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在看她嗎。還是他又在透過她,看到另一個人。
他媽的。
這麼一想,黎羚突然怒從心頭起,又將他推開了。
金靜堯往後退了一步,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困惑不解。
黎羚說:“別問,不想摸了。”
金靜堯還是沒有生氣,甚至露出友好的笑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
黎羚:“……”媽可惡有人搶我臺詞。
一時詞窮,她冷冷地說“沒洗手別碰我”,高傲地轉身跑路。
跑出片場,黎羚打開手機看了看,發現9787532754335又在發瘋點贊。
他近來非常熱情,不僅每天準時準點發送“早安”“晚安”,時不時還會附贈幾張兒子的可愛簡筆畫。
小天才真是墜入愛河了,畫風非常陽光健康積極,和之前判若兩人。可見上至八歲下至八十歲,愛情是最好的靈藥。
黎羚像在追連載漫畫,心急如焚地追問對方,表白怎麼樣了。
9787532754335似乎有些苦惱地說:“試過了。”
黎羚:!!!
這麼快!
9787532754335:“剛開了個頭,還沒有進入正題,她就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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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羚:……”
什麼鬼,才說兩句話不高興了,這麼沒耐心。
黎羚化身為義憤填膺的媽粉:“現在的小女生,怎麼回事,脾氣真差啊。”
9787532754335有些緊張地說:“你不要這麼說。”
黎羚更加不屑:“嘖,還不讓說了。”
看來,小天才是真的很喜歡隔壁的女生。
明明表白失敗,一點不怪人家,努力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也好,自我反省是男孩最好的嫁妝。
9787532754335總結了很多的失敗原因,最後說:“他可能還不夠了解她。”
黎羚更加迷惑了:“啊,你們小學生表白還要查祖上三代啊,政審嗎?”
9787532754335很無語,發來可愛的三角板問號。
黎羚被萌得心軟了,給他支招:“有沒有可能是時機不對,你讓小天才挑個有儀式感的日子再去試試呢。”
9787532754335恍然大悟,隨即比較虛心地問:“什麼是有儀式感的日子呢?”
又說:“姐姐,你可以舉例說明一下嗎?”
黎羚對弟弟一向很熱心腸:“當然可以。”
“比如我,最近最有儀式感的,就是電影殺青。”
9787532754335若有所思,乖巧地說:“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黎羚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最好是真的明白了。”
-
儀式感固然重要,但對於黎羚來說,快樂的還是殺青前的這段時間。
劇情的走向逐漸脫離劇本約束,變成了一部放飛自我的爽片。
周竟的事業愛情雙豐收,不僅每天和阿玲甜甜蜜蜜,劇團排新戲,他被領導提攜,竟成了替補的男一號。
楊元元心中不忿,還是想陷害他,反而被對方抓住了把柄。
周竟不再害怕了。與其逃避,不如進攻。
年輕男人傷勢未愈,眉目凌厲,眉心一道長長的疤痕,更加令人心生畏懼。
他揪著楊元元的頭發,在他耳邊說:“你也不想紅了以後,突然被人曝光是個霸凌犯吧?”
楊元元被他狠狠踢了一腳,跌在地上,第一次用有些恐懼的眼神,仰望著對方。
“你、你想要什麼。”他顫聲問。
周竟笑了笑,居高臨下地蔑視著他。原來反抗也沒有這麼難,那些傷害的人也沒有那麼強大。世界隻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一切都能被他踩在腳下。
他語氣很輕松地說:“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
“哦,對了,我要錢。”
周竟拿到了錢,偷偷地給阿玲買了一副新的假肢,想要當作節日的禮物送給她。
但他也有些猶豫:如果阿玲真的站起來了,不再需要他了呢,那該怎麼辦。
他將假肢藏進了櫃子裡,決定暫時先不讓她發現。
拍到這裡的時候,他們也花了一點時間,討論接下來的劇情走向。
金靜堯覺得,阿玲笨笨的,不會發現周竟的小動作。
黎羚卻很篤定地說:“她一定會發現的。”
“為什麼?”
