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湊近過來,想親她。
黎羚心跳停住,更加毛骨悚然。
她假裝不是很舒服地動了一下。
金靜堯沒再碰她,站直起身。
-
她不該睡的。
但實在是太累了,是那種在八角籠裡挨了三天三夜打的疲憊。
沙沙的畫筆聲也很催眠,像時間的沙漏,黎羚沒過多久,就陷入了昏沉的黑夢鄉。
這一回她倒是睡得很好,醒來時房間裡還是沒有人。
黎羚撐著身體,步履蹣跚地從床上爬起來,差點給金靜堯家裡的白牆也行了個大禮。
她心裡罵得很髒,十分艱難地走到了房間門口,正打算推門出去,突然想起什麼,回頭看了一眼牆角的畫架。
剛才她睡著了,金靜堯坐在她對面,看著她畫畫。
總覺得他在這個節骨眼上,畫不出什麼好東西來。
黎羚如同掃黃打非的女警官,十分正義凜然地,走到了畫架前。
她怔了一下。
潔白的畫布上,她看到一隻美人魚在海邊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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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魚是很恬靜的坐姿,背對著鏡頭,面朝新生的太陽和大海,抱著自己的魚尾。
那條魚尾美得驚人。金紅的光線之下,每一塊鱗片都飽滿淋漓、光澤綺麗。
奇怪畫家竟然有這樣的功力,寥寥幾筆,竟賦予了這幅畫一種罕見的流動感。
仿佛他正抓住了太陽從海平面升起前的一刻。晨霧即將散去,畫中人即將目睹世上最美的景象。但時間偏偏隻停在這裡。
這幅畫很美,很浪漫。
也很……幸福。
不知為何,黎羚盯著畫看了一會兒,臉上反而開始發燙了。
在經歷了那樣混亂不堪、放縱的夜晚,他卻畫出這樣一幅畫。
她在心裡唾棄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有些心軟,被一幅畫收買。但還是將它拿起來,躡手躡腳地拉開門出去。
客廳裡並非黎羚記憶中一片狼藉的慘狀,而是被收拾得很整潔。
她遠遠地看了一眼陽臺。
幹淨的睡裙被掛在上面,隨著晚霞和微風飄蕩。
看起來很張揚,很堂而皇之。
黎羚:“……”
溜了溜了。
鄰居的優越性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展現,她把門一關、再一開,就回到了安全的家園。
可能也沒有那麼安全。
並沒過多久,甚至還不夠黎羚仔細地欣賞完金靜堯的畫,門鈴就響了。
她十分艱難地、如同關節錯亂的僵屍,爬行到門口,從貓眼裡,看到金大導演一臉平靜地站在門外。
他倒是幹幹淨淨、體體面面的,站得也很直。這就更氣人了。
他按了門鈴,見她沒有反應,又叩動指節,敲了敲門。
黎羚還是不理他。
金靜堯站在門口,語氣平平地說:“你偷了我的畫。”
黎羚:“……”
要死了,怎麼這麼理直氣壯?
“滾。”她惱羞成怒道。
金靜堯說:“不滾。”
他臉上竟然沒什麼表情,還是同樣平靜的語氣,問她:“餓不餓。”
“我買了粥。”
頓了頓,又說:“還有藥。”
黎羚氣笑了:“你還有臉說,你是狗吧。怎麼不買點狂犬病疫苗。”
門背後靜了靜。
黎羚沒有忍住,又從貓眼裡往外看了一眼。
他竟然像想起什麼,抬了抬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
“對不起。”金靜堯說,“我太失控。”
“下次不會了。”他說。
黎羚:“……”暗爽了是吧。
如果不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他臉上的笑意,這句道歉聽起來會更有誠意一些。
還想下次,別做夢了。
她冷酷地宣判:“沒有下次了!”
說完,黎羚轉身走進臥室裡,故意將拖鞋在地板上耷拉著,發出了巨大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黎羚收到金靜堯發來的消息。
他說:“粥和藥都在門口。”
就這樣短短的一句,別的什麼都沒有。
足以看出這個人很狡猾。
黎羚確實非常餓,餓得胃都要燒起來。等待片刻後,她從臥室裡輕手輕腳地出來,拉開門。
門後的景象令人吃驚。
粥和金靜堯一起從地毯上長出來。
黎羚:?
