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琛無奈點頭。
蕭瑟寒風裡,特警在夜晚出動得毫無聲息。
給甘家發過來的照片裡還有方艾婷的半張臉,甘家人飽含歉意知會陸家一聲。
陸家能說得上話的人都移民國外,陸老爺子和陸奶奶年紀大了,能處理情況的人隻有一個陸一舟。
黃毛想錢想瘋了,不知道從哪裡得知方艾婷的身份,順帶著也隻會了陸一舟一聲,讓他拿著一千萬贖人。
陸一舟接到兩邊電話,大抵明白實情。
秦屹淮坐在車上閉目養神,陸一舟手裡拎著一個保險箱,見了他沒打招呼。
兩個人對彼此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天光逐漸大亮,一個小麥色的年輕特警舉著把狙擊槍,從車外進來,年輕特警約摸二十出頭,面目清爽,身姿挺拔。
秦禮徵的聲音清沉冷靜:“二哥,發照片的人手機定位是在榆城和涼城交接處。已經用無人機在遠處監測過,周圍沒有人生活的痕跡。如果他們沒休息幾個小時的話,此時此刻,估計已經到了雲城。”
距離甘棠失聯已經十五個小時。
隻休息兩個小時,面包車不停行駛,剛好能到雲城。
出了境外,事情將會變得十分棘手。
秦屹淮沉了眸子,手背隱有青筋冒出。
又過許久,雲城樹林裡,靜謐又昏暗,樹叢將幾個人完美隱蔽。
甘棠整個人餓得要死,腳步踉跄往深山老林裡走去。
Advertisement
黃毛碰她都嫌髒,生怕染上病,看她腳步慢吞吞,罵罵咧咧威脅她:“你再像沒吃飯一樣,別怪我用鐵鏈抽你。”
甘棠本來就沒吃飯,但她哪敢反駁?兩隻腿都不像自己的,腳步虛浮跟在他身後。
徐國棟還在一旁剔牙嘮叨:“要怪呢,就怪你生錯了地方,你是替你那個爹受苦來了,有空多恨恨他。聽說你爹最疼的就是你了,他要不來,我直接撕票,這能把他氣個半死吧?最好早點入土,我徐家人在下面把他弄進地獄。”
甘棠嘴唇發白,雙眼迷離,有氣無力瞪了他一眼。
黃毛露出不平整的黃牙,在一旁反駁:“不能撕,甘秉文不給錢怎麼辦?”
“嚇她的,讓她吃點苦頭。”徐國棟安穩住黃毛,瞧了她細胳膊細腿正在發抖,嗤笑道,“你看,這不就發抖了嗎?”
甘棠確實害怕,但這個發抖不是由於心理因素,更多的是實在走不動了。
方艾婷才知道自己是被連累的那個,但她現在可沒心思抱怨,滿腦子都在想自己會不會死,腦袋暈暈乎乎。
漸漸地,她恐懼得接近於麻木。
方艾婷聽著兩個男人商量著,陸一舟要是不給錢,他們就將她發賣出去當荷官。
方艾婷心悸過後,思維發散到天邊。
她當什麼荷官?她可是明星鋼琴家,多少人認識她?讓中國人認出來第一個要他們好看。
兩個蠢蛋!
隻能說,無知者無畏。
方艾婷沒見識過世界的極端險惡,不知道巨大又可怕的危險,還想著進去以後能回來。
幾人離邊境線越來越近。
忽然間,樹林遠處一陣微小聲音傳過來,身著迷彩服的特警大範圍向他們靠攏。
徐國棟對邊境比較陌生,黃毛對這地方算熟,但是他粗心,邊境線又盡在咫尺,逐漸放松過後,沒發現也是正常。
“離商量好的地兒還有多遠?”徐國棟不放心,問了一句。
黃毛毫不憐香惜玉,用槍抵著推了一把方艾婷:“放心,差不多隻剩五百米了。”
緬甸那邊的人對他還比較信任,他之前也練過這個,有人拿了一把槍給他玩玩。
方艾婷感受到身後那東西,稍微清醒一絲,隨即又膽顫心驚。
幾個人將至邊境線。
秦禮徵抬手看了眼表,收到對講機的消息,回復後出言提醒:“出了邊界線,想要追回來會很難,我們打算採取措施談判,拖延時間,狙擊手還要時間準備繞路,大概十分鍾。”
秦屹淮正在思量,沒出聲。
秦禮徵瞧他神情正經,明白他的意思,客觀分析道:“據榆城那邊剛傳來的消息,徐國棟的回復是,他隻想看見甘叔叔,佳璇姐不頂用。如果讓他覺得嫂嫂已經被甘叔叔放棄,撕票的可能性會大幅升高。”
所以秦屹淮和甘佳璇不能出現,這容易給徐國棟釋放錯誤信號。
沒人想看見這樣的事情發生,一片靜默。
陸一舟等待已久,時機到了,他握緊保險箱出聲道:“我去。”
不言而喻,這是最好的辦法。
特警不能把無辜人民牽扯進來,但他們是談判助力的當事人。
秦禮徵看了眼陸一舟,沒有猶豫,讓他脫了外套,在裡面加了件防彈衣,冷靜盯著他,所有的寬慰和支持都在這一個眼神裡。秦禮徵:“黨和軍隊在你的身後。請放心,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保障人質的安全。”
沒人看見的角落,陸一舟握緊拳,再放松,如此重復兩下,抬起步子上前。
秦禮徵舉起對講機:“八號九號十號,隱蔽就位,準備談判。收到請回復。”
秦禮徵再重復一遍。
秦屹淮眼眸靜深,緊盯著陸一舟的身影,眼神掃過秦禮徵手裡的槍。
他十幾二十來歲的時候去過部隊幾次,跟秦家大伯還有秦老爺子摸過槍,槍法很準。
秦禮徵察覺他泛涼眼神,氣勢不自覺弱下來,捏緊懷裡的狙擊槍,警惕道:“二哥,我給你槍是要受處分的。”
秦屹淮收回眼,沒吭聲。
秦禮徵在陸一舟身上裝了監聽器和攝像頭,幾人的對話從耳機裡傳過來。
秦屹淮看著畫面裡憔悴狼狽的姑娘,眉頭緊鎖。
陸一舟視線掃過甘棠,再看過方艾婷,雙手舉起來,揚了揚箱子,保持沉靜,對著黃毛道:“你要的錢在這裡。”
“你來得倒是挺快,我們還沒過界呢。”黃毛還咧著個黃牙笑出聲。
徐國棟眼睛微眯,比黃毛多一個心眼子,連忙把方艾婷拎過來擋在自己身前,目露狠光,對著陸一舟冷笑道,“來這麼快?不會是喊了警察幫你吧?”