“他們在地下室裡朝夕相對,周竟有什麼事情可以瞞住她。”
“那她會討厭他嗎?”金靜堯輕聲問。
黎羚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奇特的笑容:“不,她會很高興,還很會配合周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金靜堯怔住。
“因為她也愛他,她也想留在他身邊。”
黎羚說這句話時,幾乎帶著一種微妙的、獻祭般的語氣。
金靜堯看了她一會兒,就說:“好吧。”
他很快就敲定,讓黎羚按自己的理解去演。
副導演在一旁偷拍,並配上旁白:“看,導演現在簡直是沒有原則了,阿玲說什麼就是什麼。”
在為數不多的時間裡,周竟和阿玲心照不宣地維系著地下室的秘密與謊言,和這段岌岌可危的關系。
他還是會每天悉心地照顧她,幫她梳頭、喂她吃飯、幫她擦洗身體,將她當做自己的人生大事。
但在地下室以外,他的地位今非昔比,不再是那個被人看輕的臨時工,而是萬眾矚目的潛力股演員。
回到家時,他不再沉默,臉上總是掛著意氣風發的笑容。他越來越挺拔、英俊,學會了討好女人,會給阿玲帶來琳琅滿目的禮物。鮮花、香水、新的衣服首飾。
他將她打扮得越來越漂亮,甚至比劇團裡的女一號更漂亮。他時常會在地下室裡排練,走來走去,請求阿玲和自己對臺詞。
她嘴巴很笨、說得不好,但他看著她的眼神總是那樣專注,好像她才是他唯一的女主角。
有時候,阿玲興致起來,也會穿上新裙子,在輪椅上和他跳舞。
原來輪椅也是可以跳雙人舞的。
周竟站在她面前,為她彎下腰,像一棵高傲的樹。她在他的掌心下旋轉、搖擺,熱烈地綻開。大汗淋漓,變成一朵潔白的夜合花。
她不再需要舞臺和燈光。
他的注視就是她的舞臺,是她的河流、她生長的土壤。
殺青前一天,黎羚又回到那個光線昏暗的浴室,她將要拍攝自己的倒數第二場戲。
浴室還是和當初一樣,波光粼粼,光與影織成一片蕩漾的、靡麗的海。
但是男女主角之間的氣氛,已和最初截然相反。
周竟不需要再馴服阿玲,不需要再從清潔裡得到關系的秩序。
他們是彼此相愛的人,僅此而已。
他溫柔地將她抱進狹小的浴缸裡,像在注視著河水中的煙花。
黎羚不知道這位年輕導演又施加了怎樣的魔法。他將這小小的浴室變得這麼潮湿、霧蒙蒙的,像是生了一場絢爛的熱病。連鏡頭都是曖昧不明的。
她坐在浴缸裡,膝蓋動了動,像人魚的尾尖微微搖動,不動聲色的引誘,突然仰起臉說:“導演,你要不要進來。”
這話一出,雙方都愣住了。
黎羚念錯了臺詞。
她應該說“周竟”,不應該說“導演”。
她低下頭,心情尷尬,幾乎羞愧於自己的低級錯誤,又怕對方察覺了這錯誤背後更大的秘密。
此時,導演應當喊卡,他們再重來一遍。
但黎羚等了一會兒,對方很沉默,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他們像是心照不宣,在守衛著同一個秘密。
她還是不敢抬頭,對方的視線凌駕於她,像一片捕捉她的漁網,令她無處可遁。
隨即,她耳邊響起了巨大的水聲。
海平面在震顫,世界的倒影被顛覆。
年輕男人跨進浴缸。
第48章
浴缸很小。
其實並不是為了兩個人一起洗澡而設計的。
哗啦啦地,很多的水都從浴缸的邊緣滿溢出去,沿著暗色的瓷磚,變成稀疏的小水窪,映出混亂的影子。
黎羚好像坐在一隻不堪重負的小船裡。
浪太大了。小船搖搖晃晃、四處漏風。海平面生起一陣白色的濃霧,遮天蔽日。
在濃霧裡,她看到一隻巨大的鯨魚。
他的身形優美而修長,從海平面的深處浮現。他有潮湿而明亮的眼睛,但後背緊緊地繃著,不敢向她靠近。
她試著用膝蓋貼了貼他。
其實都沒怎麼碰到,對方已經雙手壓著浴缸,立刻往後退。
這樣的局促不安,好像很不情願。
她又用膝蓋碰了碰他。
哗啦。哗啦。
浴室裡的空氣很靜,激蕩的水聲就更加觸目驚心。每一寸進或退,都奏出清澈的樂章。
她聽到他的呼吸聲,緩慢、低沉。他緊緊地盯著她。視線是另一種信號,另一種語言,比他的身體更誠實。
在水下,他們短暫地共用了同一具身體,心跳和血管相連,任何移動的軌跡,都無處隱藏。
黎羚故意將那條受傷的腿露出來:“很惡心吧。”
他立刻說:“沒有。”
“那你怎麼一直往後躲。”
“……我怕你滑倒。”
他聲音低啞,氤氲在霧氣裡,幾乎讓人難以聽清。
但為了證明自己,年輕男人低下頭,雙手捧起她殘缺不全的腿。
他讓她抵住他的胸口,用嘴唇碰到膝蓋的疤痕,小聲喊她的名字。
阿玲。阿玲。
或許他也試探著喚出了另一個名字。在濃霧裡,不會有人聽見,不會有人修正他的錯誤,一切都很安全。
吻擁有了形狀,不斷地向上攀升,變成巨大的泡沫,泡沫裡藏著濡湿的尖叫和美夢。
沒有人知道這一切是怎麼開始。
窄小的窗戶裡,日光變成潮熱的燈塔,透過濃霧,令霧變成一片光。而光會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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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劇本裡並沒有出現過的親密戲。
但他們雙方配合得很完美。
不需要再去反復地確認機位,他時刻記得擋住她的身體,也知道吻應該停在哪裡,就足夠向觀眾施加曖昧的暗示。
但呼吸是真的,緊蹙的眉是真的,從額角流下的汗水也是真的。
混亂的快樂,隱忍的痛苦,在水的倒影裡,一切都變得禁忌和不堪。
他潛入水中,再顯露出身形。她發出甜蜜的驚叫聲,甚至打翻了手邊的啤酒。
酒哗哗地倒進浴缸裡,他們都變得一塌糊塗、滿身酒氣。