她裝作看不見他,立刻要把門關上,一邊關門一邊自言自語:“什麼東西,好大一個,好晦氣。”
金靜堯往前站了一步,低下頭,用力地按住了門框。
這會兒他是沒笑了,但他不笑的樣子更讓人害怕。
這似乎還是事發之後,他們的第一次對視。
他一直看她。
盯著她的眼神很直接。
黎羚愣了愣,竟又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她後退幾步,感覺到酸痛的小腿肌肉被拉扯到,差一點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
“再不松手我要報警了。”她警告他。
金靜堯很無辜:“我說粥在門口,沒說我不在。”
黎羚:“……快滾。”
真的被他搞得有點惱火。
年輕男人仿佛聽不懂人話,也可能是仗著她現在身體虛弱,無力反抗。
他彎下腰,將早餐和藥都拎起來,幫她放進餐廳的桌上。
然後拉著黎羚的手,也將她按到餐桌前坐下。
他碰她的手腕,掌心壓著她的肩,試探地、輕輕地按了按。最細微不過的肢體接觸,也像是帶著刺激的電流。
黎羚渾身僵住。
怪異的感覺再一次襲過身體。
“對不起,昨天弄疼你了吧。”金靜堯低聲說。
他還想幫她按摩小臂,被黎羚“啪”地一聲,用手打開了。
金靜堯還是沒生氣,彎下腰,幫她把衣領捋平,摸了摸她的臉和脖子。
他的掌心很熱,掌根處有一層薄繭。
她還記得這雙手對自己做過什麼,心髒開始狂跳,像被施了定身咒語。身體的記憶比大腦更誠實。
“我就進來看一眼,怕你不舒服。”金靜堯垂下眼睛,語氣平和克制地說。
“好好休息。”他又說。
說完就站起身,輕輕抱了她一下,真的走了。
“……”
黎羚錯愕地盯著他的背影。
不是吧,就這麼跑了,一肚子罵他的話,竟然一句都沒有說出口。
看他這麼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被欺負了。
可惡啊。
-
黎羚最近沒什麼工作,但第二天出門去參加了之前那部網劇的慶功宴。
飯局位於本市一家著名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非常之富麗堂皇,且由於地址位置優越,靠近幾家大的電影公司,一向是許多大牌劇組的首選。
話說回來,黎羚十分清楚地記得,她們這部小破網劇的開機宴是在電影城附近的一家大排檔吃的。服務員人手不夠,導演還要親自端盤子,不知道有多悽涼。
黎羚後來倒是沒太關注那部網劇的後續,聽說有些高開低走,並沒有她出演的第一個單元評價那麼好。
但無論如何,對於這部小糊劇而言,這樣的成績,已經是實打實地爆了。
導演親自出來接她,對她笑得如沐春風,誇她是這部劇的福星,將她迎到主桌,和男女主角坐在一起。
拍戲十年,黎羚還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她一坐下來,眾星捧月,就跟吸鐵石一樣,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過來。
人人臉上都帶著諂媚的笑意,她喝水有人遞杯子,她夾菜有人轉桌子。
黎羚在來之前,其實還不怎麼確定,應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面對昔日的同事們。
現在她知道了,她不需要任何的態度,隻需要坐在這裡就好。
別人會貼上來,比她自己適應得還更良好。
這就是娛樂圈。
有人瘋狂給她戴高帽子,恭喜她的新片入圍獅城影展。有人說自己看了四五遍《昨天的太陽》,激情朗誦曼德爾施塔姆。
當然也有人渾水摸魚,暗暗打探她和金靜堯的關系。
黎羚現在聽到這個名字就煩,義正詞嚴道:“我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對面的人竟然非常配合地說:“那是那是!導演看重的,可不是您的才華嗎!”
過了一會兒,名叫利俊豪的小偶像一臉害羞地來向她敬酒。
旁邊有人cue他表演節目,他立刻絲滑地來了一段金靜堯的木乃伊舞。
黎羚:“……”有點離譜。
眾人的喝彩聲裡,利俊豪露出得意的神情,甚至想要拉著黎羚一起來一段。可惜她身體抱恙,友好婉拒。
利俊豪露出失望的神情,突然問:“黎老師,天這麼熱,您為什麼穿高領?”
黎羚表情一僵:“……”
旁邊一個女演員說:“這就是時尚,你不懂了吧。”
利俊豪“哦”了一聲,表情更加失望地走了。
黎羚感激地看了幫她解圍的女演員一眼,對方一臉心領神會的表情,說:“沒事,我都懂。”
“我最近也找了個體育生。”對方壓低聲音,笑得很曖昧,“確實很猛。”
黎羚:“……”
對方很明顯是誤會了什麼,熱情洋溢地湊過來分享體育生心得。
黎羚聽了幾句,就感覺不太行了。
體育生的習慣不太好,事前上排位,事後刷抖音,事中不肯脫白襪子,隔三差五來要生活費。
而她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