幾人約定下午四點臨界點見面,否則撕票,陸一舟出現的時候太巧妙了。
陸一舟臨危不懼,見招拆招:“我在涼城出差,擔心妹妹,來得早不是很正常嗎?”
方艾婷看著他,咬著唇,眼裡湧出一層霧。陸一舟來救她了……
甘棠往周圍看了一眼,除了陸一舟,再無其他人。她面上沒什麼表情。
徐國棟沒有說話,太巧了,他腳步往後退。
幸好,這裡離邊界不遠了。
黃毛像個二愣子,拿著槍指了指他,吆喝道:“你跟著我們,等我們過了界,再把你們放回去。”
陸一舟沒立刻出聲。
秦禮徵在對講機裡冷聲道:“聽他的話,等我說停,你再跟他們喊停。”
說完,秦禮徵同時按動對講機,切換對象,問道:“狙擊手是否就位?重復一遍,狙擊手是否就位?”
秦屹淮沒有打擾他,靜看著屏幕。
草叢裡,兩個特警做好掩護,曲線繞路越過徐國棟和黃毛,低聲回復秦禮徵的話。
小部隊緩慢往前進,一切準備就緒。
陸一舟跟著他們往裡走,甘棠身體晃晃悠悠,像個行屍走肉。方艾婷時不時回頭看他,有留戀,有不舍。
黃毛看見什麼,眼睛一亮,指著人對徐國棟道:“你看,我就說了,肯定會有人接我們。”
一兩百米外,國界碑處,正站著幾個異鄉人。
徐國棟不由得松了口氣,嚷嚷道:“人給你,錢放中間。我們一起往前走。”
陸一舟不由自主望向甘棠。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明知道甘秉文不來,他們不會輕易放了她。
但陸一舟還是臨時變卦,冷聲道:“我想要兩個人。”
黃毛有點沒聽清:“你說什麼呢?”
陸一舟重復道:“兩個人,你都得給我。”
甘棠聽見他的話,眼珠子動了動。
黃毛才不慣著他:“神經病啊,你以為菜市場砍價呢?就能走一個,哪兒能讓你討價還價?”
陸一舟抬起雙手,深呼吸,無奈挫敗在這一刻到達頂峰,想穩住他們道:“我可以給你兩千萬……”
黃毛直接打斷他,沒有喪失理智:“讓你選,就一個,我們還要留一個當人質呢。”
方艾婷不敢也不能發出太大聲音,細聲裡伴著哽咽道:“哥……”
他說過再也不會選她的,可是她害怕。
甘棠看著他,一動不動。
這怎麼還讓他選上了?
甘棠哪是能隨便放的?
徐國棟剛想出聲,就聽見陸一舟深呼吸口氣,堅定道:“方艾婷。”
一片寂靜過後。
“我要我妹妹方艾婷。”他再次重復一遍。
“早這樣不就完了嗎?”黃毛罵罵咧咧。
黃毛手裡拿槍抵著方艾婷慢慢走近,陸一舟拿著密碼箱離他們越來越近。
甘棠手被束縛住,看著方艾婷的背影,眼裡流露出一絲羨慕。
秦屹淮眼底暗深,握緊了拳頭,不由得心疼起來。
三個人接頭,陸一舟抱過方艾婷,黃毛接過了錢,正爽快間,他看見了陸一舟抱過方艾婷時,從裡面露出的監聽器。
他在緬甸見過這東西。
攝像頭被遮住,看不見黃毛正臉。
黃毛後背有冷汗冒出,拎著密碼箱,保持鎮靜往回走。到了徐國棟處,卻越走越快。
徐國棟手裡拽著甘棠,嚷嚷道:“你跑那麼快幹嘛?”
大難臨頭各自飛。
黃毛是個沒心肝的,怕打草驚蛇,拋下徐國棟,一句話都不說。
要是運氣好,兩個人都溜了,大不了他逃出去再跟徐國棟說自己內急。
可徐國棟也不是傻子,見狀也意識到什麼,拽著甘棠就往裡走。
兩個男人的腳步急促,甘棠被他拽得生疼。
秦禮徵時刻關注狀況,當機立斷:“狙擊手就位,準備射擊……”
秦屹淮緊瞧著甘棠,眼神往秦禮徵腰間閃過。
黃毛跑得快,徐國棟拽著甘棠跑得慢。
有人質在手,首先被解決的,反而是跑去遠方的黃毛。
一聲槍響響破天際,群鳥四散,黃毛應聲倒地,捂住被打中的腿,疼得次哇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