詳細細,將當日發生的情況如實加以說明。
雖然在她看來,季辭的應對已經是經過權衡的優選,但她講述時仍力求中立,免得流露出任何一種傾向性。
可她才剛說完,便聽張堯寧陰陽怪氣道:“季總還真大度,如今也不分管研發,竟然替人背鍋,小柳總可得好好感謝我們季總。”
柳亞斌接話:“季總人太nice,其實大可說一句‘無可奉告’,回頭讓公關組擬個問答口徑,我出來答,也是一樣。”
好個誅心之論。
程音看得分明,柳石裕雖然坐在那裡頭也不抬,周身氣場已經隱現薄怒。
他到底還是覺得,此事季辭處理不當了。
但當時那個情形……程音抬頭看了眼季辭。
現下不是該她說話的環節,他好歹應該自辯兩句,怎會坐著一動不動,任憑對方形勢比人強?
見到程音投來探尋的目光,季辭才略動了動,手指輕點手機,發了一條訊息。
程音下意識打開了自己的微信。
果然……真是發給她的。
Z:黑眼圈很重,昨晚沒睡好?
程音:……
現在是關注黑眼圈的時候嗎!
程音還在瞠目,季辭已收起手機,不痛不痒說了一句:“柳董,我可以繼續負責善後。”
這一次,柳石裕並沒有再給他機會。
“這也不是你的本職工作,你繼續幹好前臺,至少不能影響明珠一號的銷量,長三角本季度未達計劃目標,我不太滿意。”
柳石裕慣來對季辭和藹,如此疾言厲色還是頭一回。
“以前你們有些爭鬥,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任何時候不能損害公司利益,這句話說給你們兩個聽。”
程音默然聽著,腦子轉了三轉,才領會了柳石裕的言外之意。
這件事,其實一個套娃。
看似季辭背鍋,可能是柳亞斌設套讓季辭替他背鍋,也有可能是季辭設套讓一切看起來是柳亞斌設了個套。
畢竟今天出來的那篇報道,數據量過大,內容還涉密,必定是有內鬼裡應外合。
順著這個思路,顯然一貫城府深沉的季辭,比喜好直球的柳亞斌,嫌疑要大得多。
會議室裡暗流湧動,蓋棺定論,還是看上位者的意思。
而上位者之所以能上位,也是因為足夠疑心病、足夠步步為營。
會議結束前,柳石裕發了話:“後續工作,還是誰分管誰負責,柳總帶研發和公關團隊,把事情處理好。”
這是對季辭徹底不滿了。
他想了想,又點名王雲曦:“輿論上你多盯著點,找那個記者聊聊,看他到底什麼訴求。那個,傅董還有什麼意見嗎?”
柳石裕問起,程音才發現,原來傅晶也在線上。西宮黨這次算是大敗,想來這位小姨肯定有話要說。
誰知電話裡的人態度溫婉:“董事長,您安排就好,我們聽指揮。”
程音上了兩回18樓,回回目睹季辭铩羽,一方面感慨上位之不易,以季辭的能力都有搞不定的事,另一方面再度確認,王雲曦上午的提議純屬天方夜譚。
孟世學的支持,將是季辭成功的唯一勝算,就算不是因為感情,他也不會放棄這場聯姻。
就算他肯,傅晶也絕不會同意。
畢竟到了這個階層,所謂婚姻,必然裹挾著大量的利益考量。
不出季辭所料,會剛散,傅晶的電話立刻追來:“小辭,你先穩住,我很快就回國,你弟弟不肯吃外國飯,總得等到春假開始。”
“不急。”季辭步履悠闲,確實不急。
“小姨當然最信任你。對了,聽說少軼最近回國了,你們……和好了?”
他腳步略頓,“您是希望我們和好,還是沒和好?”
“什麼話,我當然希望你們好好的,這樣一來,就算柳亞斌再有能耐,也沒太多勝算。”
微微一笑,季辭繼續往前走,“可如果我根基扎得太深,將來再想連根拔起,可不容易。”
“你在說什麼啊小辭,小姨當然是覺得……”
“傅董,這家業,我也許可以幫你守個十年,但十年後柳成成肯不肯接,您最好先問明白您家少爺的意思,再做打算。”
那話那頭,傅晶臉色變了幾變。
這確實是她內心隱秘的想法——她和柳石裕的兒子生得晚,今年剛讀大學,距離成長到獨當一面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萬一柳石裕身體抱恙,不得不退位,她確實打算先拿季辭先填個位置,再慢慢鋪墊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